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一個明明很無聊,卻偏偏不得不假裝很熱鬧的日子。
清冷冷的月亮早早地掛上了樹梢,給滿園的花木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清輝。
天氣或許還不冷,但是僅僅看着這樣的顏色,心裡便不由得添了些微微的涼意。
轉眼,又是中秋了啊,世事變遷,當真快得令人驚歎。
因着過節,前方的戰事竟也都暫時停了下來。想來,在常州一地湛湛膠着了一個月,雙方將士,多少也都有些厭倦了吧。所以,纔會藉着過節的名頭,稍稍休整一番。
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今夜只怕,不知會有多少人對月無眠呢。韻清望着柳梢上冷冷掛着的那一輪圓月,幽幽地想着。
“小丫頭,你一個人偷偷躲在外頭做什麼呢?大家都在等你,你趕緊給我進來!”一陣羅裡羅嗦的怪叫打斷了韻清的思緒。
韻清無奈地揉了揉耳朵,長長嘆了一口氣。
天隱門攻陷幾座城池之後,怪老頭心下焦躁,便忙忙地帶了幾個在他看來比較靠譜的徒弟,陪着楚雲飛一起死死守在常州。前日雙方商定休戰,他們幾個這才匆匆趕回京城。
他這一回來,韻清便覺得日日不得安寧了。
怪老頭這人,你就不能給他好臉色看。你若是對他陰陽怪氣一點,他還知道多少收斂些,否則,你就等着被他折磨成個瘋子吧。
偏偏他們剛回來的時候,韻清心情很不錯,喊了幾聲怪老頭,那個老傢伙,便囂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如果有尾巴,韻清敢肯定,此刻那尾巴一定翹得老高,沒準還能挽個花。
你能想象,一個白了鬍子的老頑童,成日纏着要你陪他下棋、練劍、釣魚、推演陣法,便是什麼事也沒有,也要迫你乖乖坐在他身邊,陪他讀書寫字,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嗎?
韻清仰天長嘆。這個怪老頭,害得她這兩日連抱抱自己女兒的時間都沒有了啊!
這不,剛剛趁
他對着兩位師姐滔滔不絕的空當兒,偷閒跑出來看會兒月亮,那怪老頭又已經在屋裡嚷了好幾遍了。韻清無奈地嘆了口氣,拖着兩條不聽使喚的腿,不情不願地挪了進去:“咋的啦怪老頭?你又瞎嚷嚷些什麼?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啦!”
叫她幾聲都要抱怨,這算什麼破徒弟!怪老頭兩眼一瞪,便要罵人。穆櫻早已怕了他的嘮叨,忙笑着向韻清道:“你知足吧,師父才鬧了你兩天而已!我們在常州,可是日日被他鬧得頭昏腦脹的呢!”
怪老頭本以爲穆櫻要幫他說話,便閉了嘴靜靜地等着,誰料最後等來的又是一句排揎,只氣得他連鬍子都撅了起來。
韻清也不管怪老頭的表情有多麼嚇人,認真地向穆櫻道:“如此說來,這些日子辛苦大師兄和兩位師姐了!韻清在此謝過!說着竟真個站起身來,端端正正行了個拜謝禮,將怪老頭氣得險些跳了起來。
正鬧着,傾墨從外面走了進來,笑向韻清道:“大老遠就聽見你這邊笑成一團,有什麼有趣的故事,講給我聽聽行不行?是不是你又在欺負誰了?”
韻清委委屈屈地向兄長告狀:“我能欺負誰啊?是怪老頭欺負我呢!”
穆櫻趕忙在一旁附和:“還有我們呢!師父欺負我們大家,不許我們出去玩,不許我們不理他,動不動就罵我們,嘮叨起來沒個完!”
傾墨哈哈一笑:“原來如此,”接着卻是神色一斂,“那便是你們活該了!”
這下子韻清可是真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你說什麼?我們活該?你敢不敢再說一遍?你究竟是哪邊的?”
怪老頭很囂張地拉了傾墨在自己身旁坐下,笑道:“我就知道這孩子素來正直,幫理不幫親。”
傾墨謙和地向怪老頭施了一禮:“老神仙過譽。”接着轉過頭向韻清道:“你們一羣年輕人,跟一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的老人較真,不是找罵麼?還敢抱怨呢,不揍你們就算是客氣的了!”
怪老頭不曾回
過味來,猶自笑個不住,韻清已拉長了聲音道:“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對哦,我們跟一個一半入了土的老頭子較什麼真呢?師兄師姐們,珍惜吧,捱罵也是福,聽一句少一句嘍!”
此言一出,在座幾個年輕人齊齊笑了起來,拉長了聲音道:“哦~原來如此~”。
怪老頭吹了吹鬍子,向身旁笑得一臉奸詐的傾墨道:“素日我倒是小瞧了你了,原來你纔是最混賬的一個!哼,哼,哼,這都是些什麼孩子啊這都!”
衆人知道怪老頭面上雖是生氣,心裡卻巴不得大家和他玩鬧的,故而也不管他眼睛瞪得有多大,鬍子撅得有多高,只管一味笑鬧起來。
韻清今晚心中總覺有些煩悶,見衆人說笑打鬧着,顧不上管她,便悄悄起身,一個人走到了寂靜的園子裡,怔怔地出起神來。
明月本身是無情的,只是古往今來的人們,卻總喜歡將各式各樣的故事,強加到它的身上,並且認認真真地假裝相信,月亮是最多情的。
其實,都不過是藉着遙遠的明月,寄託自己無處宣泄的情緒罷了。
想來,人人心中都該多少有些愁緒的,若沒有這無情而又夜夜普照四方的明月,這天下人的萬千愁緒,又該寄託給誰呢?
如此想來,這月亮,也算得上是功德無量的了。
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有人緩緩向着這邊走過來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會是誰,韻清嘆了口氣:“每次我想一個人走走,你都會不識趣地出現在我身後。老實交代吧,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跟蹤我?”
傾墨頗有些無奈:“我有那點閒工夫,跟蹤誰不好,偏要跟蹤你?我是看你悄悄地走了,以爲你是回去歇息,不想你卻一個人躲在這裡。你如今……頭不痛了嗎?”
韻清幽幽苦笑道:“早就不痛了,你不提,我都幾乎忘記有這回事了。那個邋遢老頭說的沒錯,天命這東西,雖然很煩,但是順着順着,也就習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