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身布衣的敬翔從容自若,顯得很是淡然。這不禁讓朱溫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朱溫微笑道:“王大人莫要拘謹,現在是私益,不是公事,沒有官職大小,大家兄弟相稱如何?”
王發一哆嗦就跪倒在地,急忙道:“這如何使得?豈不折殺卑職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敬翔卻是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朱溫也只能嘆了口氣道:“那王大人先在廂房稍待片刻,我與敬先生談談。”
王發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客廳中只剩下朱溫和敬翔兩人了。
朱溫道:“子振先生請坐。”朱溫不稱呼敬翔的名字,而稱呼他的字,是表示對他的尊重。
敬翔也不推辭,從容謝了座,道:“不知大帥叫草民前來有何貴幹?還請大人明示。”
朱溫道:“久聞先生大才,本想親自登門拜訪,卻由於公務繁忙,這才煩勞先生前來,朱某深感愧疚。聽說先生喜讀《春秋》,我常聽說書的講關公也喜歡夜讀《春秋》,可《春秋》到底是什麼東西?都講些什麼?我是個粗人,只知道打仗,沒讀過多少書,還望先生解讀一二。”
朱溫是想看看敬翔有沒有什麼真才實學,朱溫在還是朱日光的時候就因爲妻子是學漢語言文學的,他就經常也讀一些古籍,不爲別的,只爲了能跟妻子多找一些共同的話題而已。對於各朝的歷史典故也都有一些涉獵,《春秋》倒是也隨便翻看過,他當然知道上邊都寫些什麼。
敬翔恭敬的答道:“《春秋》所言無非是一些諸侯之間征戰的事情,其中涉及了用兵、謀略的一些東西,很值得一看。”
朱溫又問道:“那以先生看,《春秋》中記載的用兵之法是否能夠爲我所用呢?”
敬翔道:“《春秋》中雖說記載着不少用兵和謀略的一些東西,可用兵之道在乎出奇制勝,因地制宜,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都要照顧到。草民研讀《春秋》不過是略共參考而已,真正的《春秋》古法豈能用於今日?且不說《春秋》之法,就連《孫子兵法》中的東西也未必都可以用於今日,只能作爲參考而已。”
朱溫聽了敬翔的話很是感慨,道:“子振先生果然名不虛傳,那如今我身處四戰之地,又逢連年乾旱,宋、汴之地連年遭天災、烽煙四起、盜賊橫生,如今我該如何做纔好?”
敬翔道:“安撫百姓,保境安民,招募人才,廣招軍隊,徐圖發展。其實這些事大人已經在做了,已經有多路盜匪被緝拿歸案,民間也按照將軍的命令正在組織民團,這些民團一來可以預防和抓捕匪盜,二來在有外敵來襲的時候也可以拿起武器迎敵,能想到這些足見大人智謀過人,想他人所不敢想,做他人所不敢做。
“大人還派人鼓勵農耕,並給那些沒有種子耕種的貧民發放種子,還鼓動城中士紳豪富之家設粥棚施粥,以讓那些沒有飯吃的百姓不至於餓死,這足見大人的愛民之心。
“大人在同州之時屢次大敗王重榮、楊復光、王鐸等人的聯軍,雖然後來由於孤軍奮戰而不得不投靠李唐,但也不得不說大人對用兵之道已經掌握不比任何人差了。
“大人勤政愛民,智謀、兵法都是上上之選,學生慚愧之至,豈敢班門弄斧?”
