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銀幕上,芮正走向擱在山地上的一輛黃褐色舊房車,後面不遠矗有一所破舊的山房。芮走上房車的梯階,有嬰兒的哭聲畫外音響起,芮敲了敲門。斜側中景,房車門被打開,一個抱着個身穿粉白色連帽棉衣的寶寶的少女站在門後邊。
少女稍矮了芮一點,身着綠褐色外套和褪色牛仔褲,左手無名指戴着個小銀圈戒指,沒有別的飾物,一頭褐色而有點泛紅的長髮直直披在腦後,五官細緻的臉容也沒有化妝,模樣十分樸素。
側面雙人近景中,兩人一見到對方頓時都微笑,顯出老朋友的親暱。右側的芮邊說着“嘿,蓋爾”邊去撓撓那個寶寶的腦袋,“嘿,奈德。”左側的蓋爾鬆了一口氣地說:“謝天謝地,是你,甜豆。我以爲又是弗洛伊德的爸媽,那兩個老東西總是盯着我,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
“你能不能別老是這麼說?你能住在這兒還不是因爲他們倆?”鏡頭切去房車內的外間,一個約莫20歲的校園運動員類型的高大金髮男生靠坐在一張舊沙發上,握着一瓶啤酒在喝,不耐的神情像隨時要發怒。
“嘿,弗洛伊德。”鏡頭反打,門口外的芮望着車內,“不請我進去嗎?”蓋爾側身的望着丈夫,顯然拿不了主意。
“進來吧,就一會。”弗洛伊德語氣冷淡,提着酒瓶起身走去,“她現在已經有個孩子了。”
芮和蓋爾都側向讓着門口,當弗洛伊德走下房車,她們又相視而笑。
鏡頭一切,她們走進房車狹窄的主臥室,幾張巨幅的賽車、重金屬樂隊、美女海報掛在牆上。鋪着淺棕牀單的雙人牀有些沒收拾好的衣物。蓋爾把寶寶平放在牀上中間,將衣物往左邊一拔,就往後平倒在牀上。雙手置在胸前,右手拇指和中指脫套着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呼氣地說了聲:“他馬的。”
銀幕外觀衆們對蓋爾這聲*沒有意外,影片裡除了小孩就沒有不說髒話的人。
而所有期待艾麗西卡-維坎德的表現的影迷粉絲們都看到了,同樣已經沒有意外!只是一個照面,她的神態、動作、語氣,無不訴說着她對婚姻和現狀的迷茫、疑惑和傷情,一個悲哀的早孕早婚少女已在銀幕。
“他最近還操希思-鮑妮?”芮一邊問,一邊也往牀平躺去,腳也在地上。
仰角三人中近景。蓋爾躺在左邊,芮在右邊,而一個寶寶把她們分開了。
“能不嗎?”蓋爾的輕聲似有冷笑,“希思是他愛的,我只是他喝醉後得來的。”她轉頭看向芮,不去想煩心事地臉露微笑:“好一陣沒見了,都忙什麼呢?”芮也不由呼氣:“甜豆,真他馬的。”
穩定的鏡頭在她們的單人近景和三人中近景間剪輯,芮告訴了蓋爾她的麻煩,她要借小車前去霍-克弗爾找找。蓋爾卻作不了主。車鑰匙都在弗洛伊德那裡。蓋爾起身去問,芮也坐了起身,她微笑地逗弄奈德。又露出了女生的一面。
鏡頭一切,蓋爾走回來了,面無表情,“他說不行。”
“你跟他說了我出油錢嗎?”芮微微的皺眉。
“我說了,他還是不肯。”蓋爾的聲音像在枯萎。
“爲什麼?”芮有了點着急。
“他從來不跟我說原因,他只是說不。”蓋爾則有了點煩躁。
芮鐵起了臉,目光移開,忽然厭惡的說:“真悲哀,姐妹。真他馬的悲哀!老是這樣,他不許你幹什麼。你就不幹什麼。”
蓋爾的神情不變,木然得像棵枯樹。駝鳥般迎面重新倒在牀上,沉悶的話聲透出:“結了婚就不一樣了。”
“肯定是,你以前可不吃這套,一點都不。”芮的語氣也在低沉。
奈德突然又哇哇的哭起來,蓋爾轉身看了看,擡頭望向芮,送客般的輕聲說:“奈德得睡一會了。”她無神的眼睛目送着芮起身離去。
褐熊劇院的氣氛更冷,可愛的寶寶和少女的微笑帶來的卻是一份沉重。可以想到蓋爾以前定然是個青春洋溢、潑辣如芮的野女孩,然後突然就……如果說鬆婭、維多利亞、康妮是三個盡頭,蓋爾正走到分岔口,她未來會是誰?
