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容公主府,一頂小轎在金漆大門前停了下來,守門的幾個侍衛一看這轎子便知是郜蘭公主駕到,其中一人連忙入府稟報,另幾人緊着下了臺階,趕上前來,單膝跪地,敬聲道:“給三公主請安。”
“起來吧。”初蘭一邊下了小轎,一邊道,“長公主可在府上嗎。”
“回三公主的話,咱們公主這會兒正在府中。”侍衛們答了話,躬身給初蘭讓了條道,恭請初蘭入府。才進了大門,承容公主府的孔管家便迎了初蘭跪地請安,一路引着初蘭往前廳而行。
孔管家一邊躬身引路,一邊道:“長公主此刻在中廳見客,還請三公主在前廳稍後片刻,小人這就去稟報。”
初蘭道:“嗯,本宮等等無妨,讓大姐先忙正事要緊。”
孔管家將初蘭引進前廳,差人上了茶,方敬退出屋。待他走後,初蘭自在廳上品茶靜候,不多會兒,忽聽屋外有聲音傳來:“三皇姨,三皇姨。”初蘭聽了這聲音,眉頭不自覺的一皺,因這喚她的正是大姐的長子,亦是皇長孫——元朔。
元朔今年八歲,雖說是個男孩兒,但因是長孫,卻是極得母皇寵愛,故而刁蠻任性得很。前些年他年齡尚幼,衆人只當他天真調皮,卻也不覺得什麼,這兩年眼看着一年大似一年,整人的花樣是越來越多,宮中上下沒一個不怵他的,只畏於母皇,衆人均是有口難言。如今,只怕這世上除了他母親再沒人能製得住他。
這會兒初蘭聽了元朔只在外面叫她,卻也不進屋來,心裡不禁生出些不安,不知這小魔鬼此次又準備了什麼把戲戲弄她。雖是無奈,可卻也不得不起身循聲出屋。只是到了屋外,卻是空無一人,初蘭開口輕喚道:“元朔,元朔?”仍是沒人回答。
難不成是自己幻聽了?初蘭轉身才要回屋,只聽身後又有元朔的聲音喊道:“三皇姨。”
初蘭猛地轉過身,仍是沒人,此次她是確定這聲音是從一旁的園子中傳來。初蘭向園子裡張望,忽見一個小腦袋一閃,躲在了一座假山之後。初蘭心嘆道,看來這次是要和我捉迷藏啊。她知道若是去園中尋他定是自投羅網,中了什麼詭計,只若是不理他卻也不大合適,畢竟自己此次前來是有求於他母親。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進了院子。嘴裡不停地說着軟話:“元朔?別藏了,皇姨看見你了。咱們好些日子沒見了,你也不想皇姨嗎?快出來!皇姨給你帶禮物來了。”
只這些對一般小孩子有用的話,對元朔這個小魔頭卻絲毫不起作用。園子裡仍是靜靜的,沒有任何響動。初蘭四下張望,小心翼翼地走向剛剛見了元朔身影的那座假山,腳下不時踩了地上的枯枝,發出咔咔的聲音,不知怎的,心裡竟有些毛骨悚然,心思飛轉,直想起上次自己被元朔整得狼狽不堪的情景,那還是在年初,隆冬時節,自己被一盆冷水迎面潑來,現在想想,還覺得身上陣陣發寒。如今這一年過去了,指不定又有什麼新花樣兒了。
越來越近了那座假山,初蘭放慢了腳步,側身探頭地往假山後面望去,隱約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初蘭想,或是元朔想要躲在這假山之後突然現身驚嚇自己不成?正想着,只見地上的人影已經晃了出來,未及多想,初蘭直闖了出去,一邊伸手去抓他,一邊笑道:“看你這回還往哪兒跑!?”
初蘭只當來人是元朔,待到衝出來才發現來人竟比自己要高出許多,此時方知認錯了人,卻已是收不住動作,撞進那人的懷裡。初蘭心下盡是尷尬,可還沒待反應,眼前白光一閃,只感覺被人一扯,一圈,整個被人鉗制住,待到回過神來,直感覺脖子上涼涼的,似是匕首類的利器。
初蘭大驚,纔要高聲呵斥,只她還沒喊出聲,便聽那人在自己耳邊開口道:“是你?”
初蘭一愣,這聲音倒是有些耳熟,一時間卻也是想不起來。待到那人鬆了手,她轉身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眼前之人居然是,洛飛!
他不是被充軍了嗎?怎麼在京城?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太多的疑問瞬間充斥了她的腦袋,直令她嘴脣開開合合,卻是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這邊初蘭說不出話,那邊洛飛也滿臉的驚詫。才他走過這裡,忽然有人從假山另一側冒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抽出隨身帶着的匕首擒了那人,不想居然會是她。
二人正驚於這突如其來的相遇,一旁樹上卻忽然大笑着冒出個人來,不是元朔卻是哪個。但見他站在一棵極粗的樹枝上,得意地笑道:“哈哈!敵軍已入包圍圈!放箭!”說着拉動了身邊一根粗繩。
初蘭立覺事情不妙,還不待她反應,便猛然被洛飛拽進了懷裡。初蘭只聽着耳邊嗖嗖的飛箭之聲,下意識地將整個人在洛飛的懷中埋得更深些。
未幾,只聽四周安靜下來,沒有了飛箭之聲,只聽得元朔高聲笑道:“好!好!全殲敵軍!”
