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半月一晃而逝。
二月中旬是大年三十。
民大醫院的創傷外科裡,就只有六個人。
吳邪,作爲總住院醫師在值班,連值班的住院醫師都沒有。
兩名護士在醫生辦公室裡與吳邪一起聊天。
科室裡還有唯一一個病人,再加上兩名陪護在病房裡過年的家屬。
“吳醫生,你是怎麼做到的?半個月時間裡,竟然把所有的病人都清空走了?”一個護士,一邊抓着花生瓜子,清閒且麻利地磕着。
“也就是運氣好,年前最後一波病人的情況都不特別嚴重,所以能在門診處理的就都在門診處理了。”吳邪也是在吹着炒花生的皮,然後送進嘴裡。
看着窗外,偶爾有鞭炮的聲音響起。
但是這一份年,卻並不屬於吳邪。
因爲年後要請長假,吳邪自然要多頂幾天班。
作爲一個在科室裡正式就職且拿了工資的職工,還又要成爲一名博士的在讀學生,更要把科室裡的牀位也劃分到自己的名下成爲總住院。
好處都讓自己撈着,卻不做事,是說不過去的。
因此即便傅前進主任提議讓自己不必值班,但是吳邪還是決定自己把最珍貴的兩天班給頂替了,讓其他人都回去休息。
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吳邪要做,自然,也會頂起其他的一些東西。
另一位護士稍微年長,是護師,她笑了笑說:“如果不是今天凌晨進來了一位必須要手術的患者,咱們三個人就真的要在科室裡守空房了。”
“不過這樣的感覺真好,其他幾個科室的人,對我們可羨慕得緊。”
“兩個值班的護士,只需要對付一個患者,而且還是術前的患者,你說能有多輕鬆?”她笑了笑,緊接着說。
“不過就是吳醫生要辛苦了,連續在科室裡要值班四十八小時。連年夜飯都吃不了。”
吳邪卻笑了笑說:“能吃,能吃的!~”
年輕的護士就說:“咦!~”
“吳醫生的女朋友還有父母都要把家裡搬空來科室裡吃年夜飯了吧?”語氣中略有些酸澀。
“可惜了,吳醫生也不給我們科室裡的姐妹機會。”
的確,吳國楠還有向梅,是真的來了恩市過年。
不過唐玥瑋等會兒能不能抽空過來,那吳邪就不敢保證了。
吳邪就說:“梅姐,你怎麼不說,咱們科室裡的護士姐姐們運氣好,不被我這樣的苦哈哈禍害呢?”
“你看我……”
“看你怎麼了,乾淨帥氣大方有本事。”年輕的護士這般說。
“過年還要值班啊?都不能回去陪着家人,還得家人過來陪我過年。”
“俗話說得好,麻雀都有個年三十兒,我連麻雀都不如……”吳邪陪着笑,心裡的確有些愧疚。
可有些事情,自己卻必須要做。
自己稍微吃點虧,才能夠讓以後的工作更加好開展,讓別人覺得他吳邪好相處,吳邪以後要請假等等,也會有諸多的便利。
幹吃虧的虧,不能吃。
有意義的虧,吃了也能填補回來,這就是一個成年人的處事方式。
總住院這個身份不能丟,博士的身份還要,你還想不吃虧。那除非全天下都是你的。
說着話,唯一一個病人的家屬走了進來,手裡提着一袋子橘子:“吳醫生,護士,過年好啊,辛苦你們了啊?”
年長的護師趕忙站起來說謝謝後,道:“不辛苦,其實都是緣分。不然怎麼能湊到一起過年呢?”
“不過說實話,我其實也不希望您來這裡過年!”
“運氣不好,剛好攤上了這事兒,那能怎麼辦呢?”
