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二年四月,王鐸屯兵周至,各路藩鎮紛紛響應,各路官軍齊聚關中,身在長安的黃巢處境堪憂。唐廷又任命崔安潛爲京城四面招討副使,讓他和招討使王鐸,天下兵馬都監楊復光共同督促各藩鎮進攻長安。
一時間關中征戰四起,百姓不堪其擾,紛紛躲避入山林,農耕廢弛,大齊政權坐守長安空城,根本沒有賦稅收入,等於是坐吃山空。一時間長安城中一斗米可以賣到三千錢,糧食價格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黃巢派衆將多次出城想打破僵局,卻每次都以失敗告終,現在王鐸的計劃已經相當明顯了,他根本不想打長安,因爲長安城中大齊的軍隊衆多,他並沒有打下長安的能力,可包圍長安的能力還是有的。
王鐸命令大軍整日在長安周圍挖溝壑,以防大齊的人馬出城,他是想把黃巢的數十萬軍隊困死在長安。可他又怕黃巢真的急了的話跟他來一個魚死網破,是以王鐸也給黃巢留了一條後路,就是長安的東方並沒有安排人馬堵截,也就是說黃巢如果想逃的話,完全可以從東門出城。
王鐸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把黃巢惹急了會是什麼後果,其實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黃巢幹出長安。也就是說,你黃巢哪裡呆着都行,可這長安你不能待。
可黃巢也不是吃素的,他就愣是不出城,官軍想打長安,卻打不下來。黃巢想打粉碎對方的包圍,更是不可能。雙方就這麼僵持了下來,官軍都是各路藩鎮的人馬,每一路藩鎮都有自己的後勤供應部隊,根本不用擔心糧食的問題,可黃巢就不行了,現在長安城中的糧食已經日漸窘迫,根本堅持不了多少時候了。
在這個時候,黃巢必須要做出選擇,是撤出長安,還是出城決戰?決戰的話根本沒有把握,因爲這些各路藩鎮如今抱成一團,互爲犄角,互相聲援,很難一舉將他們擊破。實在不行的話他們可以跑,可現在黃巢的人馬連追都不敢追,因爲現在關中到處都是唐軍藩鎮的人馬,一旦孤軍出了長安城的話很容易被唐軍包圍,之後圍殲。
可如果讓黃巢一下子從城中調出數萬人馬的話,他又怕城中空虛,被敵軍乘虛而入。
黃巢的人馬對外一直是說有六十萬,可黃巢自己比誰都清楚,他現在只有二十萬人馬,除去朱溫的兩萬多人,胡真的兩萬多人,還有華州李詳那裡的一萬多人,洛陽張言、葛從周那裡的兩萬多人。現在城中的軍隊只有十二萬人左右,本來不止這麼多的。
一年前尚讓和林言攻打鳳翔的時候龍尾坡一敗損失了三萬多人馬,其實那一仗讓大齊的軍隊不但損失了三萬多的軍隊,最主要的是失去了信心,這才讓大齊的人馬在後來的作戰中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很少敢主動出擊,在跟官軍的作戰中一直是敗多勝少,甚至潼關守將竟然在聽到一點兒風聲之後就逃到了江淮,最後竟然率領一萬多人馬投靠了高駢。
龍尾坡大敗以後,也只有朱溫在鄧州的時候打了幾場勝仗,但最後由於其他原因,黃巢不得不讓朱溫放棄鄧州,現在朱溫佔據同州,雖然阻止了河中和河東等路的人馬西進關中,卻無法阻止其他地方的人馬。
現在商州已經落入官軍的手中,長安周邊投降大齊的藩鎮又倒戈投唐,弄的長安城成了一座孤城,幸虧朱溫打下了同州,又重創了王重榮,胡真又出奇兵攻陷了潼關,如果不然的話華州也不可守了。那樣的話,長安才真正成了空城纔對。
黃穎雖然身在大明宮,可她對當前的形勢也十分清楚,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樣一直在長安死守下去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可若是讓他們推出長安城,不光是黃巢不甘心,就是孟楷、尚讓也不會甘心。
黃穎想到了朱溫,她很想知道如果朱溫在長安的話,他能不能想出什麼好的辦法?她想朱溫一定會有辦法的,朱溫這個人這幾年來已經不止一次的創造了奇蹟了。
當初他僅用了一千新兵拿下長垣,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濮州,特別是在廣州的那一仗,孟楷、尚讓攻城攻了好幾天沒有拿下來,卻被朱溫一夜之間拿下,雖然那一次因爲朱存的陣亡讓朱溫心智大亂,竟然下令屠城,但任何人都不能磨滅朱溫在那一戰中的功勞。更不用說朱溫定下計策,和胡真、葛從周等人共破高駢手下第一大將張璘,這才使得大軍過淮南的時候讓高駢不敢輕易出兵,讓義軍可以得過千里長淮。還有他一人說降東都洛陽……
