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天柱這個名字,從很遠、很遠的從前,一直叫到現在。
它不像虹橋,是因爲蚌仙子來到這裡之後纔有的,它已經存在無數歲月。
藍色,斑駁,上下看不到頭兒的大粗柱子,巍巍杵在虹橋以西九千多公里的地方,孤獨而挺拔。
龍鯨猛、龍鯨壯、龍鯨老三在天柱中間處環遊着,至於龍鯨胖,老大、老二不敢提,老三自是絕不會承認的。因爲名字,因爲被海皇盛洋兮隨意起了個名字,統帥海靈防線多年的龍鯨三條,心灰意冷,決定歸隱於帝國海眼。
怪誰呢?怪自己沒文化?當然要怪老王八霸道又擅長詭辯,讓他們兄弟三人有苦無處訴。
天柱很粗,哥三個要費上好半天勁才能環遊一圈,純淨帶着點點渾濁的水域,並沒有因爲這個珠子而有什麼其他的變化,無數年來,水與天柱,都是相安無事的。
龍鯨三條,對視一眼,三個大頭微微一點,在龍鯨老三的率領下,身軀筆直向上,箭一樣的竄去。
天柱還是有盡頭的,那上面不光有奇蹟與妙景,還有着昭示着從此隱蹤匿跡,與世隔絕的坐忘鍾。
一旦敲響,誰還敢再嘲笑於我?
“自由,我來啦”,實力最弱的龍鯨老三,撲騰着尾巴,精神亢奮,一邊嘀咕着,一邊遊在最前面。
就在這時,無孔不入的震盪水波,如漣漪一般飛速擴散着。
“警號”?龍鯨老大停止了向上的身形,望向近萬公里外的虹橋方向,金色的鬚子抖了抖。
“最緊急的”,龍鯨壯也停了。
“大哥,二哥,你們什麼意思?都是要歸隱的魚了,你還管什麼警號不警號”?龍鯨老三猛然回頭,發現老大、老二在原地眼神閃爍,一臉嚴肅,不由得返身回來,怒瞪它們大聲咆哮。
“老三,話不是這麼講,現在咱們不是還沒歸隱麼”?老二眨了眨眼睛道。
“咳咳,老二說的對”,老大咳嗽一聲,目光有些閃躲,不敢與老三憤怒的目光直視。
“得,我一猜,你們就是有工作,沒兄弟。這樣,你們去吧,我乾脆也別歸隱,直接一頭撞死在天柱之上去求”,龍鯨老三異常悲憤。越往前遊,兄弟三人的團隊便越疏離。只要有一個藉口,這兩條,也不是啥好東西。
“別,別,別呀”,龍鯨老二一邊用肚皮擋着老三亂撞的大頭,一邊焦急的目光望向大哥。
暗自嘆息一聲平日寵壞了,龍鯨猛緩緩開口:“走,去敲鐘”!
明知道老三是在那胡攪蠻纏,但老大、老二還是瞬間妥協。
誰讓它們,是親兄弟呢!
再說,有老王八在,還有老老王八,能有什麼危險?
三尺龍鯨三條,奮力向上,原地只有下一串翻花一樣的氣泡,不斷向上延伸,
許久之後,一陣沉悶的鐘聲,響徹深藍水域。
當,噹噹,噹噹噹······
...... ...... ......
海皇帶着沖天的怒火和一肚子的委屈,身形如水線一般向彩紅橋方向激射而去。
“哪怕是一隻極光水母,我都要揍得你變成螢火蟲?嗯,是螢火蟲”,他忘了自己究竟是盛洋兮還是汪宙,更有着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暴戾。一邊暗自發狠、快速前進,一邊紅了眼睛。
“老老王八,搶我孩子,草”,海皇雙目緊閉,臉上的表情很痛苦。
能反抗嗎?算了,不想了!豁然睜目之後,海皇身形在一邊不知名的水域浮現,臉上浮現冷酷的笑,雙目閃爍着晶瑩的水光,頭上的一對兒小角變得血紅。
他身形略一舒展,金色古舊的長袍在水波內搖曳,海皇要出絕招了!不計代價的要出絕招了!
“我······”,一個字,沖天水浪,變得深藍。透明水域,一片深藍。海皇在這一片深藍旋轉的水浪中,若隱若現,聲勢驚天。
當,噹噹,噹噹噹······
永恆天柱之上的坐忘鐘被敲響,鐘聲由疏到密,瞬間席捲深藍水域。
“我······去你大爺的”!海皇一個踉蹌跌出深藍水浪,嘴角溢出一絲淡金色的血絲。他深邃的目光從向前轉向左側永恆天柱的方向,一臉的崩潰與茫然。
坐忘,本該讓人悠然,忘掉一切煩惱,人如此,鐘聲也是如此。
但海皇恍惚了一下之後,一股沒來由的恨直接對標敲鐘的海族。
肯定是海族,肯定是哪個想不開的白癡,又想去填海眼了!
不會是龍鯨哥三吧?
“我去你大爺的”!海皇原地剁腳,咕噥着半晌,腳步忽而向西,忽而斜斜向右。
最終,還是向彩紅橋悠遊而去。
只是如今的海皇,全無火氣,只有一臉的無奈。
...... ...... ......