“希望吳醫生還有你們多多照顧啊。”病人家屬送了點糖果和橘子,就離開了。
他們也要過年,在病房裡看電視。
雖然氛圍不怎麼好,卻也得了一個相對清閒。
“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那年輕的護士刻意拉着話題。
不過,聽到董小梅這麼不懂事,吳邪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還要撩,她便道:“說到哪裡了?說到我們快下班了。”
“現在三點四十二,我們四點就回家了。”
“估計琴姐也快來了。”
“這麼快啊?”年輕的護士還稍微有點失落。
“兩位姐,回去過熱鬧年啊……”吳邪則對兩人招手。
……
四點,是接近交班的時節,卻也是院領導正好慰問下屬到了創傷外科的時間點。
交班的護士還沒來得及離開。
便有院長、副院長兩人以及醫務科的領導過來送紅包了。
一進門,看着一堆人堆在一起,冷院長就說:“創傷外科今年,好像是個好兆頭啊,基本沒啥病人。”
旁邊的副院長聞言就說:“冷院長,創傷外科的患者都是蠻有福氣的,基本都能回家團圓,證明創傷外科做得好啊。”
“特別是設立了總住院後,創傷外科現在各個方面的數據,比起去年的同時期,都有提升。”
“包括平均住院日、感染率、用藥量等等,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吳醫生!”聽到副院長這麼一講,冷院長立刻想起來了吳邪是很多個人跑過關係的那位小年輕。
本以爲是關係戶來着,沒想到接到了一個王炸。
他今天能笑得這麼開心,吳邪至少提供了百分之一的功勞。
去年年底醫院創傷外科的那一戰,打得相當漂亮,在全市都被豎立成了典型。而且上級的領導也都知道,也是骨科爲了平衡其他兄弟醫院,所以把數據平均化了,不然肯定就是一枝獨秀。
但是即便沒有表面上秀,可暗地裡卻是狠狠地秀了一把。
如今,病房裡基本上沒有病人,這代表着業務能力是真的可以啊?
民大醫院不是那種莆田系醫院,是公立醫院,前來就診的患者不少。有求診的患者,還能都在過年前把他們平平安安地送回家,這就是業務能力和實力的體現。
“冷院長,熊院長,過年好……”
接下來,其實就是流程化的。
勉勵、紅包、拍照,慰問,鼓勵等等。
紅包不大,一百,人均有份。就連患者都收到了一個。
這是一種習俗,過年時候的一種禮節性探望。
雖然不多,但也不是爲患者受傷而表示慶賀。
院長和副院長還有其他科室要跑,沒停留過多的時間。
可是,就在他們這一走之後。
創傷外科的主任傅前進,以及骨科的大主任熊開放,才恰到好處的姍姍來遲。
而且啊,科室裡的護士長還特別貼心地拿來了過年的鍋子,有豬腳、還有臘肉,一鍋牛肉、小菜……
除了沒有酒之外,飲料也是齊全的。
椰汁兒、可樂、雪碧等等,一應而足。
然後吳邪就發現,熊開放竟然和傅前進就在科室裡坐下了!
“傅主任,今年你們科室比較清閒,咱們就在這裡熱鬧了哈,免得病人說我們在搞吹擂地聚餐。”
“我打電話把其他幾個科室裡值班的兄弟也叫來。”熊開放突然這麼講。
而這個習俗,則是讓吳邪這一瞬間稍微有點感動到。
立刻給唐玥瑋和父母編輯信息,說這邊有科室的領導來醫院的科室裡過年,一起吃晚飯,他們暫時先不用過來。
然後擡頭,笑着看向熊開放以及傅前進。
“熊主任,傅主任,謝謝啊……”
“嘿!~”傅前進一聽,就道。
“雖然說啊,咱們民大醫院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單位,但是科室內部的氛圍,一直都非常和睦的。”
“工作中,上下級有別,工作外,用一句兄長小兄弟相稱也不過分。熊主任搭建起來的這樣的氛圍,咱們都沒改過。”
“欸,陪着值班的兄弟們吃年夜飯這件事,也是堅持了好多年了。”
“今年小吳你湊巧,除了不喝酒,其他的,咱們懟着飲料敞開肚子幹……”
……
不一會兒,骨科四個病區的值班醫生都到齊了。
值班的護士則是隻來了骨三科的護師一個。
其他幾個科室的護士則是都吃過了聚餐飯,因要值班就提前吃了年夜飯,沒再來。
骨科的四個科主任也到齊了。
舉着飲料,熊開放就講:“今天啊,是過年,也是我們骨科一年的結尾,新一年的開始。今年大家都做得很不錯。”
“當然,創傷外科做得更好,這是有目共睹的。”
“我們的骨病和運動醫學科、脊柱科還有關節外科啊,都要努力加油啊,爭取明年,我們科室請大家一起吃年夜飯。”
“你們說好不好?”
