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完三籃子無花果,導航道路也綠了,兩人決定先把無花果送了,回去吃飯。
陳浦父母家住在河東,車開到別墅區門口時,他猶豫了一下,問李輕鷂:“要不要進去坐會兒?”
李輕鷂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
陳浦其實也覺得兩人才好三天,見父母是有點尷尬,但都到家門口了,他也不能不客氣一下。見她這表情,他就笑了,很體面地說:“那就下次,等你準備好。”這樣既顯出他的誠意,又不用幹蠢事。他真覺得自己還挺會談戀愛的。
不過李輕鷂很無情地連下次都沒答腔。
陳浦打電話叫保姆出來取,保姆很上道,並不往車裡看,只笑着問:“不回去坐會兒?”
陳浦到底沒繃住,淡笑着說:“不了,沒看我車裡還有人嗎?”
李輕鷂扭頭看着窗外,沒眼看。
又去了袁翎診所,這會兒是剛吃完晚飯的點,正是營業晚高峰,李輕鷂就把無花果交給一個徒弟,沒進去。
但陳浦這時候心裡就有小九九了,問:“咱倆的事,跟你媽說了沒?”
“當然沒。”
陳浦轉動方向盤,駛上大路:“袁姨知道又沒事。”
李輕鷂故意說:“你就不怕她不同意?”
陳浦還真沒想過這個可能,他覺得袁翎一直挺喜歡他的。不過轉念一想,把他當乾兒子疼和當女婿,說不定是兩回事。他也猶豫起來,說:“那還是緩緩。”感情穩定點再說。
李輕鷂忍着,不笑。
兩人在附近隨便吃了頓飯,陳浦本打算往家裡開,望着路旁的高樓大廈,金碧輝煌,心念一轉,問:“要不要去我另一套房子坐坐?”
李輕鷂好奇:“在哪兒?”
“濱江路,星月灣有一套。”
“有別人在嗎?”
陳浦看她一眼:“當然沒有,是我的房子,一直空着。”
這是他剛上警校那年,父母給買的,江邊CBD區,離家裡公司也近,大平層,都裝好了,裡頭什麼都齊全。但他當時想和李謹誠一起住,李謹誠又堅決不肯白住他的房子,離公安局也遠,他就一直沒來住過。父母的意思是,放着就行,將來當婚房。
後來,李謹誠出事,陳浦又跟自己犟上了,非要住朝陽家園,於是買了套老破小。這邊房子幾年沒來了。不過定期一直有人打掃。
可這會兒,他跟李輕鷂談戀愛了,那又不一樣了。原本陳浦滿腦子兄弟情深,自虐自苦也甘之若飴。可現在看着朝陽家園的房子,再聯想他跟李輕鷂在裡頭親熱的畫面,就覺得……挺對不住人家的。房子太破了,人女孩談戀愛不得要環境氛圍啊?也就李輕鷂跟他志同道合,不嫌棄。
當然,住還是得住在朝陽家園。但陳浦覺得,這套空置的房子,最近拿來談戀愛當他倆臨時的小窩,到是挺合適的。
一進小區,李輕鷂就覺得,超高檔小區確實是超高檔小區,庭院幽深,綠植茂密,偶爾碰到的物業,制服端莊,笑容可掬。陳浦帶她在小區裡逛了逛,才牽手走過一段小橋池塘,進了樓王棟。
電梯上到三十多層,電梯入戶。這是套兩百來平的三居室,當初裝修的時候,陳浦還有着奢侈驕矜的少爺氣,不喜歡開發商自帶的五星酒店豪裝風格,讓人全都打掉,重裝成了灰白黑現代簡約大氣風。要是擱現在,陳浦會覺得當年的自己純粹腦子有病,什麼風格住久了不是住?和浪費錢相比,風格不重要。
不過,現在這個裝修,陳浦還挺喜歡的。他問李輕鷂:“這兒怎麼樣?看得上這個裝修風格嗎?”
李輕鷂正站在270度無敵開闊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湘江夜景。講真,她還挺喜歡這種冰冷乾脆無情的裝修風格,不過她答的是:“挺適合你的。”
陳浦也品不出她這話是誇還是罵,就當是誇了。
“我去泡茶,你先坐。”
等陳浦端着茶具回來,就見李輕鷂已經在單人沙發坐下,拿了本葉松明的筆記本在看。陳浦一看時間也不算早了,拿起另一本,坐在她旁邊的長沙發上。
不過,看了一會兒,陳浦心裡就不得勁兒了。當然,班還是要加的,可就這麼沉默對坐,看完送人回家,那他也太虧了。
李輕鷂正看得專心致志,忽然身旁沙發一沉,一具熱乎乎的軀體擠了進來。這白色真皮單人沙發是很寬敞的,可坐兩個成年人還是有點擠,尤其陳浦還腿長手長。
李輕鷂斜眼看他。
陳浦的臉色特別平靜,雙手握着她的腰,抱起來往大腿上一放,然後一隻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拿起筆記本,說:“看我幹什麼,加班啊。”
李輕鷂又盯了他幾秒鐘,他就盯着筆記本,恍若未覺。李輕鷂這才轉頭,繼續看自己的。
夜色濃郁,燈火闌珊。窗外的江水緩緩東流,船舶偶爾經過。客廳的燈光潔白明亮,李輕鷂窩在陳浦懷裡,陳浦靠在沙發裡,各看一本證物。陳浦完全沒有心猿意馬,看得也很專注。需要翻頁時,他會兩隻手圈住她,翻過一頁。有時候,他空出來的那隻手會握在她腰上,有時候,會和她十指交握,兩隻手一起扣在沙發上。
李輕鷂並不覺得他這一身硬硬的肌肉和骨骼,就比真皮沙發舒服。她不得不偶爾動一動,調整姿勢和位置,後來乾脆側坐着,頭靠在他胸膛,雙腿也蜷上來。陳浦就單手摟着她,把下巴靠在她的頭頂。
大概看了半個多小時,陳浦眉頭一皺,拍拍她的胳膊:“看這個。”
那是釘在一起的幾張病歷紙,時間是2017年2月到4月間,病人都是同一個名字,叫“李玉”,年齡寫的21,病名是糖尿病。下面開的,要麼是降糖藥,要麼是降糖針。
陳浦的手指着頁面最下方,簽名處。
李輕鷂的眼睛倏地睜大。
簽字給這個李玉領藥的人,是劉懷信。
她又往後翻——
第二頁:劉懷信。
第三頁:錢成峰。
第四頁:錢成峰,
第五頁:劉懷信。
李輕鷂把這幾張發黃的薄紙,來回翻了幾遍,擡頭看着陳浦。陳浦的眼睛清寒銳亮。
之前警局內勤同志檢查這些證物時,也許漏看了這幾張單據;也許看到了,也沒有引起注意。因爲這兩個名字,原本八竿子打不着。
陳浦說:“看來錢成峰就是那三個人裡的第二個人。”
“可這個李玉,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