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裡歇了整整一日,吃罷晚飯,天色已深,初蘭令人去外面張望,得知昭辰佈下的眼線果真在府外前後門守着,不覺笑了笑。這些日子她一面帶人大張旗鼓的四處調查,一面又令凌天私下暗訪,只爲查清昭辰到底與那張芙有沒有勾結,結果果真不出她所料,這張芙當日確實與昭辰之親信近臣有過往來,這樣可就好辦了。
她早就知道昭辰派了人暗中盯梢,只不過假裝不察而已。於此她毫不氣惱,倒是開心的很,一來,這說明昭辰果真是心虛的,越是這樣她的謀劃就越能成功。二來倒也省得她再取去費腦筋如何將自己的行動告訴昭辰了。
初蘭令人備了轎,從後門出府,並令人不時四下張望,做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自然昭辰安插的暗哨全是被“不小心”的漏過了。
初蘭一路到了陳懷繡府上,令人去敲了門,陳懷繡迎至門外,初蘭下了轎左右張望了一下,方是隨她進了府去。
陳府,屋內。
初蘭望着一臉從容的陳懷繡,開口道:“大人想必猜到本宮今日造訪的目的了,本宮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今日來正是希望大人能去皇上那裡‘自首請罪’的。”
陳懷繡淡然的道:“是,臣一直以來卻也沒想過能逃過責罰,畢竟臣確實私挪了銀款。這些日子公主爲臣之事多方奔走,拖了這些個時日,直被皇上當朝申斥,臣心中難安。請罪的奏摺臣一直放在身邊,明日早朝之上臣便就遞上去,絕不令公主爲難。”
初蘭笑了笑,道:“大人果真大義,這請罪的摺子是要遞,不過卻不是大人擬好的那份。也不是明日,而是今晚。”說着便從懷中取出張紙,遞給陳懷繡,道,“大人一會兒照着這紙上的內容謄寫一份摺子,奏給皇上。”
陳懷繡接過那紙細看一遍,臉上露了驚色,擡頭凝着初蘭,道:“這……這是……公主?”
初蘭不容陳懷繡開口,便道:“大人的心思,無非是要保全五公主和安郡王。本宮和您思是一樣的,絕沒有任何私心。本宮思量再三,現下這是最好的法子,只要大人照本宮說得去辦,本宮便可成全大人,保降雪和郡王無事。”
陳懷繡捏着那張紙,思量了片刻,便就定了主意,轉對下人吩咐道:“取紙筆來。”
一盞茶的功夫,陳府外,昭辰派來的兩個暗哨眼見着陳懷繡將初蘭送出了府,便忙不迭的尾隨跟上。卻見這轎子並不是回郜蘭公主府,竟是直到了張芙的府上。兩人互換了眼色,一人緊忙離開去報昭辰,剩下一人仍在這張府外守着。
張府。
對於初蘭的漏夜來訪,張芙很是驚詫莫名,令人上了茶水,便就在旁陪着暗中思量。
初蘭道:“本宮深夜前來,委實叨擾了。”
張芙道:“不敢,公主駕到,實令寒舍蓬蓽生輝。不知公主此來或是有事吩咐微臣?”
初蘭道:“實不相瞞,本宮此來實爲工部永樂宮修葺一事。”
張芙一怔,心中生了暗鬼,只道莫不是這公主查到她頭上了?便就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公主,公主找臣問話,臣理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臣上次已與公主說明,這其中原委微臣確是不曉,臣只怕有心無力,幫不到公主什麼。”
初蘭一笑道:“大人不必把話說得太早,只要大人有心相幫,就能助本宮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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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辰公主府,書房。
“可看真切了?”昭辰一臉驚詫急切的道。
小廝道:“回公主,小的看得真真兒的,三公主偷偷從陳尚書府裡出來直奔了張芙張大人府上,現在三寶還在張府外面貓着呢。”
昭辰聽了這話也不做聲,只微微皺眉,暗道不妙:今兒個母皇才因這事兒把她痛斥了一頓,又限定了時日,按說她應該急猴子似的四處查問纔是,可她卻安安穩穩的在家待了整整一日,想見是有了把握了……她這些日子這般拉攏提攜張芙……莫不是從她那裡得了什麼話,已經知道與我有關了?不,不會,這張芙也不是個呆傻的,若是招出我來,她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再說了,若張芙一早就說了,老三還不急着到母皇那兒參我一本,如何還等了這麼些日子,直讓母皇當朝斥責呢!
