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笑中淚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人來控制。像是背後有一隻巨大的手掌牽引着他們,一步步走,向前步入悲劇,並無迴轉餘地。

真真是禍從天降,安安只是坐在屋子裡習字,一個黑衣人便莫名其妙出現在眼前。安安握筆的手緊了緊,笑容幾分僵,暗中嘲笑自己,果然還是有些不能適應失去武功啊。

可是簡豫廢掉她的武功,是爲了能稍微抵抗一下她的“浮生散”,她若是去哭去鬧,如何對得起他一片冰心?雖然,眼下的軟弱,讓她很是反感——似又回到八年前,萬事不受控制,她連路人的平淡相視都做不來。

“洛姑娘,太子殿下和君公子向你問好。”黑衣人沉穩的聲音響在幽暗的屋子裡,竟有些不着邊際的怪異感,塵埃般四處飄蕩無孔不入。

安安被他綿綿不絕的氣息影響,胸悶難耐,便放下筆彎身,艱難笑一下,“閣下不必用內力相試,安安已失去武功,承受不住閣下的真氣波動。”

黑衣人微微詫異,卻是收了真氣,才見紫衣女子眉眼舒展,帶些笑影坐直身子,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打量半晌。

安安心中也是好不容易纔想起,是的,她忘記了,她回燕王府、回到簡豫身邊,是有目的的。可是,她真要那麼做麼?簡豫一旦失勢,將萬劫不復。她可不會天真地認爲,太子殿下會饒過簡豫。只是如今騎虎難下,她必須找個妥善的辦法纔好。

黑衣人眉間一冷,“洛姑娘,莫非你要失信麼?”

安安低笑,“不敢,安安當日怎麼做,現在還會怎麼做。”想了想,走到書架前從一本書裡抽出一張名單,遞過去,“這是七殿下在京中的交好大臣,或許對太子殿下有些用。”

黑衣人眉目鬆了鬆,用袖子接過名單,發現並沒有什麼毒,才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並對安安拱手道別,“洛姑娘,君公子帶話給你:一別經月,小姐安好?”

安安微微笑,手指拂着耳際的碎髮,眼中的悲傷只是一閃即逝,對着黑衣人答,“請轉告君公子:安好,勿念。”

黑衣人點頭,從窗口躍出,幾下裡便消失不見。

安安走到窗前去看,萬里無雲和先前並無分別,只是唉,燕王府有如此高手來去自如,終歸不好。低着眉的安安思索,或許,她該用她的方法,來解決這出事。

簡豫回府,老太傅立刻迎上,“七殿下,最近朝上發生了很多事……”白衣殿下步伐輕緩悠漫並不停下,而老太傅就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彙報着朝上的情況。

走了一段路,簡豫突然停下步子,對着老太傅做個“噤聲”的動作,偏頭往蔥鬱深處看去。老太傅疑惑地跟着看去,見是紫衣女子烏髮零散,靠着鞦韆架沉睡,紫色映着綠意盎然的風景,眷眷令人不想打擾。

似是誤落凡塵的精靈,不食人間煙火,陽光細碎地穿過綠葉打在她臉上,雪白的近乎透明的光華。她在那裡幽靜沉睡,沒有人打擾,那般安詳,似要……消失不見。

老太傅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還未來得及安慰自己,就聽旁邊腳步聲響起。他側頭看去,簡豫白衣落拓已經向那片蔥鬱走去,直直地走向紫衣霜華。張張嘴想要阻攔,但想起什麼,他終是噤聲,沒有說話。立在原地,靜靜看着。

簡豫走到鞦韆架前,微微俯身,第一個動作,竟然是去嘆她的鼻息。很淺很弱,但卻是活着的。

許是心有所感吧,安安在此時驚醒,朦朦朧的霧眼看向他,拿手擋去頭上的太陽,小聲嗚咽,“豫哥哥?”

“嗯,我在。”簡豫輕應,半跪下去蹲在她身前,“怎麼睡在這裡?”

