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會兒,又見幾位儒者魚貫而入,其間竟然還有秦歌熟識之人。五年前相遇的王洛,此刻他已過中年,談吐間自有一股翩翩風度。
王洛見了秦歌,臉上一喜,對身邊文人告了個罪,快步往這邊走來,拱手道:“秦兄弟,一別數年,別來無恙啊。”
秦歌微笑道:“原來是王大哥,秀玉夫人現在可好?”
王洛臉上浮出喜意,道:“一切安好,要不我派人將她叫來。”
秦歌擺手說道:“不必了,不必了,只要得知秀玉夫人安好,我也就無甚掛記了。”
說話間,一衆儒者皆齊聲高呼,城門口,一個家丁裝扮的中年男子攙扶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步履蹣跚而來。衆儒者慌忙移步去扶,神態恭敬無比。
老者滿臉皺紋,彎腰駝背,老態龍鍾,但雙眼卻是清亮如繁星。
由王洛解說得知,這老者乃是當世大儒趙臨淵,德高望重,而且對後輩也極是關照,縱然是這一羣眼高於頂的儒者見了他,也不敢露出任何高傲姿態,紛紛持學生之禮。
秦歌對這老者肅然起敬,像這等胸懷廣闊的大儒,世間罕見,持學生之禮實屬應當。
趙臨淵頷首笑道:“諸位如此熱情,倒是令老夫汗顏,今年這文比,老夫就再次腆臉做一回評判了。”
一衆儒者次第而坐,秦歌與林月兒兩人坐在最下首,與王洛並排。
這次文比,一如往常,由趙臨淵出題,座下儒者解答,最終結果由趙臨淵評判,贏得頭魁者,榮獲趙臨淵墨寶一幅,價值連城。
“等一等。”正見一個儒者騎馬飛奔而來,這儒者白衣皓雪,面如冠玉,風度翩翩,且手持金絲摺扇,下得馬來,拱手說道:“本王來晚了,還請趙先生恕罪。”
“啊,上屆論道大會頭魁,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新科狀元郎,聖上最倚重的東王,他竟然也來了。”
王洛小聲說道:“這個人名叫李東狂,十二歲高中狀元,上屆論道大會,浩然之氣迸發,竟然引來諸子聖賢精氣,風頭一時無兩,而且他還是當今聖上最爲倚重的臣子,被封爲東王。”
秦歌看了他兩眼,這東王的確是個翩翩美男子,可是秦歌心中不知爲何對他生出一股極其討厭的感覺來。
不過,好像王洛臉色有些不善,再反觀自己身旁這些儒者,皆忿然作色,看這模樣,直欲吃人。
再說這李東狂,環顧四周,卻發現並未有空餘座位,忽而會心一笑,使喚身旁奴僕,搬來一張小凳子,放在趙臨淵身前,微微笑道:“先生年事已高,這太師椅坐着定然難受,學生實在不忍,特搬來這張楠木凳,還請先生移步。”
話語之間雖然恭敬無比,但是羞辱之意昭然若揭,趙臨淵乃是天下文人榜樣,地位崇高,李東狂這一番話說出來,不啻於當面扇了這羣儒者一個重重的耳光。
“李東狂,你這是什麼意思。”
羣情激憤,口誅筆伐,一時間衆儒者皆義憤填膺,起身站立,要李東狂一個交代,這羣儒者皆是天下讀書人中的翹楚,身具文人風骨,輕王侯,慢公卿,是以紛紛開口罵將起來。
李東狂微微一笑,紙扇張合,風輕雲淡道:“趙先生年老體衰,難免老眼昏花,這論道大會文比評判乃是重中之重,切不可草率行事。”
王洛壓制心中忿然之意,低聲道:“這東王一向囂張跋扈,而且也不知從哪學來奇門異術,迷惑聖上,屢次掀起中原與狄夷間血戰,惹得天下民聲載道。”
秦歌心中驚駭,說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王洛恨恨道:“相傳他乃是某邪派中人,更有傳言說他想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以便復活邪派先祖。”
秦歌失聲驚呼:“血煞道。”好在林月兒見機快,將他嘴巴捂住,這纔沒有傳到李東狂耳中。
李東狂微微一笑,手中摺扇一張,扇面之上,以金絲鏤刻兩個大字,龍遊蛇走,定睛看去,卻是君子二字。他微微笑道:“還請趙先生就座,這論道大會就讓本王主持,今日命題,則是這君子二字。”
林月兒嫣然笑道:“真是有趣的緊呢,這個假君子在這妄談君子之道,我們暫且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趙臨淵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溫言道:“東王如此厚愛,老夫實在是無福消受。”轉而,又繼續說道:“東王既然想做評判,我就將這位置讓於你便是了。”
說完,緩步走下臺來,一衆儒者紛紛讓位,趙臨淵則在邊上尋了個位置,手捏狼毫玉筆,筆墨揮灑,瞬間就寫出一個字來,吩咐身旁僕人,送到李東狂手中。
李東狂伸手隨意接了過來,笑道:“先生這個仁字寫的妙,本王就暫且收下了。”
趙臨淵頷首嘆息道:“東王乃我儒門難得一見的人才,若是你能悟得儒家真義,我儒門必將會再出一個聖人,言盡於此,還請東王三思而行。”
李東狂躬身微笑道:“多謝先生提點,本王記在心上。如今時辰不早,論道大會就此開始吧。”說完,眼中閃現一抹不屑之色,不再理會趙臨淵苦心勸告,徑自吩咐在場樂師敲響編鐘,論道大會這才宣佈正式開始。
論道大會舉行之際,必先考較儒者的文字功力,李東狂也不敢擅自僭越,揮手讓下人搬來一張鑲着木板的屏風,放在場地中央。
秦歌未曾參加過論道大會,對這古怪的屏風毫無所知,問道:“王大哥,這個屏風是做什麼的?”
王洛露出一絲微笑,道:“容我賣個關子,稍候便有分曉。”
等待片刻,只見一個儒者緩步走到屏風前,以指抵在屏風之上,緩緩拖動,模樣極怪。
林月兒睜着雙眼,極是好奇的說道:“咯咯,這是做什麼,真是有趣。”
片刻後,這個儒者收手而回,滿臉大汗,氣喘吁吁。
秦歌凝神望去,心中一驚,原來這名儒者方纔竟然是在屏風之上以指代筆篆刻文字,這字跡入木三分。看的明白過來,他心中對這羣儒者敬意更是加深了許多,要知道這屏風乃是由千年楠木所制,堅硬無比,縱然是以道家真元相輔,也難以辦到。
這等寫字之法,秦歌也在古書中看過,聖賢所創之文字,每一個都有着其獨特的由來以及獨特的“道”,只有悟通其中道理,才能夠在楠木之上以指力寫出字來,實是檢驗儒者是否有真才實學的不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