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傍晚,初蘭方從璞玉那裡離開,璞玉若往常一樣,送她到巷口,便就轉身回去。璞玉初是要目送她上轎離開的,只初蘭堅持先看着他回去才走,因她實受不了璞玉默默的站在原地目送她遠去的場面,讓她覺得自己甚是對不住他。
遙望着璞玉的身影消失在深巷,初蘭方是上了轎離開,心中卻是着實不捨,璞玉這裡就像她生活中的一個世外桃源,如今她回去,指不定今後這些日子又要面對怎樣的事情。初蘭嘆了口氣,歪靠在轎子內,閉目養神。
只她纔剛一閉上眼,忽然轎子就是一歪,嚇得她緊着用手扶住轎壁,轎子猛地慌了一下,咣噹一聲落了地,還好沒有翻倒,初蘭被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不敢把手鬆開。
“主子,您沒事兒吧。”還未等初蘭掀簾詢問,劉順便就湊到轎前,隔着轎簾急切小心地道。
初蘭此時方是收了驚,心中不由得生出些火氣,可還未開口,便聽外面有嘈雜的人聲。
初蘭微微探了身子,低聲向外問道:“何事?”
劉順湊在轎簾外,回道:“主子,纔有幾個人當街拉扯,這道兒本就不寬,其中一個便就撞到了咱們一個轎伕身上。”
初蘭聽了只覺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也沒受傷,人家既是無意,自己也犯不着與平民百姓過去不,便道:“算了,別難爲人家,走吧。”
“主子,走不了。”劉順回道,“那幾個人看模樣似是街頭混子,非說咱們把他們的人給撞傷了,拉着轎伕不讓走。”
初蘭聽了鎖了眉頭,果聽外面有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甚是囂張:“長沒長眼啊你,撞了人就想走?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是誰!”接着是轎伕頭兒說了兩句什麼,聲音不大,隱約聽着似是什麼“你先撞來”的話。
那女人的聲音更高了幾分的叫囂道:“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姑奶奶撞過來了?我這些兄弟們可都看着是你們往我身上撞!”
“你怎麼不講理啊。”轎伕頭兒氣道。
這話似是激怒了那人似的,緊接着,又聽吵吵嚷嚷的好幾個聲音,有男有女,一起叫囂起來。
“劉順。”初蘭低聲吩咐道,“讓轎伕別跟他們辯了,你去給他們賠個不是,給幾個錢打發了。”
“是。”劉順在外小聲應了,忙去應對,衝着那正在叫囂的女子作揖賠了個不是,又從懷中摸出兩吊錢,遞到那女子跟前,道:“原是我們的不是,這些錢是給大姐您看傷的。”
那女子伸手接過錢,掂了掂,嘴角扯出一抹貪婪的笑容,又望望初蘭的轎子,露了兇相,狠狠地道:“這倆錢兒,你打發叫花子呢!”她才那份吵嚷,確是想訛幾個錢花花,但見對方給得這麼大方,便曉是個有錢的主兒,又覺對方自是怕了他們,便就更生了貪念,欲要多訛上些。
劉順聽聞卻是一愣,他雖也見過些世面,但他出身公主府,又都只是跟着在官場上辦差,這種地痞無賴,他卻是少見,一時沒了主意,只開口道:“您說要多少?”
女子一聽劉順這話,只當他鬆了口,好容易見了個肥羊,她定要狠敲一筆,想着便就下巴一揚,張口便道:“怎麼着也得三五十兩銀子!”她這話自然是說出來嚇嚇人,別說三五十兩銀子,似她這種市井之徒,哪個不是窮人家出來的,莫說三五十兩,只怕這輩子連銀子是什麼樣子可都沒見過!她是想着說得邪乎些,對方雖給不了個這個數,可再詐個三五吊錢也是沒問題,說不準還真能敲出錠銀子呢。
女子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同伴,那幾個同伴嘿嘿笑着,也是高聲叫囂道:
“對!五十兩!一個銅子兒也不能少!”
“給錢!不給你們就別想走了!”
