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隱世面館
“白虎西路三十七號……呃,三十七號……”
林守走在北虎西街上,此時已是凌晨七點左右,街道上已隱約可見路人活動,有的店鋪也早早開始了營業。林守對着門號牌仔細尋找着正道會聯絡處的地址,不久後來到某幢外觀相當普通的小樓前。
“……徐家麪館?”
普通的不光是外觀,連名字亦是同樣的普通。
林守擡頭看着小樓的招牌,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然而旁邊的門牌號上確實寫着三十七號的字樣。既然門牌號沒搞錯,那也有可能是聯絡處的僞裝?畢竟正道會是暗地裡鎮守隱世的機構,總不可能大搖大擺的打出招牌來。
這樣想着的林守,於是悄悄走近那徐家麪館,小心探頭朝裡面察看着。
只見麪館裡擺着七八張桌子,一位小二模樣的青年在低頭擦拭着桌面,麪館後面廚臺處,一位年逾花甲的白鬍子老伯正熬着翻滾的骨湯。只見那老伯不時舀起骨湯來嚐嚐味道,同時朝裡面撒放着調味香料。從其流利而又不乏嚴謹的動作來看,相信已是有着數十年火候的專業人士。
從骨湯裡飄出的香味強烈勾引着林守的胃口,卻也令他更加確信這裡和正道會扯不上關係。想着先找到穆蘭再說,於是強壓下饞蟲退出麪館。
“可惡,老頭子不會是給錯地址了吧……”
林守將懷疑的目光移到街邊的左右店鋪上,推測老爺子也許是弄錯了門牌號數。於是乎,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他沿白虎西街來來回回的仔細尋了一遍,然而卻是全然沒發現與想象類似的聯絡處據點。
倒是街角有處半掩的店鋪看來頗爲可疑,誰知走進去打探後,卻發現竟是暗娼的洗腳房,裡面充斥着莫名奇妙的陰穢濁氣,林守沒待上半分鐘便被薰得逃之夭夭。
一無所獲的林守,最後還是回到那處徐家麪館處。此時已是八點過後,正是上班族出門就餐的早高峰,麪館裡竟是格外熱鬧,七八張桌子坐得滿實滿載,不斷有人吆喝着快端上面來。老伯在廚臺處忙個不停,店小二則是又收碗又端面,跑前跑後的忙得滿頭大汗。
林守在門口看着麪館裡的忙碌光景,摸摸咕咕直叫的肚子,一橫心踏進麪館裡面。麪館的牆壁上貼着菜單,只見上面從刀削麪到手拉麪應有盡有,而且價格似乎也不貴,林守很快確定了目標。
“老伯,這裡來三兩牛肉刀削麪……”
“唔?你是老林家的小子吧?來得太晚了!”
“……嚇?”
突然間被喝破身份,林守哆嗦了下,滿臉愕然的看着那邊煮麪的老伯。還沒來得及提問,一碗熱氣騰騰的哨子面便被“咚”的聲放到面前。茫然看着眼前的哨子面,林守一時間硬是沒反應過來。
“那個,老伯,我要的是牛肉……”
“混蛋!又不是給你的,幫我端到三號桌去。”
“咦?端,端到三號桌去?”林守愕然瞪大眼睛。
“原來幫忙的兩小子出去了,老漢這裡正缺人手,你小子來得正好。”老伯簡單說明着,看着林守依舊沒反應過來,於是揮起大勺敲過來。“還愣着幹什麼!臭小子,快點端過去!沒看到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嗎?”
“哦……哦!”
那揮來的大勺令林守聯想到老爺子的煙槍,當下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端起哨子面慌慌張張的朝外面送去。不知道三號桌在哪裡,林守朝着左右張望時,旁邊傳來苦笑般的聲音。
“不好意思,小兄弟,麻煩你幫忙了。”
招呼林守的是那店小二打扮的青年。青年莫約二十五六的模樣,生着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相貌頗爲溫厚。由於兩手都端着收拾過來的麪碗,只得用下巴幫林守指明方向。
“三號桌就在那邊,你快端過去吧。看這陣勢大概還得持繼大半時辰,等忙完後我們再好好認識認識,小兄弟……”
“阿騰!你還在哪裡磨蹭個啥?趕緊把剩下的面給端出來!”