可是……她今晚這番動作……可是被母皇逼急了,狗急跳牆,做最後掙扎呢?還真是不好說,保不齊她給陳懷繡和張芙許下什麼大諾,讓她們齊齊來參我。陳懷繡自不必說,只與她說幫着保安郡王和降雪,她沒有不應承的。至於張芙……雖說不是輕易吐口的人,但若是老三拿吏部的高位誘惑一下……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昭辰心中煩亂,只覺似有什麼東西蒙住了她的眼,讓她一時看不清方向,不覺深呼了一口氣,往椅背上一靠。回話那小廝見了,連忙上前幾步,站在昭辰身後給她按了按太陽穴。
沒過多少時辰,屋外有人敲門,昭辰未睜眼,只輕聲道:“進來。”
有人推門進屋,正是那另一個盯梢之人,名喚三寶的小廝。
三寶神色有些焦急,道:“給公主回話。”
昭辰聽是三寶的聲音立時睜了眼,道:“講!”
“回公主,三公主和張芙進宮了!”三寶急道,氣還沒喘勻,顯見是一路快跑回來的。
“什麼?!”昭辰一驚,坐了起來。
三寶氣喘吁吁的回道:“回公主,才小的在張府外守了好半天也不見三公主從裡面出來。後忽見張芙的下人張羅着備轎,小的貓在暗處看着,不一會兒便見三公主和張芙從府裡出來上了轎。小的從後面遠遠的跟着,竟見這兩頂轎子直接入了宮了。小的半點兒沒敢耽擱,飛奔着回來回您了。”
昭辰緊着吩咐道:“你去告訴於管家,讓她趕緊着進宮,別聲張,只在靜德門外守着,讓人傳個話請女官吳燕來門外說話,今兒個初八,她必在皇上跟前伺候,細問一下三公主和張芙都奏了什麼,即便是她不得近處知道內容,事後也細看看皇上的反應如何。”
三寶得命忙是下去,昭辰心裡七上八下,總覺得要出事兒似的,在書房裡踱了一會兒便就回屋換了衣裳,想着只怕初蘭和張芙這會兒進宮十有八九就是參她去了,以母皇的脾氣秉性,想是要叫她過去回話的,她一邊換衣裳,一邊琢磨着一會兒怎麼辯解開脫。
正這當口,於管家卻已是趕了回來,昭辰心疑,忙拉住問話,只道:“怎麼這麼快?可是得了消息了?”
於管家呼哧帶喘的道:“回公主,屬下才見了吳燕,說是三公主和張芙正在皇上那兒呢,屬下原想在門外等着,可聽吳燕說早些時候陳懷繡進宮面聖,向皇上遞了份摺子,內容是什麼她不得知曉,只知道陳尚書走後,皇上臉色便就一直不好,屬下覺得這事兒還是得趕緊着報您,就進忙回來了。”
“啊?!”昭辰臉色一白,暗道:遭了,只顧着張芙那頭兒,倒把陳懷繡給忘了。她才見了老三就進宮參奏,不用說,也是老三的授意了!好啊,這大夜裡的避了衆人視線,前前後後的往母皇那兒跑,她這是想要殺我個錯手不及,怕我這罪名不坐實啊!陳懷繡和張芙都被她收買了,怕不是更要栽贓我些什麼!
昭辰想着便再坐不住了,直叫人立時備轎進宮,一路緊趕慢趕,待到靜德門外,只見有人從裡面出來,走在女官後面的正是初蘭和張芙。昭辰原想回避一下,不想迎面幾個人已是看見了她,無奈,只好上前迎了幾步。
細看下,走在前面的女官卻不是她相熟的吳燕,而是另一個名喚劉玲的。那劉玲見了昭辰,先是一怔,隨即便忙上前行禮,張芙自也跟上問安。
昭辰只向她二人點了下頭,未多看劉玲,只將目光只落在張芙身上,卻見她躬身垂首,竟似是不敢擡頭看她。再轉頭去看初蘭,只見一向謹慎溫吞的她,這會兒面上卻是難掩意氣風發之色,望着她的眼神也少了些素日的恭順,脣邊似是還露了些得意的笑容。見了她也不躬身相拜,只做出一副驚訝只狀,含笑道:“二姐?怎麼這麼晚進宮啊?”
見她這話音神色,昭辰更覺不妙,心道若非母皇應了什麼,她斷不敢在她面前這般囂張。只似笑非笑的道:“這麼晚,你不是也來了嗎?怎的,許你來,不許我來?”
初蘭一笑,道:“二姐取笑了,我纔有些事兒急事回稟母皇,這會兒已經說完了,母皇還在養心殿,二姐若有事兒我就不耽擱您了。”說完又轉對女官劉玲笑道,“劉姐姐莫送了,我看着二姐似找母皇有急事,還要勞煩姐姐通報呢,我和張大人自己出宮就是了。”
劉玲躬身應了。昭辰面上卻是一僵,她此來不過是不放心,只想在外等着吳燕送來消息,若是皇上傳她再緊着進去解釋,如今還沒得吳燕的話,這麼進去做什麼?初蘭這是緊趕着催她進去捱罵呢,好在她來時做了些準備,也算是有話可說。
只說昭辰隨着劉玲進了養心殿,見皇上閉着眼歪靠在軟榻之上,旁有兩個宮女捏肩捶背。昭辰熟悉皇帝的習慣,這光景只說明皇上此刻心情糟糕得很,再去看立在一旁的吳燕,只見她皺着眉對自己微微的搖了搖頭,昭辰一時不明她的意思,可皇帝面前,卻也不敢多看,只忙跪地叩拜道:“兒臣參見母皇。”
愣了片刻,皇上纔是深出了一口氣,也沒讓她起身,只懶懶地道:“你怎麼來了,有事請奏?”