運動醫學的主任陳主任就講:“熊主任都交待了,那我們哪裡敢不做啊?”
“熊主任,其實不公平啊,傅主任這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了一個小吳醫生這樣的大便宜。”
“這哪裡是總住院啊,這簡直就是定海神針。”
“不過呢,我們也盡力……”
傅前進就笑了起來,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分不開了:“陳主任,您這是有點羨慕嫉妒而不得啊?”
“撿漏這也是一種實力,誰也沒有規定不能撿啊。”
“小吳醫生是不錯,是特別優秀。但是陳主任,我們科室的其他醫生,其他主任,包括我們的住院醫師,也都是在努力學習和進步的。”
“熊主任,我這要爲我們科室所有的兄弟爭一爭哦,我們所有人,都是在往前奮進的。”
熊開放聞言則道:“陳主任開個玩笑,你怎麼還這麼較真了呢?”
“來來來,今天是好日子,就不提工作的話,大家明年啊,一起努力奮進,把州人民醫院的骨科給宰了……”
吳邪:“……”
過年過節的,您說的話一個人最他麼離譜。
……
晚上七點鐘。
年夜飯才散去,護士長收拾了科室裡的鍋碗瓢盆後,笑嘻嘻地帶回了家。
щшш ⊙t t k a n ⊙¢o
然後七點十五分,唐玥瑋則是帶來了一個飯盒。
七點二十分,老吳和老向則是帶來了一個超級大的食盒。
邀請了值班護士,她們沒來,邀請了病人和家屬,他們也婉拒。
吳邪幾個人這才湊在了醫生休息室裡,打開了電視,開始圍着聊天。
不過今天,向梅卻非常懂事。
在八點不到,就把所有東西都收拾走了,包括吳國楠都被她‘收拾’走了,留下來唐玥瑋和吳邪兩個人在辦公室。
吳邪則有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玥瑋。”
“本來是打算過年陪你回家去的,沒想到還把你從家裡撬到了科室裡來。”
唐玥瑋左顧右盼,好奇說:“原來專科的值班室就長成這個樣子啊,也沒啥特殊的地方。”
她穿着羽絨服,坐在椅子上,覺得電視距離太近,索性就沒看,而是看着吳邪。
“現在是乾淨整潔了,是特意整理過,若是在平時,也亂得不行。”
“白大褂扎堆地放在凳子上,偶爾還有人抽菸,這裡面有些烏煙瘴氣的。”
“不過今天,就都沒有。”
“科室裡也沒啥病人,估計我能睡上二十幾個小時。”吳邪說。
“過年了。”唐玥瑋笑着對吳邪說。
“其實過年也沒啥特別的感覺,反而覺得失落,沒有小時候的那種味道。”
吳邪則是從口袋裡一摸:“喏,是不是少了這個?”
把之前院長髮的紅包掏了出來。
唐玥瑋搖了搖頭:“不是的,可能是認知多了,反而是覺得熱鬧和幸福少了。”
可馬上,唐玥瑋又偏轉過頭:“但又覺得還好。”
吳邪點了點頭,笑了笑:“以後會更好的。”
“小孩子的世界有小孩子的快樂和美好。”
“成年人的世界有成年人的快樂和美好。”
“值班醫生的世界,也有值班醫生的美好,就像今天這樣,沒什麼人打擾,能夠美美地睡上一覺,踏踏實實的,就挺好的。”
“你明天還有一天?”唐玥瑋問。
“一年開頭,一年結尾,有始有終吧也算是。”
“其實,今年對我來講,是很特別的一年。經歷有點說不出來的味道。”吳邪回想過去一年。
有精彩,也有失落,有蕭瑟,也有歡喜。
彷彿經歷了很多年,但這些事其實就只聚集在一年裡。
喜怒哀樂。
“我也一樣。”唐玥瑋站了起來,與吳邪並在一起,然後偷偷地,吻了上去。
接着跳開。
“你等一下,我要還回來……”
“你個流氓。”
“你先當的流氓……”
啾啾啾——
恩市的過年不禁菸火,過年的煙火,格外絢麗,卻也冷清而靜籟……
不知道什麼時候。
民大醫院急診科外,一陣緊急的救護車報警笛聲響起,才讓所有人都意識到,過年的團圓,其實並不屬於所有人——
科室裡的電話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