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便是無人處,帳後那女子聲音溫潤如碎玉落盤,“我只問你,你可願舍了老七,跟着十一?”
而時隔多年,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日影穿廊過風,更顯得大殿空蕩。而那溫潤女子的聲音隔了多年,又在耳邊問,“我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舍了老七,跟着十一?”
翹脣微笑,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純真的有些傻的小姑娘了。當下便直接回答,“娘娘,安安只是一個孤女,萬沒有舍了誰、跟了誰的權力,”揚脣笑容更清澈了些,“再說,我也沒有跟着七殿下。”
夏妃娘娘驚詫地揚眉,眼底漫不經心的笑意褪了些,重新將她打量一遍,方淡聲道,“你長大了,安安。”頗有點簡豫往日裡冷淡飄渺的調子。
安安但笑不語,那晚,明明七殿下就抱着她,她卻只看到空中的明月隨人。從那時起,她便已經不是那個傻乎乎的安安了。
夏妃娘娘聲調有些悵然,看着她的目光悠遠,“那你便去吧,”然後又獨自喃喃一聲,諷笑,“也是沒福氣的事,不怪誰。”
安安聽到了她的話,卻裝作沒有聽見,行了禮便出去了。陽光打在她白皙的透亮的肌膚上,雙眸是那麼明亮清潤,笑容已經沒有了無憂無愁的影子。至於夏妃娘娘的話,沒福氣的是誰?她自己?七殿下?還是十一殿下……她已經聽不懂了。
簡黎正無聊地趴在白玉欄杆上快要睡着了,後肩突然被一拍,他回頭,便是安安笑盈盈的清麗小臉,也感染了她的喜色,眉目開朗,“安安!”上前便摟着安安抱起來轉兩圈,哈哈大笑,“安安!你胖了哦!”
安安素來和簡黎沒大沒小,且在夏妃娘娘宮外,她也不怕什麼。便任由簡黎抱着自己轉圈,雙手撐在他肩上,扁扁嘴,“我哪胖了?大家都說我瘦了!”
清俊的少年放她落地,卻還是開心地攬着她的削肩,眉眼斜飛神色張揚,“我說你瘦了就是瘦了!誰敢反駁我十一殿下的話!”
安安大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有意逗弄簡
黎,便賊笑道,“可是七殿下明明說我瘦了啊。”
卻感到簡黎臉色的神采飛揚瞬間僵住,就是攬着她的手也僵硬起來。
先是詫異,後想起什麼,猛然回頭。
幾步之外,白衣公子翩然若畫,立在原處淡若漣漪,細緻精妙的眉眼淺勾,又斂了風華,藏了清逸。玉冠束髮,輕裘緩帶,就低着眉垂着眼,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兩個抱在一起。
……可不就是安安口中那個“明明說我瘦了”的昭合七殿下,簡豫。
安安不安地跟他坐在馬車,幾次欲拔足出去,被他幽涼的目光一看,更是渾身難受。她輕咳一聲,鼓足勇氣,“七殿下,我還是出去吧。”
“豫哥哥,”擡眼看看驚詫的眉眼亂抖的少女,突然覺得好笑,“我已經聽習慣了。”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安安從善如流,乖乖叫,“那個豫哥哥,我看這裡這麼擠,我還是出去騎馬好了。”
“和十一共乘一騎?”從紅木案上端杯茶,他淡聲問,眉眼清矜,幽雅閒貴。
安安乖乖閉嘴,儘管她認爲她和十一殿下兩小無猜,抱一抱也沒什麼……但在簡豫面前,還是少開口好了。
就這麼晃悠悠的一路行車,在安安頭要磕到案上時,突然聽到一個清寒的聲音,將她立馬驚醒,“你還是有些怕我,是不是?”
擡眸,見他靠着車壁闔目,光線隨着馬車的行進而晃動,一綹碎髮落下來,看不到他的神色。時間彷彿都靜止了,凝着那張清雋絕美的面龐,是那麼的寧靜清和、那麼的無害。
“……你開始防着我了,是不是?”又聽到他那幾分壓抑的聲音。
安安默然垂了眸子,伸手去握他冰涼的手,想着他體內該還有“浮生散”的餘毒吧。想了想纔開口,“簡豫,你不要這樣。”
簡豫擡目,望見她落寞的神色,心中一動,反手握了握她同樣冰冷的手。
本是四目生情的時刻,她卻膽怯得不敢面對。偏身,微笑着掀簾看
外面,“七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呢?”
“到了就知道了。”簡豫回答冷淡,帶些懶散。
馬車行在長街上,街上行人絡繹不絕,永遠繁華熱鬧。而他,並沒有藉此放開握着她的手。安安靜靜笑,情動之下側臉過去,親了親他好看的眉梢。
簡豫只是沉着眸子,握她的手緊了緊,卻並沒有推開她。
安安笑的眉眼彎彎,勾嘴,“這樣就挺好的,對不對?”
簡豫無聲,安安愈發大膽,又傾身過去吻了吻他的眼睛。
簡豫神色一沉,卻還來不及反應,光線耀眼地刺進馬車裡,少年目瞪口呆的表情傻傻的,仍維持着掀簾子的僵硬動作,張口結舌,“七、七哥,安安,你、你們兩個……”
安安側臉,看向站在馬前的簡黎,目中閃過不好意思,乖乖地跳下馬車。
而被嚇傻的簡黎吃了雄心豹子膽,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七哥你不是要娶妻了麼?怎麼還和安安……”
一個暴擊砸在他後腦勺,發火的果然是那個經不得激的安安。
清幽的七殿下緩緩下了馬車,似笑非笑地勾眼看過去。就見明媚日光下,俏臉暈霞的少女叉着腰,兇巴巴地教訓十一殿下,“你說什麼?!”
簡黎被她少有的兇悍嚇住,縮着脖子苦着臉,直往後退,偏過眼來求救,他七哥卻兀自出神,根本沒把他放在眼中。
簡黎殿下很快便被簡豫找藉口趕走了,安安剛舒口氣,被簡豫帶着走路,擡頭準備環視的目光瞬間僵在一處,一字不差地念出自己看到的字,“花朝樓。”
有些遲鈍地看向簡豫,他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直接向樓裡走。
安安乾巴巴地扯過他的袖子,有些期盼地眨動明眸,“不、不去這裡,好不好?”她想起簡豫最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她想起那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於音姑娘,喉頭澀澀的,一口氣哽住。
而簡豫只是淡聲,“安安。”不用他多說,她便不得不跟着他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