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清可不會有閒心去管章靖心裡在想些什麼。今日好容易甩開那兩個聒噪的傢伙,偷偷溜出來這一趟,她可是一定要玩個夠本的!
只是,老天今日似乎並不十分願意照顧這個一味胡作非爲的所謂皇帝了。
長街盡頭,《金玉緣》,一家專賣金銀玉器的精緻清雅的小店。
這家店的名字實在是爛俗透了,不過,通過前幾次的經驗來看,裡面的東西還是勉強值得駐足的。逛了一下午,微微有些疲憊的韻清撇了撇嘴,邁步走了進去。
這種專做有錢人生意的小店,待人最是熱絡。韻清甫一進門,掌櫃的就笑呵呵地迎了上來:“柳公子,您可算來了!前幾日小店新來了幾樣小巧精緻的玩意兒,小的猜着您喜歡,老早兒就給您留着了呢!”
韻清看着掌櫃的那張燦爛的笑臉,心下不由得有些替他擔憂。目前這種生長趨勢若是一直持續下去,他的小眼睛小鼻子,會不會終有一天被滿臉的肥肉給擠沒了去?
不得不說,這種精明的生意人,眼光還是相當不錯的。饒是見多識廣,韻清瞧着他從櫃檯下小心翼翼捧出來的東西,竟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枚小巧精緻的碧玉笛,遍體通透、觸手溫潤,已是極爲難得;最妙的是笛身之上細細雕刻着的,竟是那副舉世聞名的《洛神賦畫卷》,畫中人物一個個神態栩栩如生,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風韻,竟宛然與原畫無半分差別!
就憑這幅外觀,韻清便已決意要將它買下了,更何況它還有着清越超羣的音質呢!
其餘蝶翅形狀的玉梳、拇指大小的玉雕美人、做工精細的金鑲玉髮簪之類,韻清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隨手放下了。
最讓她愛不釋手的,是一枚不到半尺長的匕首。
匕首這種東西,竟會出現在一家一向打着顯富貴、保平安的旗號,專賣金銀玉器的店裡,這本身就多少會讓人產生一點點驚奇。
竟會有人想到用如此溫潤內斂的白玉,來爲一把寒光逼人的兇器打造柄和鞘嗎?詭異的組合,矛盾的和諧,震人心魄的、殘忍的美。韻清知道,自己今日這一趟,沒有白來。
跨出店門的那一瞬間,韻清尚未來得及收斂自己嘴角滿意的微笑,便驟然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氣。那一抹溫潤如玉的淺笑,瞬間便有了冷冽的意味。
又來了嗎?這幫閒人,還真是片刻都不許她消停呢!
同樣意識到危險的章靖不及
思索,早已飛身擋在了她的身前。感慨之餘,韻清更有些無奈。真要有了強敵,這個侍衛,也不過是個枉自送死的罷了。
一把推開章靖,韻清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幾步,負手站到開闊之處,淡淡笑道:“小爺的日子,從來最怕的便是寂寞。不知這一次,又是哪一路的客人有興致來陪我解悶呢?”
爲首的黑衣人冷冷喝道:“要你命的客人!”
若非強敵環伺,韻清幾乎忍不住要大笑出聲了。青天白日,穿一身黑衣,是怕不能引人矚目還是怎麼的?真沒創意,是誰規定殺手必須穿黑衣的?
還有,你們既然是殺手,既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身份,又何須回答我的問話呢?難道你們真的認爲,我已經笨到看不出你們是來取我性命的了?
韻清嘴角的笑意,看在那幫殺手的眼裡,不過是她在強裝鎮定罷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通過這些人毫不收斂的殺氣,韻清早已暗暗估量出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被追殺的次數多了,唯一的收穫就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估量出對方於自己的實力差距。
而這一次,她得出的結論是,沒有勝算。
開什麼玩笑?一個身體原本就不怎麼好的孕婦,帶着一個不怎麼頂用的小侍衛,對陣四五十名一看就絕非泛泛之輩的專業殺手?
韻清不由得在心中暗罵:柳傾墨你這個烏鴉嘴!
韻清還有心思苦笑,章靖的心裡卻只剩下絕望了:這幫殺手可不是街邊沒用的混混無賴!他們隨便出來一兩個,就足夠自己應負的了,怎麼保着主子逃出去?何況,即使有萬分之一的機率逃得掉,自己這麼沒用,也必然有人不會放過自己的了!
他怎麼這麼命苦,頭一次單獨陪主人出來,就遇上一幫這麼難對付的傢伙啊?
韻清斜眼看了看章靖有些蒼白的臉色,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問道:“你在發抖?”
“啊?沒有!”章靖本能地開口否認,可是那雙軟得幾乎承受不住那一拍之力的腿,早已很不給面子地出賣了他。
死到臨頭了,主子怎麼還可以這麼鎮定?居然還有心情關心自己有沒有發抖?不過……他剛纔不會真的發抖了吧?主人面前,實在是太丟人了啊!
韻清笑容不變,卻在轉頭的一瞬間向章靖低聲喝道:“你去替我搬救兵!”
“啊?”章靖還未曾反應過來,身子便已騰空而起,嚇得
他在半空之中哇哇亂叫不止,平日裡假裝出來的冷傲形象,早已蕩然無存了。
黑衣人不由得齊齊一愣。他們似乎還沒有動手啊,對方怎麼就先飛了一個?
而且,貌似是被自己的主子一腳踢飛的……
第一反應:怪事。第二反應:有詐。
等這幫傻頭傻腦的殺手們意識到有詐的時候,他們的目標早已經飛身衝出了重重包圍,很沒形象地沿着大街落荒而逃了。
黑衣人頭領有點發蒙。不是說這個主兒十分強悍嗎?他正準備着一會兒有一場惡戰呢,這怎麼還沒開始對方就抱頭鼠竄了?他該不會是……找錯人了吧?
雖然心裡犯着嘀咕,多年的訓練鑄就的本能卻是絲毫都不含糊的。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四五十名黑衣人便已同時飛身而起,向着他們眼看便要到手的獵物追去。
作爲“獵物”的韻清,此時卻是苦不堪言。
本來,以她的身手,帶着這幫傻蛋們跑一陣子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是她怎麼可以忽略掉,這世上有一種病,叫做“害喜”……
胸口的煩惡一陣陣涌了上來;頭腦也漸漸有些發矇;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怎麼也不聽使喚;最可惡的是,肚子裡那個礙事的傢伙,害得她連運氣都覺得有些彆扭……
這條小命,不對,是這兩條小命,今兒不會真的交代在這裡了吧?
跑是跑不贏的了,躲……
尋常商戶的鋪面裡是自然藏不住人的,要躲,就要躲到最亂的地方去!
韻清擡頭望望漸漸西沉的紅日,銀牙一咬:沒辦法,賭一把吧,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身形一轉,韻清毫不猶豫地向着那條她本以爲今生再也不會經過的街道奔去。
這個時辰的夢仙樓,剛剛開始有客人進出,多數的姑娘們都還在自己的屋子裡慵懶地梳妝,或許會帶些微微的忐忑,更多的卻是無奈和木然,等待着不知第多少次被凌辱的命運……
韻清有些慌不擇路,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將心一橫,隨意找了間偏僻些的屋子,撞開門便闖了進去。
希望,不要打擾到什麼好事;若是打擾到了,希望裡面的人不會趕在黑衣人之前砍了自己……
她的小命,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心裡卻實在還是寶貝得緊的!
韻清不得不再次小小地佩服自己一下了:生死關頭,自己居然還可以有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