安安漸漸回神,看着他平靜的清冷俊容,笑了下,“出來散散心,不小心睡着了。還好是春天,不會凍得生病,”伸出素白的手碰觸下他的面龐,眼眸露出溫和的柔意,“你不要擔心,我好好的。”

簡豫低下眼,輕聲

,“我只是叫醒你,沒有擔心,”頓了頓,“以前不會這樣的,安安。”

安安沉默下,安慰地笑笑,“我失去武功了啊,身體不如以前了,是很正常的。豫哥哥,你啊,”刻意停了停,露出一臉輕鬆的調笑,但映在她蒼白的臉上,仍是透明的慘淡,“你就是想太多了,其實沒什麼的。”

“嗯,我知道。”簡豫應,“回房睡吧?在外面睡終是不好。”

安安垂睫心道,其實睡在哪裡不都一樣麼?簡豫那個探她呼吸的動作,不要以爲她沒有發現。可是實情就是如此,誰能有辦法呢?

“好。”說出口的,永遠是恭順的話。

簡豫傾前,展臂抱住她,站起來,轉彎向一個方向走去。

老太傅在原處站着,有小廝上前,他擺擺手,低嘆一聲,轉身便走了。簡豫的事,他想,他是管不了的,還是放手,如此便罷。

而顧寧夏趕巧在院子裡散步,遠遠看着簡豫抱着安安向前走去。她側身躲開,仍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個方向。在那個鋪滿陽光的地方,安安窩在心愛的人懷裡,白無禁忌地仰頭親吻下他的下巴,似是笑着和簡豫說着什麼話;而簡豫側臉微柔似是笑了下,袍袖飛展,終是一下未動;而安安又像是抱怨又像是調笑又像是威脅,又湊上去親了一下;這次簡豫並沒有無動於衷,他竟是微傾身,湊過去在她脣上輕啄一下。

霎時,天崩地裂,顧寧夏踉踉蹌蹌地跌坐在地。旁邊的侍女去扶她,只看到王妃坐在地上,淚流滾滾。

他從未與她那般親近,他從未對人笑那麼多。她一直以爲安安喜歡簡豫,簡豫只是關心安安,卻未必對安安有多少真心。她想着他雄才大略定是不肯遷就於兒女私情,這纔是他一直不想安安跟在他身邊的原因……可是這一刻,顧寧夏始信,愛情是存在的,只不過不在顧寧夏和簡豫身上。她錯了,從頭到尾就錯了。

簡豫是愛着安安的。

比安安以爲的要愛,比顧寧夏以爲的要愛,比任何人猜測的都要愛。

她從未參與進他們的故事裡,但他的一嗔一怒一笑,她卻是記得清清楚楚。不得不承認啊,那麼內斂的七殿下啊,在旁人面前總是冷漠自處,只有對安安發脾氣……這不能不說是,他愛人的表現。

況且……安安失去武功沒有感覺,七殿下武功卻沒有失去啊。她走在這處看着他們,他分明是知道的,分明是讓她親眼看着的。聰明的女子,便應該知難而退,不要有非分之想。

簡豫將安安放在牀上,爲她拉上被角,安安卻拉住他冰涼的手不放,有些猶豫地問,“豫哥哥,你很忙麼?”

“沒有,”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簡豫便坐在旁邊,“我和你說說話,你就不寂寞了。”是的,安安那麼愛熱鬧,失去武功後卻哪裡也去不了,自然不會開心了。但這個傻丫頭,怕他擔心,從來沒和他抱怨過。只是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是想、只是想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便帶着她離開這裡,雙宿雙飛。

“豫哥哥,”安安輕輕拉着他的手,蒼白如紙的小臉在軟綿綿的被褥間是那般清秀動人,“剛纔,顧、寧夏是在旁邊看着,對不對?”否則他不會那麼反常,當衆親吻她。

“安安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敏感。”簡豫這話,算是承認了。

“有時候想想,”安安笑,“豫哥哥對顧姐姐,還真是殘忍啊。”仍是狠不下心,無人之時,還是叫“顧姐姐”比較自在些。

“我對她溫柔,便是對安安殘忍了,”簡豫低聲道,聲調漸漸變得喑啞,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娶她、娶她的原因……安安可以猜到,對不對?我們之間,不會再有隔閡了,對不對?“

怎麼會沒有隔閡呢?只要你身爲一日燕王殿下,我還呆在燕王府,便永遠活在互相猜忌中,無法彼此信任啊。我是想信你啊,可你還是有好多事瞞着我……就連廢我的武功,都要在我昏

睡時不知不覺的狀況下進行。這樣的我們,怎麼能彼此信任而無隔閡呢?

