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衆人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便都歡天喜地的開始收拾起行裝來。墨兒至此時方知,因爲韻清執意不肯離開須彌峰,這些人竟已在這個小小古鎮上苦等了一年有餘!
韻清逗弄着懷中開始有些喜歡亂動的女兒,笑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爲了一己私情,竟置天下大事於不顧。”
墨兒可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狡黠:“置天下大事於不顧嗎?只怕未必。那年除夕,你消失了整整一個下午,真的僅僅買了一盒糕點嗎?我記得你從前雖然愛玩愛鬧,卻不是喜歡一個人滿山亂跑的。後來經常不見人影,都是爲了方便與這些人見面吧?我先時還奇怪,一個只喜歡玩鬧的小丫頭,怎麼偏偏看那些煩死人的書。你,藏得倒真是不淺啊。”
韻清有些挫敗:“每一樣兒都落到了你的眼裡,還說什麼藏得淺不淺!”沉默片刻,又道:“你說,現在會有多少人,重又開始懷疑太妃那事是我做的呢?”
墨兒欲待安慰,想想又似乎已無必要,索性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如今已經不重要了,你的罪名已經不少,再加一條也不過如此。再說,不論是不是你殺了他的母親,遲早都是要兵戎相見的,不是嗎?”
韻清沉默半晌:“你真殘忍。”
墨兒笑道:“你若心裡不明白,我也不敢這樣說。”見韻清低了頭,之只管逗弄手中那小小的孩兒,不由得又皺了皺眉:“這孩子,總不能真個一直叫小東西吧?”
韻清撇了撇嘴:“真麻煩,誰說生個孩子還一定要取名字的!我不會,你給想一個吧!貌似有人把取名字的權力交給你了!”
墨兒嘆口氣道:“就沒見過你這麼懶的母親。生都生了,取名字你倒又嫌煩了!好吧,你懶我不懶,‘前塵影事俱如煙’,便叫‘如煙’,怎樣?”
韻清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前塵影事俱如煙?我還西湖如酒柳如煙呢!咦?柳如煙?不錯哎!哎呀老哥,我咋以前就沒發現你恁有才呢?”
這丫頭又瘋了。墨兒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無
語問天。
用過午飯,底下人早已按捺不住,忙着跑來問何時啓程。韻清笑道:“說走便一定會走,這般趕着來催,是怕一時看不住,讓我跑了不成?現在就走吧!”
衆人歡呼一聲,齊齊揮動馬鞭,十數匹馬拉着四輛車緩緩離開了這座安靜的小鎮。
馬車愈行愈遠,韻清終是按捺不住,悄悄掀開側簾,假作欣賞路邊的風景,雙目卻偷偷地眺望着遠處的青山。
南面最高最險的那一座,就是須彌峰了。
前年秋天,也是這條路,也是這個角度,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座山峰的時候,心情是怎樣的激動而欣喜啊!
那時,雖有太妃深陷險地,雖是孤身奔波無人相從,但初生牛犢般的自己,何曾感到過一絲一毫的不安?那時,對前方路上的未知,自己是隻有嚮往和期盼的啊!
不到兩年的時間,心境的變化竟已宛若滄海桑田了嗎?自己今年多大?十七歲吧?十七歲,女人生命中最美的年華,卻爲何會感到一種垂垂老矣般的滄桑呢?
這段時間裡,圓了夢,失了心,也……冷了情。從此以後,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再不會回來了吧?
自嘲地撇嘴一笑:也許,自己從來都不曾天真爛漫過。虛假的天真,終究換來了一場虛幻的夢。這也算是,報應嗎?
當日,須彌峰上衆人曾那樣喜歡鬼靈精怪的自己。如今,他們又會怎樣看待自己當時的鬼靈精怪呢?是會佩服自己高超的演技,還是會痛罵自己精明的騙術?
呵呵,這個世界,還真是有趣呢。
看來,自己真的不適合去跟所謂的命運抗爭什麼。屬於自己的,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不曾躲過;不屬於自己的,望到了目斷魂銷也不曾盼來。
你啊,就是命運的一顆棋子,死了心,認了命吧。命運早已將你牢牢抓在了手裡,你逃不掉的。
懷裡的小東西有些不安分起來,韻清趕忙收攝了心神,小心翼翼地拍着哄着。
對面爲着可以回家已興奮得手舞足蹈了一整天
的彤彤,此時終於注意到了韻清懷中小小的襁褓:“主子,你這是把誰家的孩子拐了來啊?”
韻清無奈地瞪她一眼:“怎麼說話呢?我拐別人家的孩子來幹嘛?烤了吃啊?這是我閨女!”
彤彤頓時瞪大了眼睛:“您的……閨女?啊……原來這是真的,齊叔竟然沒騙我啊!”
韻清知道這丫頭話匣子一打開,一時半會是不會放過自己了。她乾脆側一側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假裝饒有興致地問:“齊叔跟你說什麼了?”
彤彤撅着小嘴道:“從去年夏天開始,主人就只許齊叔一個人上山看您了,大家都覺得奇怪,可是齊叔的嘴巴緊得很,每次都問不出什麼,他除了傳達主人的命令,就只會說主人不走自有不走的道理。我知道他一定幫您瞞着什麼事呢,所以就悄悄把他灌醉了,問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見韻清只管低頭逗弄着那粉嘟嘟的小娃娃,絲毫沒有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彤彤不滿地嚷了一聲,韻清才裝模作樣地向前湊了湊:“問出了什麼秘密啊?”
彤彤看出她是在敷衍自己,嘟着小嘴不滿道:“她說主人不肯走是因爲戀着一個臭男人,還跟他有了孩子。”
韻清半晌無語,直到彤彤忍不住“喂”了一聲,她才漫不經心地問:“沒了?”
彤彤深感挫敗:“沒了。”
韻清翻個白眼:“我還當真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呢,這算得哪門子秘密!不過,以後不能再讓老齊喝酒了,萬一哪一日真說了什麼出來,豈不誤事。我得跟老齊說說,他把我賣了,一轉頭你又把他賣了,何苦來呢!”
彤彤無語道:“您不打算解釋嗎?”
韻清不解:“解釋什麼?”
彤彤用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她:“您不會真的是爲了一個臭男人在這個鬼地方呆了快兩年時光吧?這個小東西,真的是那個臭男人的孩子嗎?”
韻清朝她翻了個白眼:“這是我的孩子。”見彤彤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她又冷冷續道:“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