諾大的空間,昏暗的燈光,小而圓的視窗,視窗外,是漆黑一片,偶被燈光掃過,充滿震撼靈魂的寧靜與動盪的洋底。
“火車、茅山、哀思、竹林、北海······小紅、兄弟”,一杆江湖槍握在安雨軒的雙手之中,在這個空曠而幽靜的室內,揮舞成一片滿是尖刺、密不透風的槍輪。
“你走了,我該是有多寂寞”,在安公子心中,小紅是無法磨滅的印記,而唐玄無疑也是。如今都先後離他而去。
潛洋一號死無全屍,唐玄呢?他不是神,只是一個人。而人,在這片浩瀚、冷漠、動盪、詭秘恐怖的洋底,如此渺小不值一提,又該是何下場?
砰,正在躊躇、哀傷的安公子屁股上重重捱了一腳。
龍笑梅皺着眉,冷冷的望着雙眼全無焦點的安雨軒,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有些酸楚。
“好,好在,還有你”,安公子勉強笑了笑,大槍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頓了頓,發出清脆但無奈的鏗鏗聲音。
“呵呵”,龍笑梅不由得氣笑了。越是相處,越是對這個所謂的花花公子越瞭解。她的心中便會升起一種複雜的情感。可能是母愛氾濫,也可能是由名分引發的其他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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跺了跺腳,在安公子訕訕表情的目送下,龍笑梅來到蕭紅顏身旁,玉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
蕭紅顏渾身微微顫抖,整張臉都貼在狹小的玻璃窗上,向外張望着。
回光反射,她的側臉蒼白如雪;光線消失,她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那裡,卻是有一個地方,那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在那裡······唐玄,唐玄”,蕭紅顏剛剛止住的淚水,又緩緩滴落。
介子危,年輕、英俊,體貼、多金。但總讓她心生戒懼。
唐玄,無味,無趣,沉默、寡言,甚至不解風情,但他在,她心裡踏實且有深深的依賴感。
自己這麼做,那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讓他多投注一抹目光,多注入一縷情思,還是多一些關心?
“錯了,錯了,你回來”,蕭紅顏哽咽着,哽咽着。二十多年的矛盾神經在此時得到空前的統一,所有的驕傲,都變成了深切的期盼。
她曾經在那裡呆過,那片空間沒有任何道理與科學可言。
裹在深藍氣泡內,她看到了許多,許多。若是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這片水域,更在大洋之下,單以體積論,恐怕整個星球核心都成了水做的。
但那可能麼?
“走吧,去歇歇,一切會好起來的”,龍笑梅是個很務實的人。她並不相信唐玄能夠活着回來,只能期待着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你先回吧”,蕭紅顏緩緩搖頭,滿是血絲的雙眸一眨不眨的望着,望着。
...... ...... ......
鏡湖居一號內,蕭相君與赫英正在客廳接客。
“伯父,伯母,今日氣色特別好”,介子危一身整潔華貴的白西裝,一邊笑着,一邊將茶几上的禮物向前推了推。同時將手中的一大捧鮮花輕輕放好。
蕭相君依舊沉默寡言,目中淡淡,既沒有表示欣喜,也沒有表示不滿,很折中。
赫英笑道:“你看這,每次來都帶這麼多東西,下次不要了。年輕輕應該多攢錢,將來娶個好媳婦兒”。說着,她狠狠推了一把靜坐不語的蕭相君一眼。
蕭相君詫異,赫英瞪了瞪眼睛,嘴巴伸向顯示器旁的淨水壺。蕭相君恍然起身倒水。
介子危滿面春風,連連擺手:“不差這點,不差這點”。
水倒上,蕭相君起身去院子裡抽菸。
“喝水,別客氣”,赫英熱情的不斷示意着。
“赫伯母,紅顏去哪了”?雙手捧着水杯無意識的抿着,眼角餘光從蕭相君背影轉移到水杯上,又望向赫英。
“我們,也不知道啊”,赫英笑容僵硬了,神情也不再那麼光彩照人。
“不是吧”,介子危瞪大了眼睛。他倒不認爲赫英會對他說謊。
“唉,接了個電話之後,神思恍惚了半天,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去叫她,才發現,人不見了。去哪也沒說一聲,你說說,這孩子”,赫英有些焦急起來。
“彆着急,我去找找,說不定心情不好去散心了”,介子危起身。
“坐坐?吃了飯再走”?赫英一臉不捨。
“不了,找人要緊,伯母,你們留步”,介子危強自微笑着,往外走去。
“老蕭,老蕭,還不出來送客人”?赫英大聲叫道。
蕭相君咕噥一聲,瞅了瞅還剩大半的菸屁股,屁股擡了擡,並未起身。
介子危除了鏡湖居一號,站在水泥柏油路上,身軀震了震,神色變得猙獰起來,揚手間,那束嬌豔的花被拋向街邊的垃圾桶,尚未落地,已成漫天花粉。
“這,這~”,跟着出來送客的赫英望着,望着,心頭沒來由升起一股恐懼,雙腿顫顫,渾身發軟。
就這麼目送着介子危的身軀,與花粉般,突兀的消失。
漫天烏雲翻滾,水城市似乎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