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天,朱溫幾乎都在練習黃穎傳給他的吐納方法,她傳的方法有一點好處就是你可以隨時練習,不需要故意打坐,站着,躺着都可以練習。幾日下來朱溫感覺神清氣爽,耳聰目明,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跟以前不一樣了。
對此黃巢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在黃巢來想,朱溫以前所練習的不過是外家功夫,現在二十幾歲纔開始練習內功有些稍顯晚了點,就算自己親自教導也不會有大的成就。
可這時看來朱溫明顯的進步神速,黃巢心裡也是暗暗高興,心道自己莫名其妙撿了個練武奇才當弟子,何況這個弟子還可以準確的把握天下大勢。
雖然朱溫實際的戰場經驗還略有欠缺,但經驗是可以鍛鍊的,而天賦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此子前途不可限量,黃巢想。
王仙芝已經開始了攻城戰,相對來說黃巢還在持觀望態度。
黃巢幾次故意示弱,想引宋威出城決戰,宋威都沒有上當。宋威在戰場上打拼了一輩子,當然不那麼容易上當。
王仙芝更是命人在城下大罵宋威,意圖激怒宋威讓宋威出城決戰,宋威死活不出來,就這麼城裡城外的耗着,王仙芝攻了幾次城,當然是徒勞無功,雙方都感到很是焦急。
黃巢的大帳裡,黃巢來回的踱着步子,林言、孟楷、李罕之、李勍、畢師鐸、秦彥、張言等人均在坐,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朱溫挑簾進來,見諸將都在帳中,知道有大事相商,向黃巢和諸將行了禮,到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黃巢見朱溫進來,喜道:“老三來了,快坐。”
黃巢把如今雙方對持的局面對朱溫大致說了一遍,道:“這次我特意讓你從寧陵趕來是爲了商議義軍以後的動向,大多數將領提議我們和王仙芝聯手一舉拿下宋城,控制整個宋州全境。”
朱溫道:“不可,我曾對將軍說過,宋威的兩萬大軍正在城中,攻城不易。何況宋州地處中原,扼南北水陸交通之咽喉,我們佔宋州就是斷了唐廷南方賦稅進京的要道,唐廷豈肯幹休?宋城地處平原,爲四方征戰之地,無險可守,所轄九個縣中只有宋城可憑藉高牆深壑勉強駐守。我們若強攻宋城,城牆必然損壞,修築城牆非一時之功,朝廷各路大軍虎視眈眈,豈容我們久居宋城?”
林言哼了一聲道:“如此前怕狼後怕虎,成得了什麼大事?我們攻下宋城之後,憑我們四萬人馬加上王仙芝的三萬多人馬還怕唐軍什麼?”
朱溫從容道:“兩軍交戰,傷亡必多,我軍爲天下百姓之興亡起兵,爲的是讓天下百姓有好日子過,這才能發展如此之迅速。如果我們爲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讓追隨我們的兄弟在戰場上犧牲,以後還會有誰肯跟着我們起兵?”
朱溫頓了頓,接着道:“我們雖然有四萬兵卒,可他們也不過是跟我們有同一個夢想,推翻暴唐,讓天下百姓都有好日子過,讓他們的父母妻兒有好日子過。可如果我們爲了一座本沒有必要佔據的城池,而讓他們無辜的白白犧牲,他們的父母妻兒怎麼辦?
“所謂‘一將功成萬古枯’,我們爲了推翻暴唐而舉義旗,本來就知道會有無數人爲這個夢想而犧牲,可我們可以避免無謂的犧牲,避實擊虛,避強攻弱,這本來就是我們一貫的行軍模式。”
除林言外其餘衆將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朱溫接着道:“前次唐軍援軍雖然吃了虧,可幾千人馬對這個龐大的唐朝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相反,敵人用區區數千人馬就摸清了我們的實力,再想像上次一樣偷襲已經不可能,而唐軍這次的援軍也不會是區區數千人。”
林言還想說什麼,黃巢揮了揮手阻止了他,黃巢對朱溫道:“以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應對?”
朱溫道:“在敵人各路大軍到來前撤出宋州境內,一是渡江南下,在江南建立根基,憑藉長江天險與朝廷對抗;二是繼續在中原和唐軍交鋒,在戰鬥中不斷壯大力量,等有住夠的力量的時候尋一富庶之地建立根基,徐圖發展,逐步蠶食暴唐。”
林言忍不住道:“照你這麼說要用多少年?等蠶食了暴唐我們鬍子都白了。”
朱溫道:“想改朝換代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功近利只能讓我們像龐勳一樣走向滅亡。要記住,我們起兵是爲了天下百姓,不是爲了我們自己的功業!也只有如此才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才能夠成功。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這個道理。”
黃巢擊掌讚歎:“好一個‘得民心者得天下’,若無天下百姓響應,就憑我們如何能推翻暴唐,救萬民於水火?”
