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三十二小魚
鄧肯的眼睛蘊含着笑意，他說：“剛纔你心情還挺好的，看你接了個電話出來，整個人立即變得很憂慮。但你並不急着走，所以我隨意的猜是你在家鄉的親人有事，別介意啊。”說着將桌上的啤酒遞給方曉翎。
方曉翎惘然接過來，隨手端到嘴邊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流進喉嚨，突然覺得不對勁：手裡的啤酒好像只有一半，這罐啤酒是鄧肯喝過的！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吐出來又覺得不妥，進退之間心中一急，不由得劇烈的咳嗽起來。
鄧肯笑出聲來，用手輕輕拍着方曉翎的背說：“嗨，別擔心，我剛纔是用杯子喝的。”他搖晃着右手的玻璃杯，搖搖頭說：“看來你的心事很重。”
這個壞蛋！方曉翎有點惱怒，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同時也因爲被看穿心思而不高興。鄧肯一付無所謂的樣子，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覺得那一張桌子不錯，你不打算上去試試？”他指着艾薇、蓋特他們正在打牌的桌子。
“那是大小盲注5元/10元的桌子，需要1000元買入，而我這段時間只贏到3000美元左右，只有三個買入。”方曉翎心想，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啊。
“沒錯，但我覺得那幾個在座的人玩得很不錯，而且各有特色，很適合鍛鍊你的技術，你不妨當成是一項挑戰。”鄧肯收斂了笑容，看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是在試我嗎，看我會不會頭腦發熱越級打牌？你明明在一開始講課的時候反覆強調過資金管理的重要性，今天卻來慫恿我冒險。也許你想着，萬一我輸了，你會把錢還我，可我絕對不會要的。
方曉翎望向那邊，遊客們大概都輸得差不多走光了，現在那桌子上只坐着六個人。她一口氣把啤酒喝光，不無賭氣的站起來說：“那就去試試。”
鄧肯戴上墨鏡，兩人回到剛纔的牌桌上收拾籌碼。阿利擡頭問：“要走了麼？”
“今晚你先走吧，我再打一會兒。”方曉翎在桌上有400多元，她打算再買1000元的籌碼，前臺那裡應該可以刷信用卡。當阿利看到鄧肯和方曉翎一起坐到大籌碼的牌桌上時，不由得驚訝地“咦”了一聲。
方曉翎打量一下牌桌上的六個人：艾薇、蓋特、巴尼她都認識。有個戴舊氈帽的老頭，坐在巴尼和蓋特之間，一副愁眉苦臉的有點眼熟。想起來了，自己第一次到這裡來打牌時，詐唬他頂大的兩對，但不成功輸了。還有兩個遊客一高一矮，似乎是剩下來的魚。再看看桌面上的籌碼，艾薇和巴尼都很多，那個氈帽老頭夾在蓋特和巴尼中間，籌碼卻也不少。蓋特看起來雖然神色不變，但他前面只有一千多元籌碼，似乎手風不順。比較讓人吃驚的是高個子遊客，他面前的籌碼堆得很高，看上去有好幾千元。
方曉翎選擇坐在兩個遊客之間，高個遊客是她的上家，鄧肯坐在蓋特和艾薇之間。艾薇對方曉翎說：“我知道你會過來的，也幸好你們來了，否則這個牌局就快要散啦。”她轉頭向鄧肯伸出手說：“嗨，你的美女朋友好像不夠意思，說實話，坐在我上家不會太好受。”
鄧肯和她握手：“你好，艾薇，我聽方小姐提起過你。你的牌打得很好，方小姐好像還沒贏過你。”
艾薇的笑容遮蓋不住臉上的倦色：“她向你描述每一把牌的過程嗎？輸了會不會躺在你懷裡撒嬌啊帥哥，哎對了，你能不能把我也收爲學生？”
