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面相看起來年紀便不小，可精神顯得奕奕。
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我以前也是個醫生，現在年紀大了，能把你片子給我看看麼？”老人如此請求。
幾乎在任何人眼裡，醫生就是吃經驗飯的，年齡越老越是吃香，特別是熊堯這般年紀，只要說自己是個醫生，若穿白大褂往醫院裡一站，估計就能取得患者的信任。
“可，可以啊。”
“您是醫生啊？”家屬趕緊把檢查袋遞給了對面的老人。
老人正是熊堯。
熊堯是老中醫，主治跌打損傷，他診治骨折與復勘骨折復位後的療效，可不憑藉X線檢查，不過，他這身本事是在當年那個資源貧瘠的年代中學來。
X線機器普及後，熊堯也發現，機器檢查一定程度上可以減輕看診的難度，也比較好用，因此也大概學了一些。
因有基礎，只是學看片子，入門還是比較快的。
熊堯把平片攤開，對着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燈光投射下，便看到平片上的骨走向對位十分良好，只有仔細盯着看，才能夠看到幾條骨折線如蛛網爬在骨間。
這還並非是簡單的骨折，能夠復位到這樣的層次，如果石膏外固定的固定效果可靠，可預計後續治療效果肯定極好。
看來鎮裡面的傳聞沒錯，自己給吳邪留下來的一部分書籍，讓吳邪大有裨益！
熊堯把片子還給了病人家屬，嘴角和眼角都含笑。
“老醫生，我老婆這個骨折，治好了嗎？”家屬一邊收拾平片入袋，趕緊問。
“治療過程完成了，後續需要休養和慢慢康復，這與個人體質有關，需要時間。”
“復位得很不錯！~”熊堯點頭稱讚。
“有老醫生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肯定見得多。”男子趕緊點頭，滿臉興奮地說。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後續該出院還是有其他處理，聽醫生的安排就是了。”
“我過去看看。”熊堯稍稍對患者及家屬二人擺手，就往操作室門口方向走去。
熊堯走後，那兩口子在科室的走廊上沒找到熊堯的照片。
男子就說：“這老醫生，到底是不是騙子啊，科室裡都沒掛他啊。”
“不知道，不過我現在的確是覺得不怎麼痛了。”男子的老婆回。
“我們先去牀上等醫生的安排吧。”
……
身着便裝的熊堯，混在人羣堆裡，除了年紀大點，一般人也無法辨別他與普通的老人有何區別，氣質不同，並不代表醫生有獨屬於自己職業的氣質。
當熊堯往操作室方向看時，看到吳邪正一一對患者進行着批量地手法復位處理時，眼神略有些恍惚。
人老不以筋骨爲能，像吳邪這樣的場面，他也只有在五十五歲之前，敢這麼做。
五十五歲那年之後，他就不敢這麼持續地高強度工作了，一是自己的體力不支，二是長時間的工作，他的狀態會快速下滑，操作已經達不到自己的認知水平。
而吳邪正年輕，且在吳邪旁邊，還有一個年輕人配合着他操作，看起來手法也是逐漸地從青澀，走向慢慢熟練的地步。
至少在做助手方面，還是可圈可點的。
看了大概兩三個，熊堯就大抵明瞭吳邪目前所處的水平，繞過人羣往裡進。
熊堯年紀偏大，而且行走正常，因此倒是沒有病人和家屬攔着，只是有人講：“都要排隊嘞，不能插隊。”
聽到這話，關雲下意識往外看一眼，他每次出門引病人進來都會大概說一遍規矩，怎麼還有人。
可關雲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講話，吳邪在轉頭出去看時，馬上道：“熊老醫生，您怎麼來了？”
“門口那位大叔，讓一下，這位是資歷比我更老的老醫生呢。”
“不是插隊的！”吳邪說着，繼續維持着手裡的牽引力，然後卸掉，完成了骨折地對位復位後，把患者的腿平放在了下面的操作牀軟墊上。
“不緊張啊，操作結束了，只會有一點點痛，且不會持續很久。”吳邪這般對處理的病人解釋後，給關雲一個打石膏的眼神。
就一邊脫手套往熊堯方向走過去。
吳邪只是脫了右手的手套，因左手受了傷，打了紗布，穿戴手套非常麻煩。
“我本意是過來看看，不過現在想來，是多此一舉了。”熊堯一邊看着此刻關雲在家屬的幫助下，開始重新纏繞石膏外層的繃帶，回。
“熊老醫生，您謙虛了，我現在這復位的手法，多虧了您留下的幾本書。”
“就是在您眼裡可能覺得粗糙。”
“熊老醫生要不再臨場教學一次？”吳邪趕緊邀請。