轎內,初蘭把衆人的對話聽得真真的,心中好不氣憤鬱悶。她只當給個錢打發了完事,卻不想竟被纏上了。想她堂堂公主,這天下除了皇帝,再尊貴不過的身份,可對這幾個地痞卻全是沒轍。她深知對這種無賴講理是講不通的,最好不過是一頓好打,打得他滿地找牙,他也就老實了,可偏偏她身邊沒帶了侍衛,只劉順並幾個轎伕而已。
外面,劉順也是覺得不妙,三五十兩?這羣人可還真敢開口!別說銀子,這會兒他是一個銅板都不敢給了,只怕這羣人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他也是心中暗恨:若是凌侍衛長在,只把你們一個個打得屁滾尿流,別說打,一個眼神兒過去就叫你們嚇破了膽。
那女子見劉順不說話,眉眼一瞪,道:“不想給?打量我們是好欺負的不成?”說着便衝身後衆人使了個眼色,衆人端着架勢便要上前。劉順及幾個轎伕見他們這模樣,只恐他們鬧起來傷了公主,連忙將轎子圍了。
那女子見了,不屑的嘿嘿一笑,道:“怎麼着,還跟姑奶奶擺起陣勢來了?哼!信不信咱們這就拆了你們這轎子,砸了你裡面的人?”說着一干人等似真要動手來。
其實這些無賴卻也沒想真的怎麼樣,不過也是擺擺架勢,仍只是想嚇唬嚇唬,弄點兒錢花花罷了。只他們卻不知劉順和轎伕們的心思,他們是拼了自己的命,也斷不能讓公主受一點兒委屈的。這些人往前一逼,纔到眼前不等出手呢,劉順及轎伕們卻就不敢怠慢,在不容他們往前一步的前動手阻擋。那羣無賴自不甘落了下風,也就動氣手來起來。兩撥人登時便糾纏在了一起,原也只是推搡拉扯,沒動真格的,只劉順等人護主心切,手上自沒個輕重,還沒兩下卻是要把對方給惹急了。
“住手!”一聲厲喝從教內傳出,劉順及轎伕們立時停了手,一干地痞也是瞬時被驚住,胎眼一看,但見轎內走出一女子。衆人見這女子長得甚是標緻溫婉,只眉宇間卻又隱隱透出一股威嚴,加之劉順等人畢恭畢敬的垂首在側,更久托出初蘭的氣度,倒叫這幾個無賴有些被震懾住的無措。不過卻也只是一時,待那爲首女子回過神兒來,上下打量着初蘭,見她衣着打扮不似官宦,身邊又沒帶個差人什麼的,便斷定她不是官府中人,頂多不過是個富商,又是個孕婦,可就更好欺負了,便又復擺出一副狠狠地挑釁模樣。
初蘭雖是出了轎,心中卻並未有什麼主意,只見一干人等動氣手來,只恐那些無賴真的鬧了開來,吃虧的卻還是自己,故而才緊忙喝停了衆人。初蘭望着眼前這女子,看模樣不過十五六,眉眼兒倒也不醜,可卻鄙俗得很,尤其是一副跋扈的模樣,生生沒了少女該有的俏麗。
“家僕唐突了姑娘,我在這兒給他們陪個不是,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與他們計較。”初蘭說着便向劉順伸了手,劉順會意,又摸出兩吊錢來。初蘭接過錢,遞到女子面前,道:“才的錢給姑娘看傷,這點兒錢,給幾位吃酒消氣的。”
按說初蘭摸準了這少女訛錢的心思,多給幾個錢了事也是正理。只她卻未想到一點,眼前這少女雖然混跡市井,染了潑皮習氣,但內心卻仍是有份女兒心性,她眼見了初蘭姿容嬌美,心中便就隱隱有了些女子的妒忌,這會兒初蘭面對她的威脅卻有這般不卑不亢,更顯氣度不凡,就更讓她看着礙眼了。
那少女心中生了嫉妒之心,便就覺得初蘭這不緊不慢的一段話是在諷刺嘲笑她,臉色一沉,揮起一手,啪的一聲,將初蘭手中的錢打落在地。
初蘭先是一驚,隨即便道:“姑娘嫌少?”
少女凝着初蘭道:“少是少點兒,不過姑奶奶菩薩心腸,不打算與你們計較。”
初蘭看這女子的神情,卻並不似“不要計較”,卻是要“狠狠計較”似的。她心中加了防備,嘴上只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多謝姑娘了。”說着便欲轉身回轎,卻猛然被這少女攥住了手腕。劉順在一旁大驚,纔要過來與那少女拼命,初蘭卻是緊着一個眼神將他止住。
那少女眼神在初蘭和劉順身上打了個轉,對着初蘭嘿嘿一笑,道:“你既有心孝敬姑奶奶,姑奶奶自要放你一條路,你只把地上這些銅板給我一枚一枚的撿起來,咱們便就相安無事。”
初蘭心中的火氣騰的一下冒了起來,漫說她如今大着個肚子,行動不便,即便是沒有懷孕,這種羞辱她如何受得?
一旁的劉順欲蹲身去撿那些銅板,卻是被那少女的同伴用胳膊勒住了脖子,道:“沒聽我們大姐說的嗎?讓你家主子去撿。”
少女臉上掛了笑容,氣焰囂張的望着初蘭。初蘭強壓着怒火,用力攥緊了拳頭,她只在心中告誡自己,如今身處下風,任憑你再大的權位,卻也不得不忍一時之氣。回頭看我如何收拾你這個無賴,不治得你只恨生來這世上,我就不叫郜蘭!
初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了個淡然的笑容,不再看那少女,一手扶肚,一手託腰,慢慢地蹲了□。
“公……主子!”劉順幾要哭的喊了出來,怎奈被人狠狠地勒住,動彈不得。其餘幾個轎伕欲要上前,只還不等那些無賴出手,便就被初蘭的一個眼神止住了。
初蘭小心翼翼的動作着,挺着腰,一邊護着身子,一邊伸手去撿身子兩側的銅版,只沒撿兩個,便就呼吸深重起來。劉順及幾個轎伕一臉的焦急慌亂,都緊緊地攥着拳頭。那少女插着胳膊,俯視着初蘭,神情好不得意。一旁的無賴也是都嬉笑着望着在旁看戲。衆人誰也沒有注意,只在她們身後,一個人影已是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