她心中那般想着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話,口上卻笑意連連,“嗯,是的。我猜得到豫哥哥娶顧姐姐的原因,不會怪豫哥哥的。”後面那句,纔是重點吧。

安安無論如何,身份都是配不上七殿下的。他迫於聖上的壓力,又不敢娶自己心愛的人,無論怎麼說,性格溫婉的顧寧夏,都是最好的燕王妃人選。

“你能理解我爲什麼看着你跳崖,卻、卻不救麼?”簡豫疾聲追問,握她的手更緊。

安安垂眼,他真是誠實,把一切都說了。便低道,“我能理解。”她呆在他身邊不安全,聖上可能會因爲她是他心愛的人來追殺她,離開確是最好的選擇。適逢她陰錯陽差想要離開他,他便將計就計,假意沒有拉住她,任她跳下崖……其實簡豫武功那麼厲害,怎麼會有人在他眼皮下使計。除非,他是默認的。

安安微笑,“那時,我跳下崖,便猜到你是故意讓我離開的。當時真的好恨好恨,恨我多麼自作多情。明明有機會,明明給了你一個機會,擇優而已,你只不過是爲了更好的理由,放棄我罷了。”你可知,你當日的眼神,折磨了我整整三年啊。

“安安,”簡豫彎身抱緊她,啞聲,“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只想你知道,簡豫從來沒想過要安安死。無論是滄州那夜,‘花朝樓’那日,還是景山懸崖上,我都是在確定了你絕不會死,才放的手……我從沒想過你死。”

安安心中悲哀,瘋狂念頭幾乎要將他摧毀。他明明說的是實情,她相信他沒有理由騙她的……但這份心中轉念,本身便已經是在審度他懷疑他了,不是麼?

安安吸吸鼻子,幾分認真幾分玩笑地道,“你錯了,豫哥哥,你曾經想過要我死的。”

簡豫怔怔看着她,只看她清瞳如此清澈如此明亮,但就是太過清澈太過明亮,根本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安安手搭在他手上,垂眼輕道,“我八歲那年,在深巷第一次見到你,白衣染霜。那時,你是想過我死的。”

“那日在滄州‘癡宴齋’,我猜錯了你的心事,話說的太多了。那時,你也是想過我死的。”

“安安,”話到嘴邊,他卻只說出這乾巴巴兩個字。是的,安安說的不錯,有那麼兩次,他確實想過……要是她死了,該有多好。

“還有一次,”安安目中悠遠,想起那年大火中蕭索的少年,終是沒有說下去,抿抿嘴角道,“我忘了。”

“什麼?”簡豫本能地問,乾乾的,“你忘了?”

“嗯,你可以當做我不想說,”安安輕笑,“那些不愉快的事,我真想忘了。可是啊,只要和你有關,便忘不掉,怎麼辦?”

“安安,你答應我,”簡豫摟緊她消瘦的肩膀,低眼望着她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在安安小聲應了後,他才道,“我好也罷,不好也罷,你答應我,不要忘了我。忘掉所有人都沒關係,只要你不要忘了我。”

“嗯,我會記得你的,一直一直記得你的。”安安答得很輕巧。

簡豫手指發顫,終是沒有忍心再逼問她。她答得那麼快,是因爲根本做不到,只想給他安慰麼?

浮生散,浮生三千宴,終將就此散去。他心中暗下決定,只將她緊緊的擁向自己,什麼也沒有說。

“癡宴齋”中,君夜行迎來了向來漠然的七殿下,不由有些錯愕地停了搖扇的動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七殿下來了?我沒有看錯吧?”想了想,神色莫名嚴肅,緊緊抓着扇柄,“是不是安安出了什麼事?”

“你的‘浮生散’用在她身上,現在纔來擔心,不嫌晚麼?”簡豫勾眉,看了看周圍好奇的觀客,道,“有房間麼?我們進去談。”

君夜行靜了片刻,扇子往身後一揚,低道,“七殿下,請隨我來。”便轉身上樓,帶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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