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皇帝已從邊關調回不少軍隊震懾各方,動亂還是日甚一日。近日又不知從何處傳出謠言,道是國之東南有紫氣蟄伏之象。偏偏須彌峰所處之地,正在國之東南,這讓一心只求平靜的紫蕤愈加頭痛不已。
這日,紫蕤正在廳中與衆人商討此事,忽然山下來報,道是安陽分壇來人求見。
不待傳見,來人已闖了上來。衆人看時,只見來人雙目血紅,破碎的衣衫上盡是斑斑血跡,不禁大吃一驚。
紫蕤忙欲叫人來替他看傷,來人卻不依,只伏地哭道:“來不及了!狗皇帝抄了分壇,我們的兄弟幾乎被他殺盡了!程大哥和幾位管事的哥哥們也盡被抓了,門主快些想想主意吧!”
紫蕤忙問道:“好好的,皇帝怎會知道我們分壇?你們事先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麼?”
羣雄俱是肅容屏息聽着,來人卻只伏在地上,半晌不答。衆人忙上前看時,見他仍大睜着赤紅的雙眼,卻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穆羽搭了搭他脈搏,隨即露出痛苦的神色,道:“好兄弟,我們會馬上令各分壇轉移,程壇主那裡,兄弟們就是拼了命也會去救他們出來,你放心吧!”
來人微微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睛。衆人見穆羽瞬間落下淚來,已知此人再無可救,俱各唏噓不已。
張猛抄起大刀叫道:“這會兒可不是哭的時候!哪位兄弟跟我一塊兒去京城,咱砍了狗皇帝,救出程兄弟去!”衆人慌忙七手八腳地拉住他,一同看向紫蕤。
紫蕤略一思索,沉聲道:“他抓了程大哥,該是想問出些什麼來,故而程大哥性命暫時是無礙的。只是他既能不聲不響抄了安陽分壇,只怕別處分壇也未必不在他窺伺之下。當務之急,是吩咐各壇分散轉移,聯絡切口與暗號全部要改!”當下便吩咐五當家楚赫帶了瘋和尚亦嗔、十二當家冷蕭蕭同了張老七分頭去打聽官府消息,自與餘下衆人商討分壇轉移及聯絡事宜。
紫蕤與三當家穆羽、六當家凌飛、十三當家何夢青俱是極富謀略之人,重訂分壇事宜,倒也不難。不多時商討已畢,盡遣峰上門人往各分壇傳了下去。衆人這才心下稍定,各各鬆了一口氣。
書生何夢青嘆口氣道:“不料竟遭此飛來橫禍,自古道……”九當家洪皙忙打斷他:“十三弟這會兒你先別忙掉書袋了!等這邊事兒一完啊,咱們大夥兒一人搬個凳子聽你談古論今,幾天幾夜都沒有問題,你看好不好?”
衆人鬨然大笑,氣氛便不似先前緊
張了。凌飛道:“只怕事情確實沒完。也不知皇帝如今知不知道天隱門的主人便是門主你。我們被人佔了先機,不得不處處小心。”
紫蕤沉吟道:“此時他應該不知道。怕只怕被俘的兄弟中有人心智不堅,招了些什麼出來,我們的損失就不可估量了。”
青鸞捧了壺熱茶進來,一一給衆人添上:“這可不是杞人憂天了?我這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門中兄弟哪個不是鐵血丹心,怎會有心志不堅之人?”
紫蕤心下不以爲然,也只得隨口應着:“可也是,倒是我多慮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青鸞道:“來了有一會兒了,見你們商量正經事,就沒敢進來打擾。”
洪皙哈哈一笑:“一直站在門外吶?那可不把纖纖玉指都凍僵了?門主,這可是你的不是喲,你怎麼補償人家鳳姑娘吧?”
青鸞向他啐了一口道:“一山的人就你嘴乖!再不積點口德,小心將來下拔舌獄!”說罷紅着臉跑了出去。
不消幾日,須彌峰上便接到各分壇陸續傳來的消息,俱道已安頓停當,衆人方漸漸放了心,便欲啓程去營救安陽分壇被俘諸人。這日一早,天色微明,羣豪已聚在廳中,個個摩拳擦掌,只待鏖戰。
正要出發,卻見張猛風一般從外面衝了進來,亂叫亂嚷道:“天殺的狗皇帝!”