銀幕中側面全景,芮走下房車的梯階,而在左邊景深的弗洛伊德正對着房車撒尿,有潺潺的音效聲。
芮瞥了一眼就向前離去,弗洛伊德邊撒尿邊說:“走了啊?”芮沒有理會。正面全景,後邊的弗洛伊德抖抖身子地拉褲,說着道:“你拽什麼呢?姑娘,你以爲你懂,其實你屁都不懂。”
“蓋爾不是你的一件物品。”芮繼續走着地說了句。
“這裡誰都不想做惡人。”單人正面中近景,弗洛伊德一邊從衣袋取出一包香菸要拿煙,一邊朝芮說道:“只是這裡的人都還不懂規矩,所以日子就不好過了。”
“去你孃的。”芮說。
觀衆們已經習慣這份粗俗和凜冽。
影片對女性不留情面,對男性同樣如此,就是一位忠實的紀錄者,不加修正,不持態度,也不偏不倚。
男人們都各有不負責任,傑蘇普失蹤,眼淚袖手旁觀,把擔子全給芮了。弗洛伊德呢,什麼是傳統大男人和被荷爾蒙統治的青少年就他這樣,醉酒劈腿搞大別人的肚子不得不結婚,還和所愛的女生保持關係,把妻子視爲物品。直叫人犯惡心,但這種混賬卻又往往被少女們追捧,而他這番話似乎有什麼深意……
銀幕中的人們正是一羣惡人,爲什麼?因爲“這裡的人都還不懂規矩”嗎?
好像只有那個警官好一點,但也膽小怕事,沒有用處。
繼親生叔叔後,芮又在好朋友這碰了釘子,不過她沒有停下腳步。借不到車的她徒步走在蒼涼的公路邊。招手攔了一輛貨車搭順風車。大鬍子的壯漢司機不像什麼好心人,不比明顯開玩笑的校車司機,他色迷迷的眼神、調戲的話語“小姑娘。你提不提供那個?”都令人擔心芮的安危,她臉上有點陪笑的說“不提供。”
霍-克弗爾就是另一片的山頭。景色沒什麼不同,還是那麼荒衰蕭敗,用石頭和木頭砌築的房屋分散在坡脊的低窪處,隨着芮的到來走動,一條條壯狗在吠叫不已。
觀衆們看着芮又接連地碰釘子,一個叫梅根的青年女人在路上攔住她,相比維多利亞,梅根臉沉沉的樣子。但她給予了幫助。得知芮的來意後,梅根帶着她前去找小亞瑟。隨後會面中,小亞瑟以嬉皮笑臉掩蓋明顯的不安,說不清楚傑蘇普的行蹤。芮看得出對方在說謊,從她的神情,觀衆們也都知道,她已經猜到父親多半出事了。
離開小亞瑟家後,在路上梅根又告訴芮該去找桑普-米爾頓問問,桑普是這裡的大人物,應該清楚事情。芮聽了說“那個人比誰都讓我害怕”。梅根則說“怕他也是自然的。他是我爺爺,我卻從來都不敢惹怒他。”
芮來到山坡一所顯得特別大的房子前,院子裡幾隻被拴着的惡狗紛紛咆哮。站在門廊上的一個冷臉老女人走上去。聽了芮的來意,老女人驅趕她走。芮苦苦地請求,再次搬出血親之說“至少我們的血有一部分是一樣的”,老女人雖然還一副兇樣,卻轉變了點態度:“你多大了?你家就找不到個男人來談這事兒嗎?”