初蘭這才從洛飛的懷中擡起頭,四下一看,只見兩人四周撒了一地的箭,都是去了箭頭,只用厚厚的棉布纏了頂端,倒也沒什麼殺傷力,只是這些棉布上都是黑黑的,看上去似是蘸了墨汁的,再看洛飛身上,果真是斑斑墨跡。
初蘭心道這元朔也真是淘得沒邊兒了,纔要板起臉訓斥他幾句,卻只聽洛飛將拳頭攥得咯咯直響。再看他的神情,心中直一顫,洛飛臉上這種發狠的神情她不是沒見過,在她的印象中,見識過他這種表情的人,除了凌天至今安然無恙,其他人都沒落得什麼好下場。
果真,洛飛身子一動,似要上前。初蘭忙一把攥住他,儘管她心中實是希望有人能教訓教訓這元朔。洛飛被初蘭這麼一拽,雖是停住,隻眼睛仍是直直地望着元朔,脣角一抖,一臉的狠像。
初蘭只怕他有什麼舉動,趕緊着開口厲聲呵斥元朔道:“元朔,你可真是無法無天了!”轉念間,又怕自己的言語太過嚴厲,語氣稍緩地補了一句,“站那麼高仔細摔着,快下來。”
誰知元朔並不吃這一套,下巴一揚,道:“我這叫兵不厭詐,三皇姨自己中了圈套,做什麼賴我?!”
初蘭氣結,纔要說什麼。一旁的洛飛卻已是按耐不住,低聲咒罵:“媽的!”嘴裡罵着,人就要掙脫了初蘭的拉扯。初蘭哪敢鬆手,直將他拽得更緊。
那邊元朔坐在樹上高昂着下巴,一副挑釁的神情,這邊洛飛虎視眈眈,似要立時衝上去把元朔扇死,直把初蘭急得夠嗆。
正此時,便聽身後有人沉聲道:“元朔,你又在胡鬧什麼。”
初蘭轉過頭去,說話之人正是雅容,身後還跟着孔管家及兩個隨從。初蘭連忙下意識地鬆了緊抓着洛飛的手,不着痕跡的將他輕輕推開。洛飛原回頭看着雅容,因初蘭這一小動作,他又低了頭,直直的看着初蘭。
樹上的元朔原傲慢得意的神情只見了雅容一下子收斂了,訕訕地笑道:“母親,我才與三皇姨玩笑呢。您看,我設計的這個陣勢可好?這才叫萬箭齊發,陷敵於絕境呢!等下回您再出徵,可帶着我吧。”
雅容掃了一眼這“戰場”,眸中閃過一絲讚許,只轉望向元朔之時,又變得沉靜,正色道:“胡鬧!還不與人賠罪!”
元朔倒也爽快,從高高的樹上縱身一躍,輕鬆落地,嬉笑着直奔初蘭而來,近至身邊,作了個揖,道:“元朔給三皇姨賠罪了。”說完又湊上前拽了初蘭的袖子,撒嬌般地嬉笑道,“皇姨饒了元朔這回吧,元朔再不敢了。”
這已是元朔第無數次這麼對她說了,初蘭實是無奈,雖是生氣,但想想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只笑道:“算了,皇姨不生氣。”
元朔得了初蘭這話,直衝她露了個大大的笑臉,一派孩童的天真爛漫,仿似與剛剛樹上那個囂張的小子並非同一人似的。
“還有呢!?”雅容道,示意元朔給洛飛道歉。
元朔一瞥洛飛,只見他狠瞪着自己,他倒也不示弱,撇了撇嘴,只道:“我原是和三皇姨玩笑,誰知這人哪裡冒出來的,他非要抱了皇姨,關我什麼事。”
元朔這話,姑且也算是童言無忌了,卻直讓初蘭面上一紅,甚是尷尬。
洛飛纔要動作,卻忽然感到手上一熱,卻是初蘭的一隻小手死死地將他攥住。他望向初蘭,她卻也不看他,手上雖是捏得緊,臉上卻平靜若水。
二人本站得很近,初蘭這手上的小動作,站在雅容那個角度是看不見的,然洛飛此刻深望着初蘭的眼神,卻被雅容看得清楚。雅容在二人身上一掃,目光不帶停留,只轉對身旁的侍女道:“去令人把馬房騰出個地兒,今兒晚上世子要在那兒過夜。”
侍女得了這命令,卻也不見什麼異色,只恭敬地退下了,看樣子這懲罰於元朔倒也是常事。再看那元朔果真一臉的無所謂,臨走時還衝初蘭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初蘭見狀,倒是覺得有些不忍,這已經入冬了,他小小年紀在馬房裡過上一夜怎麼受得了,忙要求情,只甫一開口,便被雅容苦笑着打斷了,只道:“這孩子被寵壞了,不管教管教難成大器。”初蘭訕訕的陪着笑臉,點點頭,手也是早鬆開了洛飛。
雅容道:“才讓那個小魔王這麼一鬧,倒是怠慢了妹妹,咱們姐妹許久沒一起坐坐了,我倒是有許多話想和你說呢,來屋裡座。”
初蘭忙是往前走,雅容又對洛飛道:“世子頑劣,你別介意,才說的事兒,本宮還是希望你能考慮考慮。孔管家,代本宮送客。”說完便笑着協了初蘭往裡走。
初蘭與雅容並行。這會兒她雖對於洛飛爲什麼出現在這兒仍是滿腹疑惑,但卻也不似剛剛的一頭霧水了,看來他是被大姐請來的嗎?請他做什麼?大姐又如何認識洛飛的?洛飛又如何會回了京城?
心中太多疑問無法解開,面上卻只故作平靜,然在隨着雅容走出園子的一剎,仍是趁雅容不注意,下意識向身後一瞥,那洛飛卻還是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