鄧肯坐得很端正面無表情的說：“不能，你太年輕了，對於這樣子的牌桌來說。”
艾薇搖搖頭，又轉向方曉翎：“你的這個帥哥老師太過古板了，你整天對着他會不會很悶。”
“嗯。”方曉翎無暇理會艾薇一貫的揶揄，她將1000元籌碼疊整齊放在桌面上，將剩餘的400多元放在抽屜裡，然後開始估算同桌的衆人大概有多少籌碼。這是她所有資金的三分之一，桌面上過半是厲害角色，她非全神貫注不可。
“嘖，真是有怎麼樣的老師，就有怎麼樣的學生。這麼認真，沒玩過這麼大的盲注是不是？我可以和你打賭，等會還會有個人過來我們這邊，雖然他也從來沒有來過這張桌子。”
“不用打賭，像你下家這麼好的位置，我可不願意錯過。”阿利來了，他放下500多元籌碼坐在艾薇的左邊一個位置。
“阿利。”方曉翎心中一沉，她大致明白爲什麼阿利要來，但他打牌的資金是用來交學費和維持生活費用的。
阿利作出阻止的手勢，微笑着說：“我最近手氣不錯，想來這邊碰碰運氣。”
“你一直都打得不錯，贏多輸少，可每次贏的卻也不多。”艾薇說：“你從來都很穩健，不喜歡冒險，打的不是1元的盲注就是2元的盲注。這500多元有時候就是你一個月的盈利。怎麼啦，想保護你的小公主麼，可是人家有守護神在這裡吶。”
阿利沉着氣聽她說完，纔不緊不慢的迴應：“既然我打得不錯，或者我的步子早就該邁得大一些了。我不覺得我玩得比你差，你說呢？”
“你的技術是不錯，心態也一直很穩定，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失衡過。希望這樣的你不會因爲今天而改變。”那個氈帽老頭突然插嘴了。
發牌員是一個臉上有點雀斑的年輕女子，她敲敲桌子說：“都準備好了？我要開始發牌了。”
輪到艾薇是大盲注，方曉翎在MP1的位置，她自然選擇等待。將阿利也引到這個牌桌上來，她有點不安。看着鄧肯，他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撲克臉，今天他在牌桌上太認真了，和當時在拉斯維加斯以及平時教她打牌的輕鬆幽默相比判若兩人。他是刻意保持低調不想別人注意，還是因爲他的那個“朋友”的事情不開心。方曉翎開始後悔跟着鄧肯坐到大籌碼的牌桌上來，她和他的級別相差太遠了，她應該和阿利留在剛纔1/2盲注的牌桌上……
呃，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集中精神打牌吧，輪到自己是大盲注了，自己究竟夢遊了多長時間？方曉翎曲起拇指敲敲自己的額頭，懷疑剛纔自己這裡是有毛病。
巴尼在UTG2加註到50元，所有人蓋牌到小盲注高個子遊客，他跟注。方曉翎的底牌是梅花Q、梅花J。這是兩張充滿誘惑力的牌，同花連張，還都算是大牌。如果還在1/2的牌桌上，面對巴尼這個激進對手的加註，現在充滿信心的方曉翎也許會選擇再加註。特別是前面唯一跟注的疑似是一條小魚，翻牌後他的位置是最差的。
但方曉翎卻選擇蓋牌，再加註至少要再加到200元，這是之前的牌桌一整個買入。理智上她知道在牌桌上，應該將錢當成籌碼看待，按照正確的方式來打牌。但資金上激進的買入令她無法很自如的用QJs這樣的牌做一個詐唬式的再加註。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這裡跟注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雖然彩池比例不錯，但手裡拿着投機牌，翻牌後面對加註者處於不好的位置，那是很被動的打法。
