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前,韻清早已看清了院中侍衛站立的位置,隨手將捏在手中的一把杏仁拋了出去,這處小院子裡的七八名侍衛尚未來得及呼喝出聲,便盡已不由自主地軟軟倒下了。
韻清滿意地拍拍自己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看來,自己的身手還沒有爛到根本沒法出門的地步嘛。那兩個傢伙,明擺着就是無理取鬧!
帶着一絲掩不住的得意笑容,韻清悄悄地在一道熟悉的身影面前蹲下身子,懶懶地開口問道:“不許出聲,聽到沒有?”
雖然帶個跟班也許會很煩,但是對於一個懶慣了的人來說,身邊沒個跑腿的總是不行的。
章靖到此時纔有機會看清,眼前這個青天白日私闖皇宮的“刺客”,竟然正是皇帝本人。聽見她發話,慌忙乖乖地眨了眨眼睛。
“真乖。”韻清隨意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兩把,低聲喝道,“不許出聲,跟我走!”說罷徑自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恢復自由的章靖雖然摸不着頭腦,卻也只得乖乖地依言跟上。
一出院門,韻清卻立刻收了先前小心翼翼的神情,不慌不忙地站直了身子,待章靖跟了上來,才整了整衣裳,大搖大擺地朝外走去。
只要不是寢殿裡伺候的人,誰會閒到多嘴跑去那兩個傻蛋面前打小報告呢?
一路之上遇到的宮人侍衛無不恭敬俯身,韻清漫不經心地笑着走過,沒有半點偷偷溜出來的不自然。想到離宮門還有好長一段路,她甚至還很囂張地叫住了一名小宮女,讓她給自己弄一輛轎輦過來,直看得章靖目瞪口呆。
難道方纔主人賊兮兮地躍窗而出的那番舉動,僅僅表示她厭倦了每日一成不變地從正門走出來嗎?若是這樣,那些此時定然仍在冰涼的地上躺着的侍衛們,豈不是有點兒冤?
自然,作爲御前侍衛的他,此時是一句話都不敢多問的。這個皇帝,與昔日王府中那個一味以德服人的小小主母,多少是有些不同的了。如今她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帝王威嚴,常常讓他這個自以爲膽量還不小的男人不寒而慄。
韻清心情極好,出了宮門之後,看到章靖依舊滿臉迷惑,很好心地向他解釋道:“我老哥和那個可惡的師兄不許我出來,所以我就只好甩開他們啦!咱們可要快一點,不然一會兒他們兩個追上來,一定會強行把我抓回去,我們就沒得玩了!”
章靖不由得將眼睛瞪得老大。雖然跟了這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也算有
些年頭了,可是笨頭笨腦的他,始終還是未能學會接受她那一套駭人聽聞的作風。
一個皇帝……跳窗躲開旁人的監視,只爲了跑到街上去散散心?
而且,還是一個據說懷了兩個多月身孕的皇帝……
章靖覺得自己的頭都要大了:“主子,外面畢竟不安全,咱還是回去……”
“給我閉嘴!”趕在他開始滔滔不絕之前,韻清慌忙開口截住他的話頭。
別人或許不瞭解,她可是比誰都清楚的,眼前這個人,一旦開口嘮叨起來,那功力比怪老頭和朝上那幫老傢伙們有過之而無不及。韻清曾爲此迷惑了很久:一個年紀輕輕的男人,當過人家的家奴,當過王府的護院,現在又是自己的侍衛,他既不曾當過學堂的先生,也未曾在廟裡念過經,怎麼會這麼擅長嘮叨呢?真真浪費了他那張有些冷峻的臉……
韻清悶悶地想着,忽然回過神來,向站在一旁一臉不甘的章靖威脅道:“你若是再敢催我回去,我就先把你一個人扔回去!反正在他們的眼裡,你本來就是我的同夥!他們兩個的手段,你可是見識過的,回去之前,你先想好自己該怎麼死吧!”