衆人錯愕,忙問緣故。那張老七卻只是一味亂喊亂罵。倒是隨後趕來的冷蕭蕭道:“程壇主他們已被狗皇帝殺了!”
衆人一驚,忙問詳情。
冷蕭蕭道:“先時聞說鷹爪子已將他們解往京城,道是皇帝要親審,我等自然是追了過去。那時在京郊趕上了他們的囚車,見他們也沒受太重的傷。”
亦嗔與楚赫隨後趕到,楚赫心知冷蕭蕭平日甚少開口講話,此時講述過往之事,十分吃力,忙接着道:“當時我還混在人羣裡跟老程說了幾句話,他還囑咐我們,說此時暫無危險不必驚慌,一切小心爲上。誰料沒過半日便聽說皇帝傳旨把他們就地斬了。我們到得晚,連屍首都不曾見到!”
衆人俱是心中一痛。冷蕭蕭已心痛了一路,聽到此處仍舊悲不自勝。饒是她平日清冷,此時也不禁淚下。
穆羽心中尚存了一絲僥倖:“皇帝既要親審,怎會還沒解到就殺了?此中是否有詐?”
楚赫答道:“初時我們也是這般疑心,便找到京城分壇去打聽。那邊有人親見程壇主等人被斬,還有兩位兄弟貿然去
救反被鷹爪子殺傷了的。此事,再無可疑了!”
衆人一時俱沉默了下來。紫蕤見楚赫欲言又止,已知他還有未盡之言:“五哥還有何事?”
楚赫遲疑半日,方道:“這一路之上,屬下一直疑心,皇帝怎會那般順利便將安陽分壇一鍋端了?又且既然捉了程壇主,就該細細審問,怎會又忽然說殺便殺了?是否皇帝已知道了他想要的消息,故而不必審問了?”
穆羽深鎖眉頭,緩緩道:“還有一種可能,”自己卻又遲疑起來,半晌,見衆人都有些不耐,只得和盤托出,“有無可能是皇帝本欲以他們爲餌,釣我等上鉤一網打盡,後來知曉我們計劃十分周全,自知無望,方殺了他們?”
紫蕤聞言不覺倒抽一口涼氣:“依二位之見,須彌峰上,有他的人?”
穆羽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不是須彌峰上,是……我們中間。此人能探到分壇機密,能知曉我們的營救計劃,絕非牽馬墜蹬之輩!”
一時之間,廳中鴉雀無聲。
亦嗔怪叫一聲,三步兩步衝到穆羽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什麼意思?姓穆的,你倒說說你什麼意思?我們當中有奸細?我們漏了消息給狗皇帝?在場的哪個不是一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哪個跟大夥兒不是過命的交情?你倒說說看,哪一個是狗皇帝的奸細?”
穆羽掙扎着甩開他的手,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此事太過蹊蹺,不得不做如此猜想。不是我姓穆的信不過兄弟,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大夥兒查上一查,清者自清,總強似在這裡彼此疑心。”
亦嗔聞言早已氣得直跳了起來。一時之間,廳中衆人七嘴八舌,吵鬧不休。
紫蕤冷冷掃視一圈,衆人爲他目光所懾,不覺都閉了嘴。
紫蕤沉聲道:“敵人尚未露面,我們自己先要亂嗎?”擡眼見衆人皆是神色惴惴,方溫言道:“門中兄弟,皆是義薄雲天之輩,又曾歃血爲盟,同生共死,豈會有人行叛變告密這等齷齪之事?此時大敵當前,若尚自胡亂猜測,彼此疑心,自亂陣腳,豈非自取滅亡?”
衆人俱覺汗顏無地,穆羽、楚赫二人,只覺後背冷汗涔涔,頭顱似有千斤之重,再擡不起來。
紫蕤向他二人道:“二位哥哥亦是爲本門着想,大夥兒只有感激。只是日後切莫再疑心自家兄弟便是了。”二人忙點頭稱是,又向衆人行禮致歉。羣雄俱是不拘小節之人,相攜一笑,也就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