“我16歲,就我了。”芮說道。
老女人似乎有點不忍心,讓芮到雞欄那邊等着,她去和桑普說一聲。芮走到遠處的簡陋雞欄邊等候,景物鏡頭拍着欄裡的雞羣、地上的雞屎、遠處走動的惡狗。時間在過去,芮變了幾個站姿。房子一直都沒有動靜。烏沉的天空下起了大雨,芮貼着雞欄邊蹲在地上。就以那一點點棚頂擋着雨,但雨水仍然或飄或濺到她身上,她冷得直在發顫。
鏡頭一切,大雨停歇了,老女人終於從房子那邊走來,芮連忙迎上去。老女人手裡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什麼東西,邊遞給芮邊說:“熱湯,喝了你就走吧。”
“謝謝。”芮接過一口氣的喝盡,眼神期盼的望着老女人。
影迷們觀察得到倒是霍-克弗爾這邊的傳統女人們,她們並非不近人情,都算對芮有着善意吧。然而老女人帶來的又是冷釘子,桑普知道芮想問什麼,知道她在到處打聽,但他不想聽。芮很不滿,老女人警告她最好識趣點趕緊走人,而且別再回來問他第二遍,千萬別。
此時銀幕上,老女人拿着杯子轉身走去,芮還在話語尖刻的說着:“血親對於大人物連個屁都不算,我理解得對嗎?好吧,你代我告訴大人物,我希望他在病牀上長命百歲,你聽見沒有?你告訴他是芮-多利說的!”
過肩鏡頭景深處的老女人回過身,皺皮老臉上涌現了些冷怒,重複了遍:“千萬別再來。”
單人近景,芮神情倔強,罵了這一頓,她的害怕越來越見不着,而那股如頭狼般的氣魄越來越強盛。
轟隆的打雷聲把銀幕帶到下個場景,漆黑一團的夜空正下着傾盆大雨,籠罩着整片孤冷的山脈。芮躲在一個僅容三四個身位的小山洞裡,她雙手抱腿的靠着左洞壁,扭頭出神的望着山洞外,對面有一小堆柴火在燃燒。
反拍鏡頭只見山洞外的雨勢更大,芮的側背影被黑暗淹沒,無法看到她的臉龐。
這一幕畫面哀傷,頹喪,毫無可以稱爲生氣的東西。
在這個地方,沒有好人,沒有溫暖,沒有希望。
但有堅強,一位16歲少女扛着那樣的一個家庭,很多事情不用多說。
雷雨聲漸趨於隱沒,影像變了場景,晨早,芮走在回家的坡路上。鏡頭剛剛看見桑尼和哈羅德守候般站在屋前那邊,就見在不遠一輛黑皮卡旁抽菸的金頭髮米爾頓扔了菸頭,叫嚷着走向芮:“瘋丫頭。有人已經跟你說了讓你閉嘴,你最好聽他們的話!”
芮剛皺起了眉頭,就被走來的米爾頓抓住手臂拖向左邊的皮卡車:“滾進車子去!”
“別碰我。滾開!”芮頓時猛力地掙扎。那邊兄弟倆都看見了,哈羅德驚慌的張大了嘴。桑尼已經怒叫着奔來:“不許打我姐姐!”金頭髮米爾頓看向他,露出詭異而扭曲的笑容。芮邊掙扎邊急喊:“男孩兒,都回屋去!做些土豆泥當早餐,去啊!”
