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此時剛好在七皇子府門前停下,所有人都聽到白逸羽驚呼了一聲“阿九”,那叫聲不高,卻帶着說不出的恐懼,讓人沒由來地心裡一緊。
衆人剛要上前,卻見車廂猛地一晃,竟一下散開了,白逸羽如今沒有內力,可見是用盡全身力氣打在那車廂上。
馬耳心中暗叫不好,定睛一看,當場就愣住了。
白逸羽懷裡抱着的蕭玖璃渾身是血,雙眼緊閉,手無力地垂在身子兩側。
而白逸羽他剛纔捶打馬車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可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只是垂頭看着懷裡了無聲息的蕭玖璃,一臉悲愴。
“殿下!”
“阿九!”
衆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
馬耳顫抖着上前,將手指伸到蕭玖璃鼻端,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伸手抓住蕭玖璃的手臂,眼裡泛起淚光,“阿九……”
“快扶殿下進去,我這就去請郎中!”唐伯心中一沉,這般安靜的白逸羽,渾身上下都透着說不出的絕望,難不成蕭玖璃真的沒了?
“殿下,把阿九給馬耳吧,屬下揹你進去。”銀魚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飄的。
白逸羽似乎沒有聽見。他抱着蕭玖璃走下馬車,一邊走一邊去抹蕭玖璃嘴角的血漬,“阿九,到家了,不要睡了……”
“殿下!”大頭何時見過這樣茫然無助、失魂落魄的白逸羽,看着他懷中無聲無息的蕭玖璃,聲音也哽咽了。
白逸羽剛走了兩步,眼前一黑,腿一軟,摔了下去。
銀魚和大頭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扶起。
馬耳顫抖着抱過蕭玖璃,一行人跌跌撞撞進了府。
次日,坊間盛傳,七皇子的護衛阿九離奇中毒身亡,七皇子傷心欲絕,傷情加重。
白御麟放心不下,讓人將自己推去了七皇子府,卻見府中一片淒涼,人人臉上都掛着悲色。
“三賢王,這邊請。”就連唐伯的聲音都帶着說不出的悽楚。
“唐伯,羽兒那護衛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御麟揮手示意手下退開,讓唐伯推着自己去向府中新設的靈堂。
“三賢王,老奴也不知道,昨夜阿九陪殿下進宮赴宴都好好的,回府途中也沒有什麼異常,馬車將停的一瞬,阿九突然吐起血來,殿下也被搞得措手不及,還未來得及喚人,阿九就沒了。”
“郎中怎麼說?”白御麟蹙起眉頭。
“郎中說阿九是中了毒,還說那毒有些古怪,也查不出到底是什麼毒。”唐伯嘆了口氣,“殿下從昨晚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守在阿九的靈柩旁。要說這阿九對殿下還是挺忠心的,這麼多年陪在殿下身邊,怎麼一下就沒了呢?”
“昨晚在宮中,那阿九不過是代羽兒飲了三杯酒,怎麼可能……”白御麟的聲音低了些,“那酒本王也喝了,並沒有毒啊。”
“想必殿下就是因爲這個才自責,還請三賢王勸勸殿下。其實,老奴也不相信宮中有人對阿九下毒,他雖然深得殿下信任,可畢竟只是個護衛。”唐伯又嘆了口氣。“不管怎樣,阿九都不會再活過來了,可殿下如今的身子如何經得住這樣的折騰。”
“這阿九跟了羽兒這麼多年,他心裡難受也是正常的,本王等下好好開導他。”眼見着靈堂到了,白御麟不再多說。
白逸羽一身白衣,坐在靈堂的一角,目光靜靜地落在那棺槨上,似在發呆,又似穿透了一切,那眼神說不出的空洞。
他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悲傷氣息,只是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消沉,蕭玖璃的死的確太過意外,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馬耳、銀魚和大頭站在白逸羽身後,三個人看上去都有些蕭瑟。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一起出生入死,突然就走了一個,任誰心裡都難受。
“羽兒。”白御麟的輪椅停在白逸羽身旁,輕輕拍拍白逸羽的手,“振作點,你的內傷還未痊癒。”
“皇叔。”白逸羽擡起頭看着白御麟,突然勾脣一笑,“你說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凡是和我親近的人都沒落得好下場。母妃,二皇兄、六皇兄,如今又是阿九……”
“羽兒,你瞎說什麼。”白御麟心疼地握握他的手,“這些事,與你何干?”
“皇叔,我突然覺得好累。”白逸羽的視線再次落在蕭玖璃的棺槨上,“這些年,他們四個爲我付出了太多,尤其是阿九,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到最後,我這個當主子的,竟護不了她的安好,眼睜睜看她死在我面前,我是不是特別無能?”