熊堯年紀不小，但是做一個兩個手法復位，肯定是沒問題的。
若是能在這樣的時間節點，再對自己指點一二，貢獻點學識點，這是千載難逢的。
熊堯絕對不可能就只是過來看看這麼簡單。
熊堯聞言抿了抿嘴，點了點頭，也沒推辭：“就兩個，多了我可遭不住。”
“在州人民醫院，我是一個病人都沒處理，就你拿我這樣的老人當苦力。”熊堯滿是欣慰之色地說。
吳邪則趕緊用右手給熊堯掏出來一雙無菌手套，目光中透露出興奮之色。
熊堯接過，先嚐試性地戴到了手裡，接着抓握了兩下，說：“這手套太厚了，會影響手掌觸覺，難怪你一直出不去那扇門。”
“以後有機會，你可以摘下手套試試復位的感覺。”
“要用到患者自身本勁，先要感受到他們的本勁存在哪裡，才能借而用之。”熊堯一開口，就給吳邪講到了其中關鍵。
吳邪聞言若有所思。
關雲完成了石膏後，送病人出去時，並沒急着把下一個病人接進，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吳邪：“蟹哥，這個老醫生，是我們醫院的嗎？看着有些眼生。”
民大醫院的規定是很明確的，非本院醫師是禁止在本院內操作執業。
吳邪覺得關雲簡直有點缺心眼，可也不好多說什麼。
熊堯就回道：“我是恩州衛生健康委員會的鐘主任請我過來的，你放心吧，有事他扛着，不會累及到你的。”
熊堯的語氣略帶幾分不悅。
吳邪趕緊把下一個病人給請進來，然後與病人家屬細心地解釋了一下熊堯老醫生的身份，並且自然地把熊堯老醫生說成了自己老師。
病人和家屬一聽是吳邪老師，那吳邪都這麼厲害了，老師來給做下手法復位，這不是更加難得的機會？
沒有猶豫地就答應。
至於手續的問題，其實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
關雲聽到這也是知道自己之前是有點冒失，不過關雲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他也不認識對方，難道來一個老人說自己是醫生就能在醫院裡耀武揚威？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切準備就緒，吳邪替代了關雲的助手位，關雲則在旁旁觀。
熊堯老醫生擺好了架勢之後，雙手並未同時擺放在患者的遠端，而是先摸骨確定診斷後，單手持握患者骨折的遠端，稍微帶了一點點的牽引力，另一隻手則是在患者的骨折周圍的肌羣摩挲了一陣。
這般後，頗爲神奇的一幕便發生了。
只見熊堯摩挲一陣後，他非常輕盈地就用另一隻手快速地完成了牽引並復位的操作，且另一隻手在揉捏的過程中，看得到患者的肌肉在跳動幾次後。
本存在的骨折移位，竟然瞬間規矩，彷彿是自動把骨折彈進到它本來該歸屬的軌跡上一般。
如此兩番後。
患者的下肢畸形徹底消失。
而患者在這個過程中，一聲不吟，仿若一切都未發生過。
“好了！”熊堯把患者的腿放入到早就備好的石膏槽內。
（注：急診骨折入院後，第一時間就要用石膏臨時固定，特殊的開放性骨折除外。這屬於是值班醫生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避免骨折斷端的移位而搬動過程中的疼痛！因此幾乎每個骨折病人在術前就會有塑形好的石膏。）
“啊？就好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誒。”病人是一個阿姨，四十多歲。
此刻半擡頭，發出不可思議之色。
她家屬是她女兒，到現在才從震驚之中醒轉：“媽，你剛剛痛嗎？”
“不痛，一點感覺都沒有。”
“老醫生還是老醫生啊。”
聽到這話，外面的人也是嘈雜一片，開始指指點點。
吳邪則是快速示意關雲開始纏繞繃帶固定石膏與患肢。
做完後交待：“您這個再去複查一下，複查結果比較好的話，今天就辦理出院手續，回家去休養吧，到時候會給你開一點點止痛藥，主要是多休息，爲癒合做準備。”
“好的好的，醫生。”那阿姨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滿心歡喜地坐着輪椅往外走去，拿着檢查單，出門時說：“不痛，這個老醫生處理得一點都不痛。”
“真不痛啊？”