桑尼卻沒有走回去,他捏緊了拳頭,緊咬牙關的道:“誰都不許打我姐姐。”
此時此刻,銀幕外緊張的觀衆們都有一股驟然的感動,危急患難的時候。也是親情和勇氣顯現的時候。
“小子!”金頭髮米爾頓猛地一把抓住桑尼的衣領,“還算有種,不過別讓這膽子把你變成傻瓜!”他突然就猛一下把桑尼掄摔向地上,那瞬間鏡頭切向尖叫的芮,桑尼摔在坡地磕得嘴角流血。哈羅德畏縮着走近過來。
米爾頓發出一通冷笑聲。芮目光如狼的瞪着他,沉聲說:“我爸知道了會殺了你的……”
“放屁,你爸爸還是小孩的時候,我一年也得揍他兩頓。”米爾頓又揪住芮的胳膊要拖她上車。
“他有了男人的拳頭後,你沒再揍過他一次,你不敢!”芮說着。
“他馬的趕緊上車。帶你去看些東西。”
在桑尼的憤懣和哈羅德的不安注目中,芮被米爾頓推進了皮卡車裡,他也上了車。車子開走了。
劇院裡生起了緊張的氣氛,而鏡頭繼續平實地紀錄,米爾頓帶着芮到了山間一所被燒焦的房子前,他說“這兒就是我,還有其他人,最後一次看見傑蘇普的地方”,傑蘇普造冰失手爆炸而葬身火海。
芮沒有輕易相信,她非要下車過去看看,哪怕屋子範圍還有毒性。“如果爸爸死在裡面,我要把他帶回去埋了。”
她很小心地走去查看了那黑黢黢的殘垣斷壁一番。斷裂的牆燈隨風晃動,廚房的水槽砸穿了地板掉進土裡。彎曲的龍頭在焦黑的木頭中伸出,而到處的空隙都長了雜草,長得半人高了。
芮慢慢的退了出去,回到皮卡車上,神情平淡。金頭髮米爾頓開動車子走了,在回去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芮望着車窗外面,眼睛許久才眨動一下,像在剋制着什麼。
到了這地步,芮知道,觀衆們也都知道,傑蘇普九成已經死了,但不是死在那裡,不是那樣死。
場景切回到山坡的幾所屋子前,砰的關車門聲,兩人下了車。金頭髮米爾頓很好心似的說:“丫頭,我知道傑蘇普沒了,你們一家都不好過。我知道你擔子很重。”芮邊走人邊道:“我們會挺過去的。”
“我跟鬆婭談過了,我們可以把桑尼接過來。哈羅德不行,但我們肯要桑尼,畢竟他是我的種。”米爾頓繼續說着,芮沒有停下堅決有力的步伐,只說了句“去死吧你”,米爾頓怒叫道:“你說話小心!那小子由我們來養,要比你和你那瘋子媽媽不知好多少。也許以後我們還能把哈羅德接走。”
這時候走到右邊景深的芮停步回過身,她看着左下的金頭髮米爾頓,第一次顯出要拼命般的真正凶惡,話聲越發響亮:“狗孃養的,你直接下地獄!桑尼和哈羅德就算死也要和我們死在一起,就是一起住山洞,也絕不在你家住一晚!操-你馬的金頭髮米爾頓,你以爲我是白癡嗎?那地方的的野草都長到下巴那麼高了,房子炸了得有一年了吧!”
她罵罷就朝米爾頓腳下啐了一大口口水,氣沖沖的轉身大步走回家。金頭髮米爾頓惱悶的站在原地。
芮的爆發讓劇院的氣氛熱烈不少,人們都着實被那變化折服,她之前一直像收斂着的刺蝟,當她把渾身的尖刺突然都豎起,那份兇猛、憤怒、仇恨和壓抑的悲苦,讓人心裡震動。
咔噠噠的幾聲!銀幕中兩杆老款步槍被女生的手從壁櫥裡拿了出來,鏡頭一切,在屋子側後的山坡,芮把兩杆槍分別遞給桑尼和哈羅德,說道:“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該讓你們學開槍,現在恐怕是時候了。你們得學會它。”
兩個男孩的臉色都有些繃緊,桑尼的嘴角猶有傷口。
遠景鏡頭,只見近景這邊有空罐頭、牛奶盒和塑料瓶等標靶排列地立在一張餐桌上。
芮手把手的教兩人怎麼握槍、怎麼瞄準。又告訴他們些槍支知識。鏡頭快切間,砰砰砰的槍聲響徹。兩人一次次扣動扳機,好不容易的,餐桌上的一個牛奶盒才應聲炸開,芮的畫外音說道:“哈羅德,就這樣!”
這時切至全景鏡頭,一道身影繞過屋子走來,左手提着個裝着什麼的大籃子。
聽到腳步聲的姐弟三人紛紛轉身,男孩兒手中的兩杆步槍頓時都對準來客。那身影急停下來,要舉起雙手卻無法把那個藤編大提籃舉過頭頂,模樣頗爲滑稽。正面中景,是提着寶寶的蓋爾,她急道:“老天,甜豆!只是我和奈德!”
這危險荒唐的一幕卻逗笑了很多觀衆,壓抑多時的心情也積極了些。
銀幕裡的芮也是,她臉露起了微笑,快步的走去。兄弟兩人放下槍。芮笑說着:“蓋爾-洛克倫!我就知道你不會受那麼久的委屈,你會變回你自己。到我這兒來,我就知道。”
“是蓋爾-朗安。”蓋爾微露一閃即逝的苦笑,“他又去操他馬的希思了。”她舉起握在右手的一串車鑰匙搖了搖。“但我偷了公婆的舊車。你這兒的麻煩怎麼樣了?”
