“李兄留步!”李硯出了曲臺苑後,甄承運從後面追上來,“我和李兄一起走吧。”
李硯停下,待他走過來後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甄承運到底沉不住氣,走了幾步,就忍不住開口:“李兄今日……難道不是爲周家那孩子過來的?我記得他跟李兄還是表親。剛剛,他像是要哭的樣子,瞧着挺可憐的。”
李硯看了他一眼,才道:“週四郎雖是我外甥,不過資質普通,即便我這次給他行個方便,最終也入不得大香師的眼。”
甄承運詫異,只是想了想,又問:“那怎麼就選了那位姑娘?”
李硯道:“怎麼,你覺得她不夠資格入選?”
“倒也不是。”甄承運搖頭,隨後笑了笑,“只是有些詫異,沒想到李兄會臨時改變主意。其實,若非丹陽郡主……或許我也會把花箋給她,仔細想想,她弄的那個還真有意思。日後我在庭院裡也擺上一個那樣的香爐,與友人喝酒吟詩時,也多番野趣。”
李硯哈哈一笑:“你若真有這主意,最好先跟長香殿的人打聲招呼,雖說無傷大雅,但到底是那姑娘擺弄出來的。”
“這是自然。”甄承運說着就回頭看了看,然後道,“剛剛還瞧着景公子也出來了,怎麼這會卻沒看到他。”
“你若是要等景公子,那我就先回了。”李硯說着就直接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甄承運忙又追上:“李兄今日怎麼這麼着急回去。”
李硯上了馬車後,掀開車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是有家有室的人。自然不比你這麼閒。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日遊手好閒,到時鎮遠公一考你,你又得躲到我那邊。”
甄承運隨他一塊上了馬車,然後有些無奈地道:“我準備報明年的春闈。”
李硯笑了笑:“待黃榜出來後,甄家就該給你議親了。”
“算了,別說這個。”一提這事,甄承運就覺得有些煩,甄家雖也算是世家。但跟清河崔氏比起來,終是底蘊不足。他傾心丹陽郡主已久,但甄家若想結上這門親,卻不是件容易的事,長安城有多少世家大族都有意跟崔氏聯姻,甄家不過是其中之一。若他明年能高中,或許還有幾分可能,但那豈是嘴裡說說這般簡單的。
李硯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只是馬車跑開後,甄承運從車窗往外看了幾眼寤寐林的美景。忽然又問一句:“李兄剛剛,當真是自己改變主意的?”
李硯揚了揚眉:“你怎麼又問這個。”
甄承運嘿嘿一笑:“也沒什麼。就是覺得景炎公子似乎挺關注那位姑娘的,剛剛在曲廊內,景炎公子一直就看着那姑娘,而李兄又忽然改變主意,所以有點好奇。”
“你啊——”李硯看着他搖了搖頭,然後道,“景公子即便真有此意,也絕不可能這麼做。”
“爲何?”甄承運詫異,如此說來,當真李硯自己改變主意的。
“景炎公子……”李硯想了想,似不知該怎麼說,便又搖了搖頭,“那位做事,從來是不留痕跡,更不會這麼輕易欠我一個人情,他若真有意給誰行方便,何須等到那個時候。”
景炎確實沒有給過他任何暗示,當然,他也注意到景炎對安嵐的關注,連甄承運看出來了,他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所以他更覺得那小姑娘有意思,亦有才情,他很想看看,日後會有什麼變化。
……
此時,寤寐林內,丹陽郡主等人也已相繼離開。
謝藍河走之前,從安嵐那經過時,停下,認真看了一會那個香爐,蓮花佛座上的香還未燃盡,那隻叩首的蟋蟀依舊虔誠,那麼安靜的絕望,那麼無望的祈望,他面上的表情忽然恍惚了一瞬。
注意到自己前面有人停下,安嵐不解地擡起眼,正好謝藍河也看向她。
安嵐有些怔住,那是個生得一雙淺棕色的眼睛的俊雅少年,秋日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透過嫋嫋輕煙,落到他臉上,竟令那雙眸子變了顏色,微微泛出一圈淺碧,異彩澄淨,如似琉璃。
“藍河?”已經走過去的方玉心轉頭,詢問地喊了一聲。
謝藍河回過神,遲疑了一下,跟安嵐微微頷首,然後轉身離開。
金雀走過來,狐疑地瞅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怎麼了?”
安嵐搖頭,將那朵玉蓮花重新系好,隨後就有寤寐林的侍者將她桌上的香爐,連同那隻蟋蟀一起收走。安嵐遲疑了一下,終是沒說什麼,然後收起那個被摔破的香爐,心裡琢磨着,這香爐得值多少銀子,她的積蓄似乎已經不夠賠了。金雀此時卻顧不得想那麼多,這會兒她激動的心情還沒完全平復,三十二人,只剩下十六人了,當真是一次比一次接近目標!
只是一會後,見安嵐還是沉默,金雀就道:“別擔心,這次能過,下次也一定能過的!”
