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斌的手術,做的不急不緩。
到結束,朱謙轡都沒有看到明顯的疏漏,尤其是其中的一段血管端端吻合,只用了七八分鐘的時間,放開血管夾以後,完全沒有滲血,令朱謙轡暗暗咋舌。
血管端端吻合,算是外科手術的中端基礎操作了,通常是醫生繞着血管,戳一圈的線,期間不停的收緊,進而將血管給拉合到一起。
正常的醫生做大血管的端端吻合,也得10分鐘左右的時間,但是,這裡所說的正常醫生的時間,就像是大家談論薪水的時候,說“普通人都月薪上萬”一樣,既不是平均值,也不是中位數,只是一個大家能接受的數值而已。
就好像月薪上萬是一個能夠拿出來討論的薪水數字一樣,“我端端吻合大概需要10分鐘”就是醫生們可以拿出來談論的血管吻合時間。
低於這個數值的醫生,在討論期間,自然會默默不吭聲,或者,就像是說“我朋友月薪3萬”一樣,說“我們主任上次做血管吻合只用了5分鐘”,才覺得心情稍有所平衡……
但是,不像月薪數字那麼私人化,血管吻合所需的時間,有所關心的醫生,很容易就可以互相瞭解的。
像是秋縣的醫院各大科室裡面,就朱謙轡所知,血管端端吻合能做到10分鐘的,基本只有幾名年富力強的副主任和主任能做到,其他人做上十三四分鐘,十五六分鐘,都屬於正常。
朱謙轡自己只做大血管的端端吻合,通常也要做到十五分鐘往上去,而且,他做的血管吻合,經常是打開止血鉗就呲血,非得多加一兩個八字縫合,才能完成任務。
朱謙轡別的看懂看不懂且不說,這個血管吻合,就看的他很是爽快。
事實上,普通的醫生面對的普通手術,也就是那麼些個基礎操作,血管吻合這種基礎中的高端手術,更容易讓朱謙轡這樣的醫生觸動。
等到手術結束,朱謙轡看着呂文斌雙手一擴,撕開手術衣,就立刻迎了上去:“呂醫生,您這臺手術,做的是真漂亮。”
落在朱謙轡後面的任麒,腦海中突然翻出一個記憶中的畫面:朱謙轡砸吧着嘴,對燒烤攤老闆贊曰,你這串肉,烤的是真漂亮!
那語氣,那動作,簡直是一模一樣。
呂文斌最近雖然做了不少手術,且被人不停的圍觀,但這麼直白的讚揚,還是令呂文斌很受觸動。
“多謝。謝謝。”呂文斌趕緊回了一句,態度謙和。
“我應該謝謝您,沒想到剛到雲醫,就看了這麼一臺厲害的手術。對了,我叫朱謙轡,秋縣醫院的主治醫生,是老任的老同事了。”朱謙轡毫不猶豫的將任麒拉出來,做了社交媒介。
“哦,朱主治。”呂文斌注意到朱謙轡的身材,結合他的姓,立即對他印象深刻。
“客氣客氣,您叫我小朱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年齡比你還小呢。”呂文斌說到這裡,看看任麒,道:“我下臺手術是凌醫生跟臺的,得先去準備了。”
“哦,那您去,您先去。”朱謙轡連忙說,然後目送呂文斌離開,不禁向任麒道:“這位真的比咱年紀小,還是謙虛的。”
“你說呂醫生?最多二十七八吧,還是住院醫呢。”任麒回了一句,又笑笑:“是長的比較急的那種。”
“老急了。”朱謙轡的感慨到此結束,又問:“他說下臺手術是跟凌醫生的?能看嗎?”
任麒點點頭:“能看,不過,應該是凌醫生跟臺的。呂文斌他們,最近都是放單飛的。”
朱謙轡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任麒臉上掩飾不住的羨慕:“凌醫生現在給呂文斌和馬硯麟單獨主刀的,還每天陪他們做一臺手術,給他們當一助。”
朱謙轡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凌醫生給住院醫當一助?每天?”
“好幾天了。”任麒撇撇嘴,道:“要不然,你以爲呂文斌的手術能做的這麼好。”
在醫院裡,主刀一臺手術,主刀五臺十臺手術,或者主刀二十臺手術,都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將手術看成是試卷就容易理解了。如果一個學生,基礎完備的情況下,做一套試卷,做五套十套試卷,做二十套試卷,其對知識的掌握程度,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當然,做試卷的過程中,也還是需要不斷的補充和再學習的。
而在此過程中,若是有牛掰的老師手把手的講題,其效果自然更是不同。
朱謙轡羨慕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跟整臺手術?凌醫生自己的手術呢?”
“跟完再做自己的,說是最近的病牀也不夠用,其實還是偏心……”任麒說的醋意上涌:“飛刀都不急着做,拿兩三臺手術的時間,跟兩個住院醫的手術,哎……說到底,呂文斌和馬硯麟還是人家的嫡系……”
“你們雲醫的嫡系是這個待遇?”朱謙轡嘖嘖有聲:“我爹對我都沒這麼好的。”
“不至於……”
“你讀書的時候,你爹能每天盯着你寫作業,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小說的,一盯盯一個星期的?”
任麒回想片刻,笑容漸漸發硬。
……
一號手術室。
凌然比呂文斌稍晚進入手術室,照例先將牆邊的影像片看了一遍,熟記於心,再回到手術檯前,站在了呂文斌對面。
雖然是充當一助,但他自然不可能像是真的一助那樣,將雜活全都攬了。再者,凌治療組現在有的是進修醫和實習生,也不缺做雜活的人。
呂文斌乖巧的等着凌然就位,再等凌然發話“開始”,才伸手取了手術刀。
兩人速度飛快的遊離病人的跟腱。
同樣的tang氏縫合,二人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以至於根本不用說話,就可以默契的進行下去了。
手術室頂的參觀室裡,則是一陣騷亂。
手術並不是罕見的手術,但也是有相當難度的“無人區”手術,如果是由凌然做的如此順利,倒是不至於讓人吃驚,但是,作爲主刀的呂文斌卻只是無名小卒一名……
朱謙轡再次感慨:“真想認個乾爹啊。”
任麒伸手拉了朱謙轡一把,輕輕搖頭,再呶呶嘴示意。
朱謙轡順着看去,就見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剛剛進門坐下。幾人有老有少,看着普普通通,但朱謙轡也是明智的住口了。
在醫生這個行業裡,帶崽的老醫生,絕對是不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