翻牌120元的彩池到了河牌擴大到400多元。連續三條街都是高個子遊客過牌，巴尼加註，他平跟。最後巴尼翻出來一對10，高個子手裡面的85s到了河牌卻擊中了兩對。巴尼鼓着氣將手上的兩張牌扔還給發牌員，嘴裡喃喃自語，嘟噥着“今晚已經多少次”了之類的句子。
怎麼看，這個高個子的表現都是一條小魚，手鬆的進入彩池和被動的行爲本來是標準的送錢組合。可他面前的籌碼卻越堆越高，難道都是靠這種運氣贏回來的？看上去，巴尼、蓋特和艾薇都對這個人有點悻悻然的樣子。
下一局，一直蓋牌到艾薇，她在MP3加註到40元。阿利蓋牌，高個子又跟注，方曉翎在SB拿到TJs，基於同樣的理由，她蓋牌。矮個子遊客跟注。
彩池裡面有125元，翻牌是：紅心A，梅花10，紅心6。矮個子過牌，艾薇加註80元，高個子跟注，矮個子蓋牌。
彩池裡面有285元，轉牌是：紅心5。艾薇在考慮，巴尼用提醒的語氣說：“小艾薇，留神他今天的運氣。”
艾薇“嗯”一聲，加註200元！高個子跟注！彩池裡面現在有685元，河牌是紅心8！艾薇長長的嘆一口氣，過牌，高個子也過牌。艾薇翻出底牌，是黑桃A，黑桃10。巴尼、蓋特、阿利都忍不住搖頭，心中已經作好打算，這條小魚翻出個小紅心來，擊敗艾薇頂大的兩對。
然後小魚很緊張的看了艾薇的底牌，然後臉上露出笑容，翻出來的兩張牌竟然沒有紅心，而是梅花9和方塊7！他竟然是順子！他跟了兩輪很大的加註，竟然只是在抽缺門順子，而卻偏偏被他抽中了！
牌桌上當場炸開了鍋，兩個遊客隔着方曉翎擊掌歡呼。艾薇雙手加額不住的冷笑，蓋特雙手遮住嘴脣，兩隻大拇指緊緊壓住本來就瘦削的臉頰，兩隻眼珠幾乎填滿了中間的空隙。巴尼拍着桌子哇哇大叫：“赫蒂，要不是跟你這麼熟，我真的懷疑你們兩個是不是串通的。”
那個叫赫蒂的女發牌員臉上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她很無奈的攤攤手說：“你知道，不關我事，我只是照往常那樣發牌罷了。”
“嗨嗨，小姐你做得很好，這是你的。”高個子把一個20元的籌碼放在赫蒂的面前，然後轉向巴尼：“喂，你什麼意思啊胖子，剛纔你們幾個贏我們的團友這麼多就不說，現在我贏你們就不行啊。只許你好運，不許我好運？”
巴尼氣沖沖的叫道：“你除了這狗屎一樣的運氣還有什麼，只會跟注，跟注，跟注的傻子。你別走，今晚我絕不會讓你帶走一個籌碼。”
矮個子也站了起來，他說：“嗨，這是怎麼回事，這個胖子是不是在威脅我們。我們兌換籌碼走吧。”最後一句話是對高個子說的。
“你們隨時都可以兌換籌碼離開，不過如果你們不想浪費這麼好的運氣的話，請坐下來安心打牌吧。這裡是公平的牌桌，只要不是作弊，贏回來的錢都可以安全帶走。”用沉穩的語氣說話的是那個氈帽老頭。
外面看門的那個黑人青年進來了，問了兩句，安撫一下，於是大家終於重新坐下來繼續打牌。
看了這令人哭笑不得的兩把牌，方曉翎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今天來的這批遊客雖然被酒館這幾條鯊魚宰得很慘，但這個剩下來的小魚卻是吉星高照。雖然他打牌的方式基本上都是錯的，卻因爲運氣出奇的好，在這個牌桌上贏了一大堆籌碼。難怪巴尼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又無可奈何。
由於有高個子在場上，幾乎每把牌都不乏進入彩池的人，那種在緊手牌桌上一個人加註就收盲的情況基本上不可見。小魚也不至於每把牌都跟到底，有時候也會輸掉一些毫無爭議的彩池，但他的運氣似乎還沒用完，總體上還是贏多輸少。而且他好像特別剋制蓋特，蓋特連連輸給他冤家牌，臉色越來越灰暗。
