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的門被輕叩了三聲,年青男子依舊看着窗外,沉聲發了話:“進來。”
東宮侍衛統領董渭悄然走了進來:“殿下,屬下剛纔探清了,先前只是一個意外,瞧着應該不是衝着我們來的。陳嶽剛好趕到出手傷了三個人,本來是想留活口,沒想到那三人服毒自盡了。”
“又是那些死士嗎?”燕恆這才轉身看了過來,“孤瞧着長安剛纔也在,你去查查那些人的來路,看看是不是衝着長安來的……”
自從易長安一來燕京就破了夏氏命案,進而給殿下創造機會一舉揭露了壽王燕澤的狼子野心,這個易長安在殿下心目的分量就愈發重了。
不僅在皇上面前有意爲他進言,而且今天見東宮在佈置宴席,立時就想着讓慶吉給易長安送了請帖去……董渭立時建議了一句:“殿下,屬下要不要派人暗中護着易大人?”
燕恆剛要點頭,想到剛纔看到那兩人從巷子深處走出時應是相扣在一起的手,心裡莫名又有些煩躁起來:“不必了,查清了有個底就行。孤瞧着陳嶽剛纔也在,想來有什麼他那裡自會有備,我們的人過去了反而易引起誤會。”
董渭立即應了一聲,又小心勸了一句:“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宮了。”
燕恆低低“嗯”了一聲,很快就從一條隱僻的樓梯走到後門,徑直坐上馬車走了。
厚重的錦簾將街道上熱鬧的人聲隔絕了大半,燕恆斜斜倚在馬車靠背上,隨意把玩着腰間佩的一枚玉環,思緒卻飛到了他第一回見到易長安的時候。
那時易長安正在勘驗從河裡撈上來的兩具浮屍,後來去了農家清洗沐浴,出來時陳嶽用身子擋了大半,將易長安半挾半裹着扶上了馬車,還有在滄州時陳嶽經常站在他和易長安之間……
以前似乎是無意的動作,今天在燕恆的眼裡看來,似乎都格外罩上了一層“有意”的意味……
先前,是不是他眼花了呢?可陳嶽和易長安兩人的姿勢,即使不是十指相扣,分明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兩人中間流轉……
是兩人交情極好,還是……腦中晃過易長安因爲認真專注而分外顯得雋秀的臉,燕恆輕輕按了按眉心,總覺得心裡有些奇怪的不舒服。
東宮。
太子妃武清嫺正閉着眼睛靠在臥榻上,由着大宮女珊瑚一邊給自己按着頭,一邊低聲稟報着三日後自己生辰宴的準備情況,另外一名大宮女翡翠腳步輕悄地走了進來:“殿下,太子殿下回宮了。”
今天是十五,太子殿下肯定要往這邊過來的;武清嫺連忙由着珊瑚扶了自己起身,略整理下儀容,儀態萬千地迎出了正殿。
燕恆確實正往這邊走來,見武清嫺迎了出來,連忙上前攜了她的手:“外頭正冷着呢,哪裡就要你站出來相迎了,小心彆着了風寒。”
武清嫺抿脣一笑,伸手幫燕恆解下了紫貂大氅,遞給了一邊的宮女:“殿下每天在外辛苦,妾身不過迎出來幾步,正是應該的啊。”
略一停又關切地問了一句:“殿下可用過膳了?要不要妾身讓人再做些宵夜上來?”
今天燕恆是悄悄出去見了幾個人,因爲時間緊急,晡食並沒有用多少,加上在茶樓又喝了不少茶水,這會兒隱隱覺得胃裡有些空,聽到武清嫺相問,輕點了下頭:“嗯,讓他們上些清淡可口的上來,就放在暖閣裡吧。”
武清嫺忙讓人去安排了,自己陪着燕恆先進了暖閣坐下。見她小意殷勤,燕恆自然也要關心兩句:“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可讓他們都準備好了?若有人敢怠慢,你直管過來跟我說。”
太子妃的生辰宴席,自然不能自己親自來辦,所以她只是把這事交給了良側妃和李側妃來具體承辦,再讓身邊的管事大宮女在裡頭盯着。
良側妃的兄長良禹,前些時日在滄州大捷中立了功,李側妃則是除了太子妃生下的一位小皇孫外,唯一生下東宮男嗣的妃嬪。
要是遇上那些腦子不清楚的,只怕尾巴就翹起來,藉着太子妃這生辰宴做些什麼手腳故意爲難人,燕恆這話自然是給武清嫺表明了一個態度:
甭管孃家得不得勢,也甭管肚皮爭不爭氣,如果敢上逆了太子妃的尊嚴,他都不會客氣!
武清嫺不由心中一暖,聲音更輕柔起來:“殿下有心了,兩位妹妹做事很是嚴謹有方,並不需要我這邊多操心。”
燕恆輕點了下頭,又格外交待了一句:“前些時日也出了不少的事,要不是老五那邊出了些力,那事一時只怕還定不下來。
老五以前一直跟在老二後面,沒想到會突然倒向我這邊,這人的心思……五弟妹那邊,等到那邊你多注意着,不要讓人覺得薄待了。”
也不要把一些重要的訊息透出去!
武清嫺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殿下放心,妾身都明白的。”
正好夜宵已經送上來了,不僅放上了一隻燃着銀霜炭的小銅爐湯鍋,還溫了一小壺黃酒;武清嫺連忙起身先給燕恆舀了一碗玉筍芙蓉湯,遞到了燕恆跟前,自己也持了銀箸,陪着燕恆用起宵夜來。
武清嫺自小就定了是太子妃,武家對她的培養無一不是按最嚴苛的標準來的,不僅於政事上讓她胸有大局,就是這些飲食坐行的微末細節,武清嫺也無一不是極其得當,堪稱女子的典範。
食不言,寢不語,向來是高門大戶中的規矩,武清嫺姿態優雅地給燕恆布了菜,自己陪坐在一邊文靜吃了起來,一舉一動如同一幅鮮活的仕女圖。
只是此時持酒在手,燕恆卻覺得這規矩有些讓人心生沉悶,一時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好。
暖閣中早燃了地龍,閣中暖意濃濃,加上桌上還有隻炭爐子燒着,燕恆愈發覺得有些氣悶,讓人開了半扇窗戶後,連飲了大半壺黃酒下去。
武清嫺見狀,放下銀箸輕勸了一聲:“殿下,夜已深,小飲怡情,過量了仔細傷身。再說三日後還有一場大宴呢……”
那時幾位朝中重臣都會過來,彼此間敬酒,就是太子也不好多推拒。
壓下心中莫名的遺憾,燕恆笑笑倒也放了杯子:“好,不喝了。”
起身時卻不知是因爲悶了頭還是剛纔喝酒有些猛了,燕恆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武清嫺連忙扶住了他的手臂:“殿下小心些,妾身喚——”
她的手一扶過來,燕恆下意識地就握住,與自己十指相扣,武清嫺想喚人的話不由一頓,就卡在了嗓子裡,卻是低了頭下去,臉頰已經微微紅了起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