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陣陣,北擎邑茅屋中,唐玄躺在牀上,枕着雙手,雙眼直視牆上的小掛鐘。小掛鐘只有一根指針-時針,兩個刻度,一個在六點鐘,一個在十二點鐘。
如今那個短粗的時針,約莫在凌晨五點左右的樣子。
北擎的風,捲動着碎石、塵土一波又一波的拍打在二面漏風的木板牆上。碎石發出密集的響聲之後偃旗息鼓,而塵土卻藉着風勢,一股股翻滾進屋,在城牆上雪亮的燈光的餘光照射下,跳着舞。
室內牆壁下此時已堆了不少小土堆兒,不用想,室外更多。
滿室的土腥味並不是唐玄失眠的真正原因。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婚禮之後,他便越睡越少,越來越不想睡,似乎睡覺是種可怕的事兒。
好在他是修者,好在他有元氣,好在還有唐花。
沉思中,唐玄覺得口有些幹,於是他揉着發脹的腦袋,起身下牀來到靠牆處木桌上,拎起搪瓷缸喝了一口。又皺眉低頭彎腰吐了出來。
滿嘴瑟瑟的土渣子。苦笑中,唐玄點起一根菸,又復坐在牀上,靠在木窗後面的木板上。
煙霧嫋嫋,菸頭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隔壁響起了蔡姚磨牙的聲音,磨着磨着又變成了輕微的呼嚕聲,聽着,聽着,唐玄嘴角掛着微笑,心裡卻在思量着。
這手工粗糙,不光漏風還漏土的木板牆,需要加固了;連他麼燈都沒有,照明的東西也需要購買;溪水距離這裡,起碼三公里,勢必無法引水入茅屋,水源儲備工具也要準備。。。。。。
丟下菸頭,唐玄望着空空的兩手,一陣無聲的苦笑:連制式武器都沒有,這他麼的。
修者在一定程度上,忍耐力確實比常人要好得多。比如無懼寒冷,無懼狂風,在惡劣環境生存時間和能力也要稍微強上一些。但別忘了,修者也是人,要吃飯、要拉屎、也會悲傷和憤怒,也會生病,更會潦倒。
包裝的無比光鮮,動輒微微一笑,順境打臉,逆境反擊,天下無敵!那不是修者,而是神。
有神存在麼?唐玄記憶中,恐怕陌離勉強算上一個。不過神奇之處也不過是長時間不吃飯熬得住,屎還是要拉的,除了間隔時間長點,與常人沒啥兩樣。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牆上古銅色的小掛鐘嗡嗡的鳴響起來。
唐玄按下牀頭的綠色按鈕,又下了牀。
他先是穿過洗浴衛生間到隔壁房間看了看蔡姚。此時三個木屋通透無比,已經被打通。
原因是蔡姚的一句:“我不喜歡”,小手一推,砰的一聲,兩道木門寸寸碎裂成渣。至於爲什麼不喜歡,蔡姚沒說,唐玄沒想,就這樣吧,寬敞多了。
蔡姚房間內,塵土並沒有因爲這裡住着個妞兒而有所優待。不大的空間內也被嗆鼻子的土腥味充斥着。被子踢的到處都是,自己卻瑟縮在牆角打着呼嚕。
唐玄微笑,給她蓋好被子,轉身出了房門。此時,清亮的雲板聲發出一聲顫抖的尾音,緩緩落下。
門外,唐玄眼中,風捲沙石,大地如雪。
城牆上,雪亮的球形燈,被一個長長的金屬桿子,頂在城牆上空十幾米處,將周圍照的一片雪亮。球形燈下一尺半處,雲板便掛在那裡。
唐玄遊目四顧,一片蒼茫,場景壯闊,卻沒有給他一點美的感覺。
迎着風,他步行三公里來到樹林邊緣處,這裡有個小亭子。小亭子上空處,隱約可見飛纜的鋼索。
走進亭子,拿起壁掛式通訊器,唐玄發出通訊請求。
“您好2997,這裡是散兵集通訊指揮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女聲溫柔,帶着職業性的客氣。
“麻煩派一輛纜車過來,我要去散兵集,謝謝”。
“好的,您稍等,現在爲您安排。。。 。。。 纜車將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2997號關口,請您提前做好上車準備,祝您乘坐愉快。還有別的事兒麼”?
“沒了”,唐玄默默掛斷通訊器,出了亭子,走了十幾步,來到小溪邊。
北擎溪,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溪流,只爲了北擎邑各個關口供水而建,橫貫北擎邑。溪水潺潺,蜿蜒遠去。它寬約三米,如一條腰帶般掛在城牆腰上,是昏蒙天地間不多的亮色之一。
雙腳站在溪邊,唐玄閉目,唐花飛旋間,玄玄氣萌動而出。
並未再念那篇冗長的口訣,自然而然的,狂猛的元氣,在唐玄意識的有意無意的引導下,開始了大周天運行,轉眼便是一圈。
內氣在體內沿任、督二脈循環一週,即內氣從下丹田出發,經會陰,過肛門,沿脊椎督脈通尾閭、夾脊和玉枕三關,到頭頂泥丸,再由兩耳頰分道而下,會至舌尖。
而後轉下,返回丹田。
內氣濤濤,內氣如流,唐玄的人也感到飄飄欲仙,直欲乘風而起。
就在此時,唐玄整個人驀然一震,一種強烈難以忍受的痛楚從丹田,到五臟瞬間遍及全身。牽動着元氣也動盪起來,這種動盪,狂猛而劇烈。
五道若有若無的細線,穿梭在唐玄的體內:金、青、灰、白、紅。
唐玄痛楚的彎下腰,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腳下的土地上。
飄飄欲仙的感覺沒了,痛楚也漸漸消失,五色的細線也逐漸隱沒。
直起身子,唐玄默默無語,似乎修爲越高,離那蟲劫越近。
唐玄無需刻意修煉,它有唐花。
平時唐花微微旋轉,玄玄氣便走出一個六親不認的小週天。如今刻意搬運大周天,玄玄氣全身流動之下,帶來一絲進步。而這一絲的進步,卻接觸到了不該接觸的境界。
蟲劫現身,多出的玄玄氣被那五道細線無聲吞噬。
閉目之後,唐玄引導玄玄氣,小心在自身血脈、竅穴、筋絡縫隙甚至骨髓中,搜尋着那五道細絲,卻始終找不到一絲痕跡。
額頭的冷汗,劇痛的記憶,身體肌肉痙攣般的顫抖都在告訴他,那絕不是夢。
如今,明明存在於他身體內,卻像滲入靈魂般,消散不見。
真的消散了麼?唐玄不敢有這樣的聯想。它們只是還沒有到該出來的時候罷了。
有些不安,有些惶惑,到最後換成一句喃喃自語:“算了,隨便吧”。
唐玄灑然一笑,望着半空中那個飛速接近的黑點。
數分鐘後,飛纜沖天而去。
原地只有樹林靜默、空寂,溪水潺潺,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