“羽兒,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們終究是人,不是神。”白御麟再次拍拍白逸羽的手,“想開些,阿九能得你這樣相待,也是無憾了。月國皇族,從來沒有誰爲自己的護衛設靈堂的,你的心意,他若在天有靈,定能感知。”
白御麟親自給蕭玖璃上了香,方纔離去。
白逸羽在蕭玖璃的靈柩前守了整整七天。七天之後,他命人在府中架起柴火,親自看着蕭玖璃被焚成了灰。
隨後,白逸羽徹底臥牀不起,天山派掌門現身京城。
一月之後,白逸羽重新回到了朝堂。
誰也沒有料到,上朝的第一天,白逸羽就向白偉琪提議改革,他力主要在月國提倡機會均等,即老百姓可和貴族子弟一起公平科考,出生寒門的普通軍士立功也可提升將軍,不管你出生多門卑微,只要努力,就可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提議一出,朝堂譁然,大臣們議論紛紛。
坐在龍椅上的白偉琪眯着眼睛看着白逸羽,“你爲何會有如此想法?”
“皆因阿九。”白逸羽擡頭看着白偉琪,眼底一片清明,“數年前在平州,阿九便用陣法成功阻止了南榮大軍進犯我月國,數月前,面對單之峰的鐵騎,她陪兒臣殺敵,立下赫赫戰功,只可惜,她出生卑微,雖有將帥之才,卻只能依附在兒臣身邊做一個小小的護衛,她的死讓兒臣驚覺,月國目前的人才選撥是有問題的。”
“如果,我們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像阿九這樣的人便能得到重用,便能爲月國做更多的貢獻,就算是死,也才能真正死得其所。所以,兒臣斗膽進諫,請父皇改革目前的科舉制度,改革用人的選拔制度,即使身爲貴族,若無才無德,便不能憑世襲佔據高位,後人可以繼承前人的財富,但應視其才能,決定是否封官受爵。”
白偉琪尚未說話,白明宣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父皇,兒臣反對!”白明宣掃了一眼白逸羽,嘴角掛着濃濃的譏諷,“七弟,你還真的是對那個護衛情深意重。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豈是因爲一個護衛就要輕易改變的?月國的貴族之所以有世襲的財富和權勢,那是因爲他們的祖先爲了這片疆土浴血奮戰,付出了常人所沒有付出的犧牲。”
“如今的科舉制度,並沒有完全阻止平民進入官場,只不過他們不能身居高位罷了。如果,他們可以和貴族享有同等的地位,那麼我們要如何面對那些爲月國打下江山的元老?他們在爲月國犧牲和奉獻的時候,那些平民做了什麼?”
白明宣這席話,顯然贏得了不少人的贊同。以徐沐、皇甫彥傑爲首的大臣紛紛點頭附和。
白逸羽不怒反笑,“四皇兄,羽的主張並非要完全剝奪貴族世襲的權貴。因爲祖先的付出,如今的貴族從一出生就擁有了常人所無法擁有的榮光,可以有享不盡的財富,也能輕鬆走入仕途,這沒有錯。但是,如果因爲這個就不給平民平等競爭的機會,最終將是月國的一大損失。”
“任何世道,都是生於社會底層的人最想通過努力改變命運,所以人們才說學而優則仕,平民子弟通過努力讓自己具備了治國的才能,我們卻因爲固守老祖宗的規矩,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而那些世襲的貴族因爲缺乏動力,往往沒有如此勤勉,可他們哪怕無德無能,也要身居高位,這樣的月國,還有希望和未來麼?”
“這一次單之峰大軍進犯,羽臨危受命,想必也是因爲父皇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可羽若是缺乏了阿九等人的扶持和配合,又如何能將南榮鐵騎趕出月國?昔日那麼多元老伴隨我們的祖輩打下月國江山,而今天,還有幾個貴族能和他們的祖輩一樣征戰沙場?如果,下一次月國再遭遇這樣的危難,誰還可以領兵?”
“羽以爲,月國要想長治久安,要想真正國富民強,就應該允許平民的子弟和貴族子弟一樣走進朝堂,身居高位,應該規定月國的青年子弟憑能力決定自己的未來!”白逸羽說到最後,擡眼看着端坐龍椅上的白偉琪,話語擲地有聲。
一時間,朝臣分爲兩派,支持白逸羽和支持白明宣的都有。
白偉琪看着衆人爭論,眸光幽深,視線落在立於白明宣身後的白蒼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