黃巢虎目一掃衆將,道:“這時恐怕各路大軍已經在來宋城的路上了,他們大軍來宋州,後方必定空虛,我們就一路北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既然黃巢發了話,諸將當然不會反對,唯有林言和孟楷臉色鐵青,看向朱溫的眼神有一絲嫉妒和不屑。
接着諸將定下了在八月十六北撤。
朱溫由於沒有固定的軍職,仍然回寧陵,黃巢和諸將商量好了作戰計劃以後也由林言帶着三百名親軍護衛和朱溫一道回寧陵。
宋城外的大營交給孟楷指揮。
中秋之夜,寧陵縣衙的後園中,黃巢、林言、朱溫和黃穎四人在涼亭中飲酒賞月。一輪明月自東方冉冉升起,秋風微有涼意,月光溫柔似水,月光漸亮,襯得漫天的星光略顯稀疏寥落。
朱溫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明淨的夜空了,記得還是小時候到農村的姥姥家裡見到過這麼明淨的夜空,不過由於那時好像不是月圓之夜,殘留在他記憶中的只有漫天的星斗,這麼多年還不時在他心頭閃爍。
朱溫忽然起身吹熄了亭角掛着的幾個燈籠。
黃穎急道:“你幹什麼?大晚上的你幹嘛把燈籠滅了?”
朱溫笑道:“月下點燈,豈不是大煞風景?”
黃巢呵呵笑道:“有道理,我們點着燈籠確實是辜負了這輪明月了。”
黃穎不依道:“這麼黑怎麼看的見吃菜?”
朱溫打趣道:“是不是怕把菜吃到鼻子裡去呀?”
黃穎氣呼呼的道:“你才用鼻子吃飯呢,閉着眼睛也不會把飯菜吃到鼻子裡去,我看只有你才做的出那種事情。”
三人說說笑笑,林言則一個人喝着悶酒。明月漸高,明亮的月光照的園中亮如白晝,卻又有些朦朧的美。
由於明天就要向北進軍,幾人都沒有多喝酒,唯有朱溫酒量太小,幾杯酒一喝已經有些朦朧的醉意。心中不禁想起遠在一千多年後的妻兒,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也在賞月?人說月圓人團圓,可朱溫和妻子是否還有相見之日都不知道。
心中感慨,不由又多喝了幾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他心中悽苦,不由的輕聲吟起了蘇東坡的名作《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首詞吟罷,淚水已經滑過他的雙頰,滑過他的嘴脣,又滴落在他面前的酒杯中,再端起酒杯又一飲而盡。
黃巢聽他吟完這首詞,不禁高聲喝彩,道:“好一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沒想到老三你不但能準確把握天下大勢,文采也是這麼好,義軍中有你這樣的人才,何愁大事不成?”
朱溫聽道黃巢的喝彩,這才從沉思中驚醒,知道黃巢誤以爲這首詞是他作的,不由的慚愧萬分。有心解釋這首詞是蘇東坡所作,可這時蘇軾還沒出生,說出來哪個肯信?心中只能對蘇先生說聲抱歉了。
黃穎也在心中默默的念着那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擡頭看見朱溫滿臉的淚痕,心中不禁想道:他是在懷念他的心上人嗎?他一定和他的心上人很是相愛,如若不然他如何會如此傷心?又如何能作出這麼好的句子?
他的心上人一定是一個非常漂亮出色的女子,這才能讓他如此的思念,心中彷彿有些悵然若失。
轉念一想,他想他的心上人管你黃穎什麼事,你跟着傷哪門子心呀?可心裡還是有一股酸酸的感覺,不禁爲自己感到生氣。
黃穎有些酸酸的道:“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想媳婦兒了是嗎?想她就回去看她呀,看你哭的那個樣,跟個娘們兒似的……”
黃巢呵斥道:“穎兒,不許亂說話!”黃巢轉身對朱溫道:“你小師妹從小讓我寵壞了,不懂禮貌,你不要往心裡去。”
黃穎反駁道:“我都快二十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怎麼不懂禮貌了?再說了,我是他師姐,不是他的什麼小師妹。”
朱溫忙賠笑道:“小師姐長大了,已經不是小師妹了。”
“喂,你跟我說清楚,什麼事小師姐?不是跟你說多少次了嗎,要叫師姐,不是小師姐……”
黃巢搖了搖頭,對這個女兒,他也是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