在這種情況下，方曉翎在翻牌前蓋掉了所有的手牌。她本來就是保守流打法，再加上牌桌上藏龍臥虎，還有這個被幸運之神眷顧的小魚，令她的行動越發謹慎。高額的籌碼甚至讓她不願意看到99，KQs這樣的邊緣牌，她不想用這種牌去對付牌桌上任何一個人。
蓋特在UTG2加註到40元，所有人蓋牌到BU的方曉翎，她終於看到可以玩的牌了，那是剛纔幫她贏蓋特的一對8.，她跟注。
大小盲注蓋牌，彩池裡面有95元，翻牌是：紅心2，黑桃7，方塊2。
蓋特想都不想，將60元籌碼“砸”落在彩池中央，發出一聲悶響。他心情顯然焦躁之極，一改平時冷靜的作風。
和剛纔的情況很相近，不，甚至還要好，一對8是高對，牌面非常適合持續下注。在這裡跟注的理由非常充足，至少比剛纔那把牌充足得多。
可是，現在的盲注比剛纔增加了5倍，如果她跟注，那麼可以預見，這把牌就會關係到她在牌桌上的1000美元，嗯，確切點現在是960多美元的勝負。她真想自己能像那條小魚那樣，用一個小對子就毫無顧忌的跟注。可是她發覺自己做不到，1000美元對她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小數目，很難接受在兩分鐘一把牌內就一下子輸掉。在酒館裡打牌的這段時間雖然不長，可也似乎經歷過不少波折，好不容易纔贏到這1000美元。她很難像剛纔那樣頂着壓力跟注蓋特的三次加註，而且蓋特現在看起來比剛纔嚇人多了。
方曉翎蓋掉一對8，自己也覺得很鬱悶，在小籌碼牌桌上磨鍊出來的一點自信蕩然無存。她擡頭看到阿利很關心的望着她，她微笑一下示意不要緊。但她心裡面沒底，難道就這樣龜縮下去，直到被盲注蠶食乾淨麼。
巴尼在UTG1再次加註到50元，一直沒什麼表現的鄧肯在MP2跟注，到BU高個子小魚，他白了巴尼一眼，居然一反常態的加註到300元！
“來啊，胖子，你不是想清空我的嗎，來全下試試。”小魚用挑撥的語氣對巴尼說。
矮個子還有400多元籌碼的樣子，他居然跟注300元（而不是全下）！巴尼輕蔑的“嗤”了一聲，拋掉手牌，嘴裡說着：“一對活寶。”
到鄧肯了，他將籌碼一疊疊放到彩池中央，用平和的語氣說：“我全下，這裡是1080元。”
小魚有點吃驚的望着鄧肯，搖搖頭說：“你別以爲我真的什麼都不懂，你剛纔只是跟注，現在卻來全下想嚇跑我，我跟注。”他拿出700多元跟注，矮個子當然也別無選擇跟注。
底池是1300元左右，由鄧肯、高個子和矮個子爭奪，邊池還有1300元，由鄧肯和高個子爭奪。
三個人一翻出底牌，巴尼很誇張的“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兩條小魚則失聲驚呼。鄧肯拿着一對A，而高個子是同花A9，矮個子是同花JT。
牌桌上大部分人都面露歡容，打牌的人通常都不喜歡運氣很好的小魚，應該說總有些看不慣。方曉翎微笑着望着這一切，她知道鄧肯不會試圖去詐唬這兩條小魚的。所有人都站起來，看着發牌員發牌，艾薇走到方曉翎身邊低聲說：“別高興得太早，剛纔蓋特用KK和這條魚的55全下，輸了1000多元。”
“翻牌前全下，翻出底牌的時候已經知道決定正確與否。至於最後勝負，誰也無法左右，不是嗎？”方曉翎說。
“嗨，你說的輕巧，剛纔你唯一進入彩池那把牌，我看得出你明明有個對子，怎麼不跟注。”
方曉翎沒回答，發牌員發出翻牌，是不同花色的246，大家顯得更輕鬆了，看樣子那兩條小魚沒什麼希望反超前了。轉牌來了第四種花色的5，大家幾乎要開始準備歡呼了。
然而，河牌竟然來了一張3！
“我操，這他媽的什麼破牌啊！”蓋特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罐往地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