章靖悚然一驚,慌忙閉上了嘴,將一肚子未曾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他可不想死!那兩個傢伙在主人的薰陶下,一天比一天瘋,誰知道他們會想出什麼慘無人道的手段來折磨自己?
見章靖乖乖地閉上了嘴,韻清滿意地微微一笑,邁步向前走去,章靖只得愁眉苦臉地乖乖跟上。
讓韻清想不到的是,今日因爲天氣好,出門的人特別多。平日覺得僱一輛馬車不過是一揮手的事,這一次竟等了好長時間,直到韻清都有些後悔自己跑出來了,才總算是有一輛空馬車姍姍來遲。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到達韻清最喜歡逛的西大街的時候,便已接近正午時分了。
感覺到五臟廟傳來的抗議,韻清看看街上熱鬧的人羣和琳琅滿目的商品,頗有些不甘心地帶着章靖進了常去的飯莊。
誰知店中那個往日熱情得過火的店小二,今日見了韻清,竟是愁眉苦臉地匆匆迎上來打了個千兒:“公子見諒,今日小店已被人包下了,公子您……您還是別處去吧……”
看着韻清驟然冷下來的臉色,店小二心裡那個苦啊!這位公子他可是認識的,出手又闊綽,脾氣又好,若是今日把他得罪了,還不知以後能不能遇見個這麼好撈油水的主兒
呢!
韻清的臉色只是微微一變,瞬間便已恢復了常態,笑嘻嘻地向小二問道:“我記得這家店,同時容納幾百人用餐都沒有問題,不知今日是什麼人在這裡大宴賓客呢?”
小二聞言不由得大倒苦水:“哪有什麼人大宴賓客吶?不過是來了四五個外地人,直眉瞪眼的那叫一個囂張,掌櫃的如今正在發愁,還不知道伺候完了以後,這幫爺們肯不肯規規矩矩地結賬呢!依我看哪,這事兒懸,八成今兒個算是白開張了!”
“外地人竟敢跑到京城來撒野?”韻清不由得來了興致,回頭向章靖笑道:“這倒有趣。咱們是不是該湊個熱鬧去?”
章靖的俊臉立刻皺成了一團:“主子,您不是又要跟人打架吧?您的身子……”
韻清惡狠狠地橫了他一眼:“多嘴!”說罷一把推開仍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店小二,徑自大搖大擺地邁步進了飯莊。
果然,平日裡這個時候一片喧譁的大廳之內,此時卻是寂無人聲。看着一張張空桌子整整齊齊地排列着,韻清忽然莫名想到一個詞:荒涼。
對自己腦子裡時不時冒出來的一些奇怪的念頭或是別的什麼,韻清早已習以爲常。此時她有些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擡腳便向樓上走去。
店小二此時才突然反應過來,一時也顧不得許多規矩,慌忙跑上前扯住韻清衣袖,勸道:“那幾個人實在兇惡得很,公子還是不要去惹他們的好……”
這麼個俊俏的公子哥兒,若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地扔下樓來,任誰都是不願意看到的吧?
韻清微微皺眉,伸手撥開他油膩膩的手指,不着痕跡地一拂衣袖,轉過身冷冷地繼續向上走去。
店小二知道自己方纔唐突了,只是……
如今只能在心裡爲那漂亮的小哥兒默默祈禱了。但願那幾個人見他生得好,狠不下心來下重手吧。
章靖心裡更是早已打起了鼓:“主子……”
韻清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嚇得章靖只得再次乖乖閉了嘴。
這事兒也不能怪韻清太多事,實在是那幾個人的口音過於怪異了。韻清雖然未曾走過太多路,天南海北的人卻也算見過不少的,只是口音怪異到這種程度……
韻清暗暗猜測着,口音怪異到生硬的程度,似乎,這些人平日常說的,該是另外一種語言纔對。
有朋自遠方來,她作爲地主,焉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