可以說義軍一路走來,能夠打下長安,朱溫功不可沒。她一直在想,如果朱溫在長安的話,他能不能再一次創造奇蹟。
其實她把朱溫的能力看的有些高了,朱溫能夠做到那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了解這個大歷史的趨勢,另外也有很大的僥倖成分在裡邊。可現在長安如此困頓的局面也是歷史趨勢使然,並不是某個人可以改變的。
即便是朱溫也不能。
歷史的車輪在遵循着他固有的軌跡在前進,朱溫也無力改變,他只能儘量的在大趨勢的前提下趨吉避凶,盡力而爲而已。現在的朱溫在同州看似沒有什麼動靜,可他一直在部署着怎麼應付河中王重榮的反擊,因爲他知道,王重榮不可能善罷甘休。一旦王重榮捲土重來,定然勢不可擋,即便是他朱溫和胡真兩路人馬聯手,也未必能夠抵擋的住。
因爲同州面臨的不是河中王重榮一路人馬,還有身爲天下兵馬都監的楊復光,更有河東節度使鄭從讜,最最讓朱溫擔心的是現在還在雁門關的李克用。雖然現在李克用還沒有南下的動靜,鄭從讜也沒有西進的打算,那隻不過是因爲鄭從讜一直在防範着李克用,是以無暇他顧。一旦雙方和解的話,幾路大軍齊下,同州定然無力抵擋。
這也正是朱溫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因爲他很清楚,李唐王朝最善於玩的手段就是懷柔政策,既然無力制衡李克用,他們就一定會招撫李克用,鄭從讜雖然明知道李克用這個沙陀人狼子野心,可如果朝廷讓李克用出兵南下的話,他也不好阻攔。
朱溫更是知道,李克用南下將會帶來什麼後果,歷史已經證明,是李克用的沙陀部隊的南下,直接導致了五代之中出現了三個朝代都由沙陀人統治,更是讓北方的契丹有了可乘之機。
雖然朱溫考慮的有些遠,但他不得不考慮,因爲他比誰都清楚,一旦這些胡人統治了中原,將會給中原造成什麼樣的打擊,將會給大漢民族帶來什麼樣的打擊。雖然在後來這些胡人無疑倖免的被漢人同化,但這需要付出血一般的代價,讓歷史倒退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
這時的朱溫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到無力,因爲他明明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他卻只能乾瞪眼,因爲僅憑他根本無法改變這一切。
歷史真的不能改變嗎?這個朱溫考慮了無數次的問題又一次涌向了他的腦海。雖然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他依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心裡問自己。
其實有時候朱溫也在想,自己既然能來到這裡,自己明明知道歷史的大趨勢,可自己爲什麼卻不能改變這一切?如果沒有五代十國這數十年的**,以後的中國還會不會在與北方少數民族的作戰中一直處於劣勢?
歷史永遠都存在着遺憾,可既然老天讓朱日光帶着以往的記憶成爲朱溫,是不是正是爲了彌補這歷史的遺憾?這一點朱溫不敢肯定,因爲他幾次努力想改變歷史,都沒有成功,這一次呢?是不是還是那樣?朱溫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現在如果想真正找到立足之地,最好的辦法是投靠官軍,這樣能讓他名正言順的割據一方,而不用擔心別人羣起而攻,最多也就是旁邊的藩鎮有一些摩擦,不可能出現現在這種幾十路藩鎮同時出動的局面。可朱溫現在有的一切都是因爲師父黃巢,讓他背叛黃巢,他真的有些做不到,更何況中間還夾着一個黃穎?
關於這一點,謝瞳也不止一次的向他間接暗示過,可朱溫都沒有答應,因爲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答應了的話,他與黃穎之間的緣分也就走到了盡頭。
他一直在做着應付王重榮的準備,王重榮兵強馬壯,最主要的是河中有兩座鹽池,這無疑是河中源源不斷的財源,在那個時代,鹽鐵之利無疑是很大的經濟來源,就連戶部裡邊最大的財政官員就是叫做鹽鐵使,那個時候食鹽的利潤實在是暴利中的暴利。
王重榮有可靠的經濟來源,就有錢,有了錢就不愁沒有兵,這一點在亂世很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