沒等青年介紹完,那邊的老伯又敲着湯勺叫嚷起來。
“來了來了,老爹……那小兄弟,我先過去了。”
青年對着林守點點頭,然後端着麪碗衝進後廚院,隨即響起稀拉拉的水聲,似乎在洗刷碗筷的模樣。沒過半分鐘,青年便又端大盆麪糰出來,在老伯的喝斥下胡亂擦了把手,又開始做手拉麪來。
在這早高峰的用餐時刻,小小麪館裡的氣氛竟緊張得如同打仗一般。
雖然完全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子,然而在老伯那魄力十足的吆喝聲下,林守卻是不敢絲毫怠慢,當場扮演起了跑堂小二的角色。在麪館裡跑前跑後,又是收碗又是端面,大半個時辰忙碌下來,竟是累得頭昏眼花。
這家徐家麪館在附近似乎頗有名氣,差不多接近十點時人潮才慢慢減少。得到休息的空隙,林守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大口喘氣的時候,才發現竟連劍匣行囊都還背在身上沒解下來。
“辛苦你了,小兄弟。”
那店小二的青年端着兩碗麪走過來。剛剛跑堂時林守與他閒聊了幾句,知道他的名字叫徐騰,是那麪館老伯的養子,而麪館老伯名叫徐植,正是此間聯絡處的負責人。
“來,小兄弟早餓了吧?快趁熱吃。”
徐騰把一碗牛肉拉麪放到林守面前,然後自己在桌對面坐下,從桌上竹筒裡拿出雙筷子,吃自己那碗麪來。或許是已對此習已爲常的緣故,他的模樣看起來遠比林守來得輕鬆。
牛肉拉麪散發着誘人的醇香,早已是飲腸轆轆的林守,再顧不得滿肚子的疑問,把解決強烈的生理需求擺到最優先上來。伸手抓過雙筷子,學着徐騰的模樣埋頭希裡胡嚕的吃了起來。
彈性十足的手拉麪條,燉得香爛入味的牛肉湯汁,面上再撒把新鮮香菜點綴,便組成一碗令人脣齒留香,回味無窮的徐家牛肉麪。林守吃得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連面帶湯喝了個乾淨,末了更是“咚”的一磕麪碗,豪情萬丈的大喝一聲。
“老伯,再來一碗!”
“嗚噗!”
桌對面的徐騰冷不防的給嚇了跳,差點把面給咳出來,然而那邊的徐植徐老則沒好氣的回答着。
“沒了。”
“沒,沒了?”
“徐家麪館早上只賣一百碗的份量,你小子剛剛吃的那碗還是老漢看在故人面上,從客人定量裡面省出來的,該知足了吧?”
徐老手捧着大茶杯走過來。此時已過了早高峰的時段,麪館裡也沒有別的客人,徐老徑自坐在林守旁邊坐下,卻用看稀奇寶貝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守,一邊嘖嘖有聲的感嘆着。
“怎,怎麼?”林守被看得心裡發虛,下意識的抹了抹嘴。
“呵,那老煙槍一直把自家孫子當成寶貝,放在窩裡藏着掖着,今次怎麼突然開了竅,捨得派出來歷練了啊?”徐老笑眯眯着打量着林守。
“徐老伯,你認識我家老頭子?”林守小心翼翼的問着。
從徐老對老爺子的稱呼來看,兩人顯然交情不淺。這樣考慮的話,搞不好徐老也是像劍翁卜修子那般的修真宗師也說不定,雖然外表實在看不出來。
“認識?豈止是認識,老漢和你爺爺可是老戰友了,想當年啊……喂,混小子,你躲什麼躲?”徐老斜眼瞥着那邊突然端起麪碗做奔走狀的養子,不快的喝斥着。
“老爹,你行行好唄……你那‘想當年’的故事我已經聽了幾百遍,再聽下去就能倒背如流了,我去……去幫林兄弟再下碗麪好不?”徐騰苦着臉向養父求饒着,不過卻是把徐老給惹惱了。
“你個不知尊老愛老的渾小子,欠抽的,滾遠!”
徐老一腳踹飛了養子,回頭生悶氣似的喝了大口茶,方纔把視線移到林守身上,哼哼的問着。“說起來,照老煙槍的飛鴿傳書來看,你小子本來昨天就該到的,卻足足遲到一天……哼哼,自己交待,究竟到哪裡鬼混去了?”
“這個呃,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一言難盡也要盡!小小年紀,沒事裝個屁深沉!”
徐老兩眼一瞪,那長輩威嚴散發出來,嚇得林守不禁哆嗦了下。只覺得眼前面館老伯的脾氣似乎特大,當下不敢再隱瞞,仔細把自己離家後的各種遭遇細講出來。
……
從遭賊鶴突襲落水到後面奇遇隱逸仙子,從搭朔夜便車到後面暴走遊行,林守足足講了大半時辰才說完。說得口乾舌燥的時候,卻發現剛剛飄走的徐騰不知何時又坐回桌旁,手捧着一杯茶,竟是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嘖嘖,剛離家一天就能遇到這麼多精彩奇遇,林兄弟還真是當主角的命啊!”徐騰用格外羨慕的目光看着林守。另一方面,被比自己年長十歲的前輩這樣羨慕的望着,林守在得意之餘也感到頗不好意思。
“呃,其實也不是多好玩的事情,當時可是差點就沒命了呢……嗯,徐大哥,借我喝口茶。”林守朝徐騰借來茶杯喝了口潤喉,同時也對這國字臉的溫厚青年生出好感。
“真羨慕你啊,林兄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能這樣闖蕩一番……”
“算了吧,林家小子能到這裡是福大命大,換成你怕是早就掛掉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給我在這裡煮麪罷!”徐老毫不留情的潑着冷水,隨即卻用頗爲古怪的目光看着林守。
“不過說到那太淵隱逸啊,可算得上是一世外奇人。傳聞其醫道通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然而卻是長年隱居淵湖,不與外人來往,就連老漢想見她一面都不容易……卻不僅出手幫你小子消災解厄,臨走時還有仙丹饋贈,呵,這要傳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會相信啊?”
“還有那朔夜丫頭,亦是來頭不小。連牧戰老頭都管教不下來,但獨獨對你小子青睞有加……呵,老煙槍也好,你小子也罷,你們造師一脈怎麼總出這種招羨惹怨的禍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