“沒感覺！”阿姨特別強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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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這個阿姨離開之後，吳邪就解釋說：“熊老醫生今年已經九十多歲的高齡了，他過來是幫忙審覈我的操作能力的，所以他今天只做兩個復位。”
“大家理解一下哈。”吳邪說完，外面一片譁然聲。
“那不行嘞，老醫生，你要把我們都復位完。”
“老醫生，你都來了，就都治了唄？”
“就是就是……”
見識了熊堯治療的神奇，大家都開始不太滿足於之前吳邪的手法復位了。
吳邪冷靜地壓了壓手：“大家理解一下，熊老醫生年紀很大了，體力吃不消，你們想想自己家裡有九十多歲的老人，能夠做多少事呢？”
“復位是個體力活，熊老醫生不做復位，但可以看一下復位後的情況！”
“下一個就是最後一個。”
“後面的治療，還是我來處理。”吳邪的話帶着威嚴，不容置疑。
“如果你們不願意接受我的治療的話，可以要求出院去其他地方求診，要求等待我們的主任進行處理！”
“吳醫生，我們不是不信你，可是，熊老醫生他明明就。”
“只有兩個名額，這也太少了，多一個不行麼？”目前排在第二個的患者這麼說。
“是啊是啊，四五個也可以啊？”
更有人問：“熊老醫生，你在哪裡坐診咯，要不我們都直接去你那裡看診算了。”
“我們把錢交給你，比這醫院更放心些。”人都是現實的。
熊堯聞言，直接把手套脫了。
索性第二個也不作治療，道：“吳醫生，你繼續處理吧。第二個我也不治了。”
一聽這話，本來還笑嘻嘻的病人不幹了：“熊老醫生，您不能不治了啊？好歹把我的腿給處理完啊？”
熊堯擺手：“吳醫生處理是一樣的！人老了，沒力氣了。”
“那可不行！”家屬聞言上來就要抓着熊堯不放。
但是吳邪比他更快，提前一步把他抓住，說：“熊老醫生不是本院的職工，他幫忙是情分，不幫忙是本分。”
“如果你覺得我們醫院的醫療服務不滿意，你可以拒絕接受治療，不要動手，不然我就要叫保安了！”
“那前一個病人老醫生不是都治了嗎？這不是順手的事？好歹把說好的兩個處理完唄。”看着吳邪身材高大，他也有點怵，看向熊堯。
門外排隊的病人們則是都不講話了，看着熊堯，目光略有些複雜。
開始竊竊私語說這老頭耍大牌，覺得是不是沒給他錢類類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吳邪也總算是體會到了這一幕。
“是不是順手的事情，得看事情的大小和難度！”
“手法復位不是簽字喝水，多喝一口多寫幾個字的事情，都是要費力氣的。如果是順手，那你爲何不讓我順手，你自己爲何不順手呢？”
“大家都是文明人，講講道理好吧？”吳邪把手鬆開。
接着說：“熊老醫生，我先送您去休息吧。”
這般後，吳邪就直接扶着熊堯往辦公室方向走。
根本不理會身後的，本來會被熊堯做手術復位的病人和家屬，因爲失去了熊堯給他們做復位的機會，在那裡罵罵咧咧地含沙射影……
“熊老醫生，對不起啊，給你惹麻煩了。”吳邪也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不妥，爲了學習，就沒考慮特別多。
“和你沒多大關係，不過是人性使然罷了。”
“巧力是擺弄、主動的巧勁，本力則是巧力地更深層次用力方式，善於藉助病患自身的力量進行復位，會更加省力的同時，骨折的偏頗、移位也會自行復原，歸到他本來的位置去。”
“這就是本力，你可以多體會一下。”熊堯邊走邊這麼給吳邪解釋。
吳邪的手法復位術，馬上得以得到升級上限的削減。
與此同時，再加上之前觀看熊堯老醫生的手法復位，擁有基礎的吳邪，也是得到了一筆不菲的學識點。
“在中醫學層面，力與氣同根同源，血氣相生，同理連枝……”
“骨爲力之載體，骨不硬則力不生，力歸位則骨歸本位。以力而復形，則……”熊堯繼續引經據典地對吳邪開始了更深層次地解析！
邊走邊說。
這是熊堯第一次拿吳邪當作自己的學生一般在培養，字字珠璣。
有些拗口，吳邪壓根就一次性消化不完。
但是，通過熊堯的話，吳邪大概也能夠知道，骨是力量的載體這麼一些話，至於什麼力歸位則骨歸本位，這聽起來有些哲學，吳邪暫時還沒有找到對應方式。
可這並不影響，在熊堯的快速投喂之下，他再次體會到了之前的曾老教授與他相遇時的那一幕！
“得到根本性指點，學識點+1！”
“得到根本性指點，學識點+2！”
“得到根本性指點……”
“……”
這就像是變態版傳奇一般，滿屏幕的傷害輸出。且這一次的輸出是針對性的，直接在短短几分鐘時間裡，就把吳邪的骨折手法復位術給幹到了——
