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自然就是白逸羽和蕭玖璃。
他們像其他善男信女一樣,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祈禱,看在世人眼中,就是一對前來求姻緣的小兒女。
末了,白逸羽牽着蕭玖璃緩步在寺中穿梭,儼然是在欣賞風景。兩人時而低語,時而對視,格外甜蜜。
他們走得不快,享受着牽手走在世人面前的幸福。平日裡在人前兩人都竭力隱藏自己的感情,只以主僕關係示人,如今能這般公然以愛人的身份走在陽光下,那種心情可想而知。
不知爲何,白逸羽總覺得蕭玖璃更適合穿女裝,她那瘦弱的小身板一換上裙裝就更像女子了。他的目光不時被她牽引,總覺得她的一顰一笑都和女子沒有兩樣。難道是這裙子和麪具的原因?還是他心裡其實也希望她是女子?
想到這裡,白逸羽暗暗嘲笑自己,從確定自己的心意那天起,他就再不會爲蕭玖璃的性別而煩惱。雖然潛意識裡他也希望自己和正常男人一樣,娶妻生子,可是,既然已經愛上了,就算愛上了男子又如何?只要是他的玖兒,就好!
兩人牽着手在寺廟裡走了一圈,按照白逸羽的記憶,尋找着當年胡妃提及過的埋藏她乳牙的地方。終於,白逸羽在一所位置比較偏僻的禪院前停了下來。
蕭玖璃隨他走進去,發現這是寺廟的藏書閣,進院門通往藏書閣的小徑兩旁有很多神獸的石刻,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投射在這些長滿青苔的石刻上,更顯得這禪院幽靜古樸。
“小七,你母妃她只說藏在了神獸的石刻下,可這裡這麼多石刻,要怎麼找?”蕭玖璃蹙了下眉。
“若是你,你會埋在哪一尊神獸下?”白逸羽的眸光淡淡地掃過所有石刻。
蕭玖璃沉思片刻,看着白逸羽,“如果那先生真的交了什麼貴重的東西給你母妃,以常人的觀點,即將進宮的她或許會選擇埋在鳳凰下面,也可能是朱雀下面。但是……”
“但是什麼?”白逸羽饒有興味地看着蕭玖璃。
“你母妃她並非貪圖榮華富貴之人,所埋的這東西又非常特別,非常重要,有可能給別人帶去殺身之禍,所以我猜想她應該是埋在了獬豸的石刻下,傳說中獬豸非常睿智,能聽懂人言,還會用角去撞不誠實不忠厚的人。她應該將此物交給這樣的神獸守護!”蕭玖璃的語氣算不得肯定,“可她幼年時埋乳牙應該不會這麼想吧。”
“邱兒,你真的很聰明。”白逸羽欣喜地掐了掐蕭玖璃的臉,“母妃雖然從未說過她將乳牙藏在什麼地方,可是,她給我說起這些神獸的時候,言談中最欣賞的便是麒麟和獬豸。”
“那她也可能是藏在麒麟下啊。”蕭玖璃擡眼看着麒麟,“她那樣溫婉的女子,說不定會選擇麒麟。”
“無妨,二選一,已經簡單了很多。”白逸羽拉着蕭玖璃走到獬豸的石刻前,“我倒覺得母妃雖然溫柔,骨子裡卻也有些少女的調皮和叛逆,也許她選的就是獬豸。”
兩人圍着那石刻轉了一圈,將石刻摸了個遍,並未發現什麼端倪,隨即又走到麒麟前,也沒有什麼發現。
“難道我們猜錯了?”蕭玖璃抿抿脣角。
“我相信我們沒有錯!”白逸羽盯着石刻想了片刻,“你替我望風,我來找找看。”
蕭玖璃走到園子門口,白逸羽抽劍在獬豸底座周圍刺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摸出一把短刀挖了片刻,挖出一個裝有乳牙的匣子,連忙放入懷裡,平整了地面,站起身來。
“玖兒,若是母妃在天有靈,一定很開心。你不但懂我,也懂她。”兩人牽手離去,白逸羽的手指穿過蕭玖璃的手指,與她十指緊扣。
回到客棧,蕭玖璃將那檀木匣子擦得乾乾淨淨,兩人洗淨雙手,這才坐下打開了匣子。
匣子裡除了乳牙,便是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一本書和一幅畫。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拿起書,一個拿起畫,仔細看起來。
白逸羽翻看書,是一本《治國策》,可奇怪的是,只有半本。他蹙着眉翻看了好久,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當他翻看內容,卻被深深吸引。
而蕭玖璃捏着那畫卻越看越看越心驚,她的手指漸漸收緊,脣角也越抿越緊。
白逸羽翻看了半響,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蕭玖璃神情頗爲奇怪。他伸手將她攬入懷裡,撩撩她額前垂下的碎髮,柔聲問到,“玖兒,你怎麼了?”