芮的微笑也已經不見,“我正想去雷德山口那邊找找,你可幫大忙了。”她回頭看向倆弟弟,說道:“今天就練到這裡。”
鏡頭硬切在破屋客廳,蓋爾伸手拍了拍搖椅上的康妮的左手臂,輕喚道:“姨媽?姨媽?最近還好嗎?”康妮還是那副沉靜的樣子,像根本沒有聽到。當看見芮抱着奈德走來,她的眼神變了,有些懷疑和愧疚。忽然開口說了句話:“我又生了個孩子?”
芮沒說話,蓋爾微笑的說:“那是我的兒子。叫奈德。”
康妮轉目深深的看了蓋爾一眼,沒再說什麼。卻似乎說了些什麼。
“走吧。”芮說。
觀衆們莫名的心酸,而這兩位少女走上屋前一輛紅色的古董級殘舊轎車,蓋爾坐進駕駛位,一邊問道:“姨媽知道出什麼事了沒有?”芮提着寶寶提籃坐到副駕,“我認爲她知道。”
“你不覺得該告訴她嗎?”蓋爾插上車匙發動引擎,汽車發出刺耳的嘎嘎聲,尾氣管噴出大團黑色的煙霧。芮的畫外音帶回車內側面近景,“跟她講這些太殘忍了,她就是爲了要逃離這些操蛋事才發的瘋。”
“我想她也幫不上什麼忙。”汽車終於發動起來,蓋爾扭着方向盤開車。
“是啊。”芮點頭。
影片一直都沒有配樂,劇院也相當寂靜,有什麼內涵都好,影迷觀衆早已投入到故事本身,爲兩位少女的命運而憂心。
銀幕中又到了夜晚,兩人帶着寶寶一起到了雷德山口的一戶人家屋子,見着了女屋主愛普瑞。這是繼維多利亞之後另一個顯得漂亮文雅的中年女人,她家裡也是乾淨雅緻,有書架,還擺放着許多的木製藝術品。
走在這樣的屋子裡,芮和蓋爾的腳步都輕柔很多,目光有所張望。
一個看着很斯文的中年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在看電視。愛普瑞領着兩人從走廊走過,到了一間雕藝工作室,往雕紋木桌邊坐下聊天。芮道明來意,愛普瑞說“我和傑蘇普已經分開很久了”,不過她恐怕確實知道些什麼。
愛普瑞一邊抽着女煙,一邊講道:“就差不多上次傑蘇普被抓進去的時候,我和他又好了一陣。再之前幾個月,我開始和休伯特約會。他是個好男人,我覺得我們倆也很配,但你爸爸總是更讓我心裡發癢……我前些天意外見到他,他還是能讓我樂開懷,所以我們又廝混了幾天。”
再一次的,愛普瑞輕淡自然的告訴觀衆們她不是什麼“好女人”,而是個跟弗洛伊德做着同樣的事的女混蛋。
男人中有混蛋,女人中也有混蛋。
芮和蓋爾安靜的聽着,愛普瑞抖了抖菸灰,接着道:“然後他就又走了。大概又過了三四個星期。我路過鎮上的庫伊閃克酒館,看到他和另外三個我不認識的人在一起喝酒。他們看上去都不怎麼開心。”
“爸爸有沒有說什麼?”芮有點急的問。
“他看了我一眼,但假裝不認識。”愛普瑞深吸了一口煙再噴出煙霧。寶寶提籃就放在旁邊桌上,她似傷感的說道:“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覺得他是在保護我。”
單人近景中。芮陷入了沉思。
幾瞬後場景一轉,黑夜下的屋外,兩人提着提籃走上轎車要離去。
馬上又轉了場,汽車行駛在破爛的山腳土路上,車燈勉強的照亮前方,車子因非常顛簸而隆隆咔咔的作響,像隨時都會散了架。芮竭力地抱穩寶寶提籃,身子卻在歪斜來歪斜去。也坐不穩的蓋爾抱怨道:“我們這條路是越來越糟了。都算不上是路了。”
“你從三年級開始就一直這麼說。”芮搭話。
“那時候是句實話,到現在更加不會錯。”蓋爾正說着,突然車子又遇到路面的一個大坑洞,轟隆一下,她整個人幾乎跳起來,又嘆道:“我有時候想,爲什麼他們不把這些路給修好呢?”