安嵐輕輕彈了彈手裡的香爐,嘆道:“希望下次別再出這種事了,賠不起。”
經她這麼一說,金雀這纔想起這事,不由一怔,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陸,陸掌事不會那麼小氣吧,真會讓咱們賠嗎?這香爐已經用了好些年的舊東西了……”
卻說到這,安嵐忽然擡眼,便見景炎從前面走來。
金雀也往那看了一眼,就收住嘴裡的話,待景炎走過來後,她行了一禮。然後瞧着景炎公子似乎有話要對安嵐說,她便對安嵐道了一句:“我在前頭等你。”
金雀走開後,景炎微笑道:“今日表現得不錯。”
安嵐抱着那個殘破的香爐,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一會。才擡起眼問:“今日的規則。當真是天樞殿定的?當真是……白廣寒大香師定的?”
景炎揚眉:“自然是。誰敢擅自做主。”
安嵐心裡微沉,又問:“那些客人,也是……白廣寒大香師定的名單?”
“當然。”景炎看着安嵐道,“有何不妥?”
安嵐咬了咬脣,沉默了好一會,微垂下臉,低聲道:“我覺得,不公平!公子心裡定是也清楚。那些客人都是爲誰而來!”
景炎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雖垂着臉,但此時,她渾身都帶着委屈和倔強。只是安嵐說出這句話後,心裡忽然隱隱有些後悔,生怕這樣指責的話,會惹惱了跟前的人。
於是就在她遲疑着是不是要說什麼補救時,前面的人慢悠悠地道了一句:“確實不公平。”
安嵐遂擡起臉,便看到景炎依舊微笑地看着她:“不過,這本就是一場既不公平也不會公正的較量。”
安嵐怔住。有些茫然地站在那。
景炎接着道,聲音依舊溫和:“不要指望有誰會幫你。這是你自己的戰場,在戰場上,沒有公平可言,若抱有僥倖心裡,很可能會屍骨無存。”
安嵐臉色微白,景炎面帶微笑,眼神溫柔:“害怕了嗎?害怕了現在就能退出。”
安嵐脣抿得緊緊的,許久,看着他搖頭。
風過,葉落。
景炎擡手,將落到她發上的樹葉輕輕拿起:“在這樣的較量中,依舊可以力壓衆人,拔得頭籌,纔是白廣寒要選的人。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無法忽略你,不得不看重你,不得不選你。”
安嵐依舊沒有開口,但蒼白的臉色卻比剛剛緩了幾分。
景炎上前一步,深幽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微揚,笑得像只狐狸:“讓他,不得不選你,是件很讓人心動的事情,是不是。”
安嵐看着那雙深幽的眼睛,張了張嘴,卻只道出一個“我”字後,又慢慢閉上,垂下眼,咬住脣。
讓他,不得不看到她!
她覺得心臟跳動得都跟着快了幾分。
秋日的陽光溫柔的灑下,景炎看了她一會,忽然道:“可以給你一個獎勵。”
安嵐不解地擡起眼,那表情,是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天真。
景炎的聲音裡含着笑意:“想要什麼?算是祝賀你今天順利通過考覈。”
安嵐有些受寵若驚,腦子瞬時變得呆滯,茫然地垂下眼,便看着手裡的香爐,然後喃喃地開口:“這,這個香爐,能不能……請香院,別讓我賠……”
卻開口後,似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在說什麼,於是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話沒說完就已經滿臉通紅。
景炎琢磨了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再看她這難得的表情,不禁大笑,
安嵐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她被扣一個月的月例,金雀則是被扣了三個月的月例,她往年的積蓄都用在婆婆的湯藥上,金雀若有一點積蓄,估計也都用在給她準備的那條裙壓上了。剛剛被她摔的那個香爐,是香院裡登記在冊的東西,雖是普通,但那只是相對長香殿的香爐來說,放在外頭,可就不普通了。所以,就那一個香爐,至少是香使一個月的月例才能賠得起。
似丹陽郡主用的那個博山仙遊的香爐,是她不敢奢想的東西。
她剛剛也算過,之前丹陽郡主送她的那串沉香珠,若拿出去賣,倒也能得一筆銀子,但她又捨不得。一是那串沉香珠的品質確實難得,她愛香,所以不捨得出手;二是,那終究是別人送的東西,就這麼拿去賣銀子,終有些不妥。
……
秋夜寒涼,月華清冷。
天樞殿內,燭火已歇,白廣寒倚在寢殿前的露臺上,手裡拿着一個草編的蟋蟀。
皎潔的月光從檐外灑進來,落到他手上,便見月影下,一隻蟋蟀在他手上微微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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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我看書時,也總是喜歡看到主角在面對任何危機,一定會有人暗中幫忙,爲其開疆闢土。但是輪到我自己寫時,我反而很反感這一點,爲啥呢?所以這就是這本書成績不好主要原因嗎?訂閱讓人想哭啊…………
這次的晉香會,景炎確實沒有給予安嵐任何幫助。如果安嵐聽到赤芍道出規則時,馬上就被打敗,沒有做出任何處理危機的應對,並報以僥倖心裡,以爲景炎會給她走後門,那麼這一關她定是闖不過去,必將是要被淘汰的。
景公子溫和是溫和,但說出來的話是不會改變的喲~~他只是答應給安嵐機會,而不是答應給安嵐金手指^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