敬翔雖然沒有正面回答朱溫的問題,可他從側面表達出了他的見解,正是與朱溫現在正在實施的方法不謀而合。
朱溫笑道:“我是真想聽聽子振的看法,不是想聽你拍馬屁來的。”
敬翔依舊恭敬的道:“學生能夠想到的大人都已經做了,不過其他的倒還有一些不知大人有沒有安排到的。”
朱溫道:“子振但說無妨。”
敬翔道:“大人雖然屢次受朝廷封賞,聖上親自賜名‘全忠’,看似聖眷甚濃,其實不過只是表象而已。同州雖然不如宣武,其繁華更是無法跟汴州相比,可同州地處渭水古道,扼長安東北面咽喉之地。背靠鐵鐮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黃河、渭水、洛水均流經同州,讓同州成爲八百里秦川最開闊的地段,土地肥沃,民風淳樸,若是讓大人長久在那裡建立的根基,即便是李唐朝廷真能回到長安,聖上恐怕也未必能睡得踏實。所以他們纔會把大人安排到宣武軍,看似爲了表示對大人的恩寵,實則是李唐朝廷根本不信任大人。”
朱溫眼睛一亮,道:“你接着說。”
敬翔接着道:“有傳言說大人是黃巢的關門弟子,是以朝廷纔沒有讓將軍參加攻打長安的活動,如今李唐王朝雖然式微,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各路藩鎮雖然各自爲政,可表面上李唐還是天下共主。如今的天下就像是春秋時期的諸侯爭霸一般,雖然大家都沒有把周天子放在眼裡,可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把他當成是天下共主。”
畢竟李唐也有兩三百年的歷史,藩鎮之中也不乏真有一些忠心不二的人,大人如今也身爲一方藩鎮,手下良將衆多。如今黃巢的大軍屯紮在陳州城外,四處擄掠百姓做民夫,搶奪糧食財物做軍餉和口糧。如今尚讓已經佔領了我宣武軍的亳州,大人不如乘機南下收復本來就屬於宣武軍的潁州和亳州,順便幫忙解了陳州之圍。這樣一來,不光是李唐朝廷要對你刮目相看,就連四周其他藩鎮也定當主動前來結盟。”
那樣將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展自己的勢力,處四戰之地有處四戰之地的好處,北有義成軍(鄭滑)、魏博軍、成德軍,東有天平、泰寧、感化(武寧軍)、平盧(淄青)等藩鎮。各藩鎮雖然勢力都比較強悍,可都論謀略武功都不及大人萬一,若大人勵精圖治的話,不出二十年,這些藩鎮必將都成爲大人囊中之物。”
說句不中聽的話,李唐現在是自身難保,正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朝綱敗壞,吏治,宦官專權,其混亂程度不下於春秋和三國。此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將軍雄才大略,他日定然不會久居人下。”
朱溫聽了敬翔這長篇大論的一段話,心中思潮起伏,道:“子振啊,話雖如此,可我只想保境安民,保一方百姓平安於願足矣,朱某並無那麼大的野心。”
敬翔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大人,即便是大人你不想吞併他人,可他人未必就肯放過大人,在這個武力決定一切的時代,軟弱就要滅亡,這是多少年來的歷史教訓,大人又豈能不知?”
朱溫沉默良久,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後子振就在軍中供職吧。”
敬翔道:“敬翔乃一文弱書生,到了軍中豈不被將軍們恥笑?如若大人看的起學生,就讓學生早晚伴隨左右,做個小小的幕僚足以。”
就這樣敬翔成了朱溫的謀士,爲朱溫出謀劃策,有時候朱溫的一個想法提出來,敬翔就能舉一反三,做出十分詳細的計劃和方案,這讓朱溫很是高興。
朱溫來自二十一世紀,對歷史的潮流和趨勢都很瞭解,他本來想搞一場土地改革,把土地全部收歸國有,然後再按人口分配給平民。可這個計劃立馬就被敬翔給封殺了,敬翔的理由很充分,這樣一來勢必會觸怒富豪鄉紳們。現在宣武軍的財政收入大部分都來自於富商大賈上繳來的賦稅,真正的平民哪裡繳的出那麼多錢財來?如果分了土地,那些鄉紳豪富們就會找藉口拒絕繳納稅收。
朱溫這才知道在這種時候進行土地改革根本行不通,真正的平等更是不可能出現,如果真的人人平等的話,那還有人去奮鬥嗎?
其實這個道理朱溫也瞭解,只是他感到那麼多土地被鄉紳豪富們和官宦之家買走之後再僱傭那些沒有土地的平民爲佃戶來幫他們耕種,這一點朱溫感到很不公平。可哪裡沒有不公平?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照樣貧富差距大的離譜。
說實話朱溫想出這個辦法還真是爲了那一個模糊的夢——天下大同,人人平等,可現在他還做不到,甚至永遠都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不管它,把它拋到了九霄雲外,這就是朱溫的性格。
既然土地改革不能搞,其他的東西搞一下不應該還是可以的,朱溫想到的是開設銀行,發行紙幣,讓紙幣代替現銀在市面上流通。唐代那個時候還沒有錢莊,更沒有銀票這種東西。市面上流通的就是銀子和銅板這些東西,一來攜帶不方便,二來那兩樣東西都比較沉重,帶多了那些個東西確實也蠻累人的。
所以朱溫想到了要像後世一樣開一家銀行,把分號開遍全國各地,只要你拿着票子就可以在全國各地的分號兌換到銀兩和銅板。可這個想法雖然簡單,可真正實施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並非一時半刻能夠做的出來的事情,加上現在宣武軍的形勢還不夠明朗,等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