“沒人在乎吧,我猜。”芮又說,提不起什麼心情。
蓋爾也是在問每一位觀衆,爲什麼?影片不是隻有女權主題。也關注着窮山惡水環境的地區困境。活在這種爛地方,要怎麼樣活着?怎麼適應、改變或者逃離?怎麼能過上好日子?
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不待誰多想,銀幕上車前鏡頭。兩人的神色都變了。車子在側面全景中緩緩地停下。車前反拍,就在前面不遠的爛路上,一羣數十頭的大肥豬擁堵在那裡,一對壯健的農夫農婦正拿着手電筒和棍子在驅趕,粗魯的叫喊聲傳來:“嚕嚕,這邊走!”、“回頭就宰了你們這些臭畜生!”
爛路左邊的荒野遠方有間農舍,亮着暗淡的燈光。
鏡頭切回車內,兩人都只能坐着等待。
芮靠着椅背,蓋爾邊從她膝上拿過寶寶提籃。看了看籃子內睡着的奈德,邊說:“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那次不?我們父母還養豬的時候。他們有次叫我們去喂玉米。”她笑了笑,語氣流露着追憶:“但我們以爲豬沒有手。沒法直接啃玉米棒。結果我們傻乎乎的把所有玉米都搓了下來再喂。記得嗎?”
“記得。”芮也是一絲失笑。
“我們的手指頭疼了一個月…好像是……那時候我們真傻啊。”蓋爾的聲音已經低落下去。
芮沉默不語。
而許多觀衆忽然不寒而慄,大片大片的疙瘩生起在皮膚和心頭。
這兩個粗野的姑娘,曾經是那麼天真無邪,那麼善良甚至爲豬着想,那麼“傻”,就和城裡的傻-逼女孩一樣。之後她們不能像城裡女孩那樣不餵豬而是學舞蹈,不罵髒話而是學唱歌,不劈柴而是彈鋼琴,不看着家人造冰而是全家去旅遊,不餓着肚子吃剩糧而是吃迪士尼樂園死貴卻不頂肚子的餐點。
如果能,她們就不是城裡女孩嗎?
“我還是下去幫忙趕豬吧。”銀幕中,芮突然邊解開安全帶邊說,望着前方,“照這速度,我們得在這兒坐一夜。”
“也是。”蓋爾把寶寶提籃放到空出的副駕上,朝車外的芮說:“等我找個東西扎頭髮。”
正面全景,她們快步的走向前方的豬羣,芮已經束起了連衣裙,蓋爾紮起馬尾。豬的叫聲、狗的吠聲,農夫農婦的驅趕叫罵聲,匯成一片混亂的雜音。芮大喊着“嗚嚕嚕嚕!”的幫農夫一起從後面趕着豬羣,蓋爾則在農婦那邊幫忙趕:“嗚嚕嚕!”
豬羣雖然被趕向農舍的方向,卻仍是煩躁而雜亂,它們叫哼着,幾隻衝在外圍的豬反擊般拱向芮,她擡腳給了它們幾靴子,怒喊着:“走,去你媽的,走!”豬羣右邊的蓋爾被幾隻豬拱得摔倒在泥地,農婦揮着棍子把豬打了回去,蓋爾連忙爬起身,芮的畫外音在叫喊:“蓋爾,我們一起趕!”
芮和蓋爾重新匯在一處,她們都揮着手踢着腳地一起趕豬:“嗚嚕嚕!”雙人正面近景,她們冷峻的臉容都大汗淋漓,夜風吹動着她們額邊的髮絲,只是更添凌亂。
這個夜景的最後一個鏡頭全景地定在她們趕豬的背影,黑夜,山腳,荒野,爛路,兩個少女和一大羣亂衝亂撞的豬。
無力,無助,無奈。
銀幕外,劇院裡響起了一些觀衆嘆息,是的,她們不是城裡的傻-逼女孩,從來都不是,永遠都不會是。
真他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