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趕到廣州城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朱溫的人馬也已經在城中瘋狂的屠殺了將近兩個時辰(四個小時),濃重的血腥氣讓人作嘔,大街之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很多曾經風光一時的豪門大宅被燒成了灰燼,積累了數代的財富也被洗劫一空。
不時地可以看到有高鼻深目的外國人在大街上奔跑,卻被身後的義軍用弩箭遠遠的射殺,強勁的箭桿還釘在他的背後微微的顫動……
這是一個野蠻的時代,這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寧爲太平犬,不爲亂世人!”這句話在這裡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旭日東昇,照着這城中的滿地狼藉、遍地死屍,讓人不忍目睹。
黃巢快馬入城,臉上神色出奇的冷,冷的彷彿能結成一層冰。黃巢身後跟着尚讓、孟楷、黃揆、黃思鄴等人,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驚愕,在他們心目中,這屠城的事情不應該是朱溫能夠做的出來的。
黃巢胯下的戰馬在飛馳中突然立定,戰馬因爲在高速的衝刺中,一下子人力而起,“噓嚦嚦”一聲長嘶,然後兩條前腿踏落塵埃,濺起滿地的煙塵。
黃巢橫槍立馬,神威凜凜的一聲斷喝:“住手!”黃巢內力深厚,又特意用上了“獅子吼”的內勁,雖在千軍萬馬的紛亂之中,全城的義軍幾乎都清晰的聽到了黃巢的大喝。距離稍近些的人感到耳鼓生疼,心神激盪,手中兵刃不自覺間就落到了地上。
一時間廣州城中瘋狂的殺戮戛然而止,只有少數殺紅了眼的人還在不停的機械式的揮舞着手中的兵刃。城市的上空來回的迴盪着黃巢那滿含內力的兩個字“住手……”
朱溫心中一震,手中染滿鮮血的長柄朴刀停頓在半空中。
長刀之下是一個瑟瑟發抖的妙齡女子,正用一雙驚恐絕望的眼睛看着狀如惡魔的朱溫,嘴裡發出了一聲淒厲之極的哭喊,顯然心中害怕之極。她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可誰知那個拿着長刀的惡魔竟然沒有把他手中的長刀落下來。
那女子在地上捲曲成一團,還在瑟瑟的發抖,她驚恐的看着朱溫手中的長刀,卻發現那長刀緩緩垂下,朱溫眼中瘋狂嗜血的目光緩緩的被深深的悲傷所代替,繼而是深深的愧疚……
被仇恨之火衝昏了頭腦的朱溫終於清醒了!他遊目四顧,看着城中滿地狼藉的屍體,還有那些還在冒着濃濃黑煙的房屋,心中滿是悔恨。
自己竟然下令殺了這麼多人?天吶,黃巢攻入廣州,下令展開大屠殺的竟然是自己?那個親身經歷過這段歷史的阿拉伯商人阿薩德口中的,殘殺在廣州的外國商人的惡魔竟然是自己!
記得當初自己讀《劍橋中國隋唐史》的時候,看到關於義軍攻入廣州時的屠殺場面,他還有些難以置信,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而那個親口下達屠城命令的人正是自己,更讓朱溫自責不已的是自己的一把長刀也不知砍殺了多少無辜的百姓。
朱溫手中的長刀砰然落地,在街道上的青磚地上撞擊出一串靚麗的花火,隨着那一聲撞擊,長刀之上染的鮮血飛濺而起,形成了一團血紅色的薄霧,淒厲而迷人。
那捲曲在地上的女子聽見響聲,嚇了一跳,嘴裡嘰裡咕嚕的講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
朱溫心中一震,眼光瞟向那女子,原來那女子說的竟然是日語!原來是一個日本娘們兒!朱溫不由的多看了幾眼,發現那女子臉上塗滿了泥污,臉型因爲恐懼而變得有些扭曲,只是用一雙驚恐又充滿仇恨的眼光看着朱溫。
朱溫雖然沒有去過日本,也沒有學過日語,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更何況他身爲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島國的那些愛情動作片還是看過幾部的。是以一下就能從那女子的喊聲中聽出她是日本人。
朱溫沒有理會她,他也沒有心思理會她,因爲他已經看見黃巢帶領尚讓等人向自己走來。朱溫迎了上去,翻身下馬,匍匐在黃巢的馬前,恭聲道:“弟子一時激憤,竟然妄殺了這麼多的無辜百姓,請師父按軍法處置。”
黃巢冷哼了一聲,道:“爲師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來,你太讓爲師失望了。”
朱溫頭也不敢擡,只是那句話:“請師父軍法處置!”
黃巢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你如此妄殺無辜,其罪當誅!只是你一夜之間攻下了嶺南重鎮廣州,立下了莫大的功勞,加上你做出這種事也是因爲你心傷兄長慘死,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黃巢身後的林言急道:“舅舅,難道就這麼算了不成?”
黃巢眼光凌厲的掃了林言一眼,心中微感不快,他本就沒有要處罰朱溫的意思,只是朱溫犯了這麼大的失誤,自己總要疾言厲色的訓斥一番呀。這不過是想給朱溫一個臺階下而已,也給自己饒茹朱溫弄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自己也好下臺。可哪裡想得到林言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成心讓黃巢下不來臺嗎?
黃巢緊盯着林言的雙眼,緩緩的道:“那你說怎樣?殺了他?還是殺了他麾下的八千將士?”
林言後退一步,不敢看黃巢的眼睛,低頭道:“小甥不敢,一切全憑舅舅處理。”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朱溫,心中暗罵:“真不知道這小子給舅舅和表妹吃了什麼藥,一個個被他迷的神魂顛倒的,他犯了這麼大的錯誤,竟然不用受到軍法的懲治!”
黃巢不再看林言,面向跪在地上的朱溫,道:“你且先起來,這次的罪過先記着,以後如若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休怪爲師不念師徒之情!”
朱溫緩緩站了起來,道了聲謝,垂首站立一旁,靜候黃巢的吩咐。
朱珍、徐懷玉、張言三人約束了朱溫麾下的軍隊,朱珍和徐懷玉兀自面帶悲憤之色,張言卻看着滿城的狼藉場面,面有憂色。
黃巢目光凌厲的看了三人一眼,厲聲道:“你們也是,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也不知道稟報我一聲,你們眼中還有我嗎?”
張言誠惶誠恐的低下頭,不敢吱聲,朱珍卻盯着黃巢的眼睛,倔強的道:“如果是你生死與共的兄弟在你面前慘死,你會如何?”
黃巢臉色一變,沉聲道:“好,好,好!好你個朱珍,竟然敢如此跟老夫說話,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一下什麼叫規矩!來人,給我綁了,先打四十軍棍再聽侯發落!”
立時有黃巢身後的四個親兵面無表情的來到朱珍的身後,準備拿人。
朱珍冷笑一聲,道:“不勞你們動手,老子會走!”
那四個親兵依舊面無表情,分左右兩邊站在朱珍身後。又有兩個手拿軍棍的人走到朱珍身後準備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