“小七,我……”蕭玖璃擡眼看着他,只覺得腦子有些混亂。
“你到底怎麼了?這畫的好像是山中的景色。”白逸羽從她手中接過畫端詳了一番,“看上去很普通,不知道有什麼玄機。”
蕭玖璃猶豫片刻,“這圖上畫的,很像是西山,就是上次三賢王提到的那個產雪米茶的西山村……”
“西山?”白逸羽一愣,“真的麼?”
“西山村就在西山下。”蕭玖璃似在回憶,話說得有些斷斷續續,“小時候,我每日都會陪外祖去爬西山,這圖和西山某處的景緻有些像。
“小時候?”白逸羽又是一愣,“你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
“嗯。”蕭玖璃點點頭,眸子裡涌上幾分傷色。
白逸羽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從前,他只知道蕭玖璃被選進護衛營的時候才五歲,此前一直在護城河的石孔橋下要飯,是個乞討的孤兒。
她曾經說自己記不起從前的事了,如今看來,並非全然不記得。
此刻見她這般表情,白逸羽心裡隱隱作痛,一步上前將她抱在懷裡,什麼都不問,只是輕輕拍着她的背,給她安撫。
蕭玖璃的小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襟,雙眸緊閉,睫毛微微撲閃,隨即,一顆淚珠從那睫毛下悄悄滾了出來,在睫毛上晃了晃,順着臉頰滾落下去。接着,睫毛上顫顫悠悠又滾出一顆淚珠,看得白逸羽心中一緊。
他低頭過去,薄脣落在蕭玖璃的眼簾上,輕輕吮着她的眼淚,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聲音輕得像在呢喃,“玖兒,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開心的就別去想。”
“小七……”良久,蕭玖璃說話了,她聲音低沉,說的異常緩慢,“我小時候,跟着外祖和媽媽住在西山村。”
“玖兒,那你怎麼離開家進了護衛營?你的孃親和阿爹呢?”白逸羽直覺蕭玖璃還有話沒說完。
“我五歲時,外祖去世,孃親帶我來京城尋我阿爹。阿爹沒找到,孃親也死了,我跟着一羣流浪兒去到護城河下的石孔橋乞討,後來便進了護衛營。”提起孃親的死,蕭玖璃聲音愈發低沉。
對於自己的身世,蕭玖璃沒有完全說實話,不是她不想告訴白逸羽,而是一想到自己僅存三年的時間可活,她便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
三年而已,她只求能在最後的時間裡好好陪在他的身邊,助他完成他的心願,掃除障礙,走向皇權,爲他的母妃洗清不白之冤。
她不想用自己的事情去牽絆他,她只想就這麼陪着他,好好愛他。如此足矣。
即便這樣,這寥寥數語還是讓白逸羽心疼不已,抱着她的手又緊了緊,“玖兒,你孃親走後你爲何沒繼續去尋你的阿爹?”
“我不知道他是誰,孃親死前還來不及告訴我。”蕭玖璃身子一僵,語音愈發低沉。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親口問問那個人,爲何要在拋妻棄女之後,還狠毒地殺人滅口。如果可以,她不在意手刃親父,爲苦命的孃親報仇,也爲自己和妹妹這麼多年遭遇的苦難討個說法。
“玖兒,你受苦了,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阿爹。”雖然並不知當初發生了什麼,白逸羽倒也理解她話裡帶着情緒,不管什麼原因,是她父親離開她孃親,她的身世纔會這般悽苦,他要找到那個男人,問問爲何這樣對待他的玖兒。
“小七,對我來說,有沒有阿爹不重要。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以後不出現也無所謂。有你,就好!”蕭玖璃眼眶一熱,她的頭在白逸羽懷裡拱了拱,安靜地落淚。
“你現在怎麼跟個丫頭似的,越來越愛哭了?”白逸羽說的是調笑的話,但話裡一點打趣她的意思都沒有,他何嘗不知道她現在心裡的難受。
“那也是你寵的。”蕭玖璃想都沒想,話就出了口。
“嗯,是我寵的。我樂意!”白逸羽脣角一勾,在她頭頂印下一吻,“你是我的人,不寵你寵誰?!”
這夜,蕭玖璃靠在木桶上,微闔了眼,輕輕掬了水澆在身上,突然,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白逸羽轉出屏風走上前來。
蕭玖璃一把抓着布巾擋在自己胸前,“你來做什麼?”
白逸羽見狀一挑眉,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我不能替你擦擦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