【骨折手法復位術（專精）29/107.】
【當前學識點剩餘：241！】
足夠把骨折手法復位術加點到專家級了。
吳邪在把熊堯送進去到辦公室後，微微鞠躬：“謝謝熊老醫生。”
“因爲您在輩分上屬比我大兩輩人，所以不好以老師尊稱您。”
“我還有病人要處理，等我處理完之後，再來和熊老醫生您求學。”
“去吧！慢慢體會！”
吳邪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後，選擇把自己的骨折手法復位術，點到了專家級。
【骨折手法復位術（專家、本位）0/5000】
一瞬間，吳邪的腦子裡多了很多東西，而這些東西，彷彿是滋生於剛剛熊堯說的話，卻又有一部分超脫於熊堯所說的這些話。
用另外一句話講，那就是現在的吳邪，好像可以用自己的話把裡面的東西給說出來，而且還可以通過手法技術，把這些東西，反饋到現實的診療當中。
吳邪當即一喜，可很快又收斂。
醫學很微妙，很博大精深，同樣的，好像又存在於世間的方方面面，各個學問中，都可以一定程度上的與醫學相通。
這個骨折手法復位術的本位理念，給吳邪帶來的價值，興許比其他專家級技能都要更多！
吳邪再次走近操作室旁，看着一堆病人仍然在低聲嘀咕，他把口罩蓋上後，解釋說：“各位病友還有各位家屬，我知道你們都是着急心切，這我能理解。”
“但人要學會換位思考，你們面對一個事實，那就是九十歲高齡的老人，能夠自己吃飯穿衣走路，就已經格外不錯，這屬於是頤養天年的最後幾年。”
“你們非要要求他做骨折復位這樣高消耗的操作，這是不是難爲人呢？”
“本來熊老醫生過來，是打算看我操作，然後予以指點的，讓我可以學習和成長的，現在我也沒這樣的機會了。”
“話還是一樣的，我很感謝熊老醫生願意來教我，但是，我不可能強求他必須時時刻刻教我。”
“你們若是覺得只有這樣的老醫生纔有資格給你們做治療的話，那麼你們可以另請高明，我們醫院的水平，就只有我這樣子的，目前能夠提供的也就是我做手法復位。”
吳邪的語氣中規中矩，不是埋怨，不是罵人，也不是吼，而是講道理。
人力有窮時。
人命也有盡頭。
這是什麼時候啊，這麼多急診病人，大家都在事急從權的時候，能有一兩個幸運兒就不錯了。如果非要吃大鍋飯，那那些死了的，沒有被第一時間及時救治的人，他們冤枉嗎？
這時候就沒有絕對公平可言。
“吳醫生，你說得好，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非要鬧得大家都得不到好結果才肯罷休。”
“吳醫生提前就說明了，熊老醫生年紀大，只能做兩個，非不同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
“我剛問了，誰願意加錢給醫院的，一個也都沒有啊！”
“非要大家都在一棵樹上吊死……”他開始陰陽怪氣。
作爲利益損失最大者，他也是恨得不行，本來他的老父親是可以得到更好的醫療條件的，就被後面的人鬧沒了！
你們得到了什麼好處，看到別人不好就心裡暗爽，簡直就是費力不討好是吧？
吳邪並沒回話，而是在吩咐了關雲做好了骨折復位的固定端之後，吳邪也開始應用了剛剛熊堯老醫生的那種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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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與熊堯老醫生不同的是，吳邪在復位之前，仔細地閱讀了平片，確定好了骨折的分型、移位的方向，熊堯老醫生更傾向於通過摸骨來確定診斷，那是他的習慣。
吳邪覺得平片更加客觀，一目瞭然。
因此，在閱讀完診斷之後，吳邪就差不多能夠明瞭，到底該什麼時候，讓患者的肌肉收縮，產生獨有的本力，把骨折迴歸到正位上去！
然後只見，吳邪的手法比之前的熊堯更加玲瓏剔透。
在手指滑動和敲打間，之前熊堯老醫生所做的一幕，重現於所有人面前，瞬間，整個世界都彷彿安靜了下來。
包括那位還在吐槽的家屬：“吳醫生，沒關係，咱們水平差點就差點，過得去就行了，我這個人看得很——”
沒了後續。
這是與熊堯至少是同一個層次水平的復位術，是至少不會讓患者感受到復位過程中的輕微疼痛的，吳邪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