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能救就救,別給弄個半死半活的。我們幾個家底薄,耗不起ICU的。”年紀最大的老大簽完了名,向寧主任叮囑了一聲。
寧主任在ICU裡做了這麼些年,也算是見慣了生死了,此時也只有暗歎一聲,道:“家屬要留在外面,有什麼變故的話,我再通知你們。”
“行。”老大頓了頓,又道:“您用藥看着些,賬上我再存10萬塊,要是用完了,那就真沒有了,老頭子活着,老頭子自己還,老頭子死了,我們也掏不出來了。”
寧主任噎的沒轍,轉身開始打電話。
他肚子裡有話能反駁,但醫生做的久了都知道,你反駁贏了患者和家屬,那又如何呢?又不是當人民教師的,何必教患者和家屬做人做事。
“你們幾個小王八蛋,咒你爸死呢?”談話室的門被猛然推開,卻是兩男一女的三個老人。
“李姨。李叔,齊叔。”老大平靜的打了招呼,又道:“我爸要死了,是因爲腎癌,不是因爲我們咒的。”
“你們天天咒天天咒的,他能不得癌嗎?”李姨氣呼呼的道:“你們王家人,就沒有一個省心的,拿着你爸賺的錢不好,還一定要等他遺產不成?”
老三站了出來,高高的個頭杵在屋子中間,呵呵一笑:“我爸的遺產是債務吧。”
老大則是滿臉不爽的道:“我10歲的時候,我爸說去追夢,把家裡的3000塊錢拿跑了,那3000塊錢,當時能在縣城裡買小半套房。後來我媽一個人,帶着我們三個小孩子,辛辛苦苦的做事攢錢,到我快16歲了,才見到我爸開着車,叼着煙回來,丟了5000塊給我媽,然後就又消失了5年。再見面,每次都要拿多出來的2000塊說事。他自己呢,好吃好喝好舒服的模樣,卻是再沒有拿出過一分錢。”
“你爸也有他的難處。”李姨開始抹起了眼淚。
老大淡定的道:“李姨,我爸是出去當騙子的,不是爲國奉獻的。”
李姨說不出話來了,另兩名老人似乎是想起自家事,也是陷入了沉默。
“我們當年也是想衣錦還鄉的。”一人突然嘆了一聲。
老大擺擺手,打開門走了出去。他們兄弟姐妹不光是長大了,都人到中年了,老爹和他的騙子同行幡然醒悟了,這不是扯淡嗎?
寧主任電話打完,向病人家屬點點頭,也是快步往回走。
李姨追上去,喊道:“大夫,我這裡還有些錢,你別聽我那個大侄子的,錢不夠了,我給補。”
“知道了。”寧主任才懶得囉嗦,剛纔聽他們三言兩語,知道這人是騙子團伙的,沒有報警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大夫,你得給找最好的醫生啊,不能因爲身份,就給人區別對待啊。”李姨在後面又追了一句。
寧主任笑笑,問:“哪位醫生是最好的。”
他自然不說會找凌然的話,最好這種概念,本來就挺難統一的,落在病人家屬身上,那更是容易有事後諸葛亮的效應。
李姨繼續追着寧主任走,路上想了想,道:“您是主任吧,您給做手術吧。”
“我是副主任醫師,但是重症監護科的,不會做這類手術。”寧主任帶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語氣。接着,也沒等對方再說,就開門進了ICU的走廊。
換了衣服,再進到手術室裡,就見泌尿科的醫生已經到了,而且是如其所料的那樣,正在徒勞的止血。
寧主任淡定的打了聲招呼,對此毫不奇怪。
今天這個病人原本就是病情複雜的類型,做手術的醫生也不知道給傷到了哪裡……手術的時間沒發現,現在二進宮了找,又哪有那麼容易呢。
作爲ICU的醫生,寧主任看到來做補救的醫生,心裡都有一杆秤,像是眼前這個不知名的泌尿科主治,估計都是剛開始做四級手術的,對這種選手,能順順利利的把手術做下來就算是運氣好了,出現問題也不奇怪,能不能補救,要多久能補救起來,全得看他的上級醫生的。
“凌醫生過來嗎?”寧主任低聲問了一句。
旁邊的巡迴護士一邊忙着,一邊已是興奮的道:“正在路上。剛做完手術。我剛纔接的凌醫生的電話,凌醫生的聲音好好聽,好有磁性,好溫柔,聽真人講話,和視頻完全不一樣……”
寧主任的臉部肌肉扭曲了一下,迅速恢復過來:“來了就好,你給準備器械了吧,按凌醫生習慣的套裝……”
“放心吧,院長喜歡用哪種鉗子,我們不知道,凌醫生喜歡的類型,手術科沒有不知道的。”巡迴護士難得大包大攬的。
寧主任的白臉笑呵呵的,像是被壓抑久了,漸漸就習慣了似的。
嗤。
雙手平行舉在胸前的凌然,緩步走進了手術室。
“是這個病人嗎?”凌然眼睛先是掃向手術檯。
“是,病人68歲,腎癌根治術後送到我們ICU,大出血超過3000了……”寧主任撿着重要的說,儘量簡單一些。泌尿外科的主刀人還在現場呢。
凌然腦海中迅速回憶腎癌根治術的細節,又問:“影像片呢,術前術後的都放出來。”
他雖然沒有腎癌根治術的技能,但這種手術,偶爾看看書,記住其中一些關節骨幹,對醫生來說,還是非常正常的。
能不能上手是一回事,不斷的理論積累,依舊是必須的。
旁邊的小醫生急忙打開燈箱,又爲難道:“現在就能放幾張片子。”
“再去拿兩個燈箱。”凌然接着就看着影像片出神。
如果現在用虛擬人的話,最多兩三分鐘的時間,他就能找到出血點,實在不行,用逐層切片的方式,也能把出血點找出來。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病人雖然還在出血,但其實並沒到生死存亡的關鍵點,再等個一兩分鐘的,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凌然要影像片,也是用於輔助確認的,並不需要急於一時。
與此同時,凌然纔在護士的幫助下,開始穿戴手術服和手套。
燈箱很快被從隔壁手術室裡搬了過來。
ICU的小醫生給插上電,再插上影像片,然後不明所以的看着凌然。
正在手術檯上翻騰的泌尿科醫生,也緩緩停下了動作。他其實也有些放棄了,如果不是凌然到場的話,他也該呼叫上級醫生來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