昭辰謹慎的道:“回母皇,兒臣是爲往潘陽府撥款的事兒特來請奏,兒臣才得了潘陽府尹送來的條陳,說是今年霜災嚴重,加之原臨近曲順府的兩個郡頭年也劃到了潘陽轄內,是以懇請再多撥上兩成的賑災糧款,因前去賑災的欽差明兒一大早就動身了,故兒臣這才急來奏您。”
皇帝反問道:“依你看如何?加還是不加?”
昭辰思量了一下,回道:“兒臣以爲,賑災銀子的定額早就傳下去了,既是災情嚴重,她就該百里加急的早早來報,幹什麼非趕這個急口?可見這災情沒她說的嚴重,至於由曲順劃去的兩個郡,這次霜災波及都不大,頭先定的銀子也是富富有餘的了。”
皇帝點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很好。”及又語氣一變道,嘆道,“你既是都想好了,掂量着去辦就是了,用不着火急火燎的來回朕,你管着戶部這麼多年,向來果斷,怎的這會兒突然沒了主意?若是你們姐妹幾個在這些事兒上都沒個掂量決斷,事事都來討朕的示下,那這六部只有個尚書便足矣,還要你們幾個作甚?”
昭辰忙道:“母皇教訓的是,是兒臣莽撞,今後定當盡心盡力爲母皇分憂。”說着擡眼看了下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既如此,那……兒臣不擾母皇休息了……”
昭辰起身欲要退下,卻被皇帝攔了,只道:“慢着,既是來了,就先別忙走,朕正有事要問你呢。”
昭辰心中一緊,想要去看吳燕的眼色,可又怕讓皇上看出什麼,只小心的立在原地。
皇帝道:“才初蘭來了,是爲了永樂宮一事,還帶了那個工部的郎官名喚張芙的……”說着一頓,卻不急於往下說,只凝着昭辰。
昭辰神色一閃,但聽皇帝接着道:“初蘭奏報的結果實令朕大吃一驚……朕原是不信的,只那個張芙說得有理有據,到讓朕不得不信了……”
昭辰心虛,見皇帝這神色話音,只覺似在暗示她什麼,便就緊忙給自己找後路,搶在在皇帝把話挑明之前開口道:“稟母皇,兒臣雖不知三妹奏了您什麼,可若說這證人是張芙的話,這結果……怕是難保真確。”
皇帝道:“哦?怎麼說?”
昭辰忙道:“回母皇,不是兒臣背地裡論人是非短長,實是那張芙爲人圓滑狡詐,在朝中也算是人盡皆知了,兒臣嘗聞她原在吏部裡做事就因陷害同僚,做了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兒纔是被貶官一級去了工部,所以,兒臣以爲,她的話怕是不足爲信。”
皇帝頓了片刻,道:“她的品行朕倒也是聽說過,不過才初蘭可也是言之鑿鑿,力保那張芙說得不錯,若說張芙故作僞證,那初蘭可也是欺君了……”
昭辰看着皇帝的臉色,心思一轉,道:“稟母皇,三妹心地純良,忠孝有佳,斷不會故意欺君。想來定是被那張芙的一面之詞矇騙了。三妹理政已兩年有餘,各色事務也是處理得妥妥當當,從未出過什麼大錯,可到底經得事兒少,見的人也少,今兒早朝之上她受了母皇的訓斥,又被限三日之內查明真相,想來心裡也是着急的,一時急功近利,被人鑽了空子也是難免。”
昭辰邊說邊看皇帝的臉色,她素知皇帝的心思,知哪樣的話最順皇帝的脾氣,眼見皇帝聽了自己這番話露了些寬順之色,便知拿捏準了,緊忙繼續道:“三妹溫順心善,都道她菩薩一般的人物,兒臣也是這麼說。她對人存着善心,就只想着天下人都和她一般善良單純了,只不想有些個陰險小人專愛藉機鑽營。不過話說回來,這次這事莫說是三妹這麼個實性子,便是兒臣也是難免出錯。”
聽了昭辰這番話,皇帝原沉着的臉色竟是漸漸掛上些心慰的笑容,似是自言自語的低聲道:“好啊……好……難得你這麼體恤你妹妹……”
昭辰躬身,暗道果真又是捋順了母皇的心思。
皇帝嘆了口氣道:“想來朕將這事兒交給她倒是有些難爲她了,卻也不該逼着她快些結案,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