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問?”聽了這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傾墨不由得微微有些發愣:“我以爲,你不會這樣輕易便承認了的。”
韻清苦笑一聲:“我也不想就這樣輕易便承認了。可是我的心事,從來都瞞不了你,死咬着不承認,又能有什麼意思?徒然讓你瞧不起我罷了!”
傾墨漫不經心地用兩個手指拈起一枚松子,一圈又一圈地在指間揉着,沉吟半日,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再開口。
韻清注意到他指間的小動作,不由笑道:“你本來準備着跟我繞一千個圈子,好逼着我承認不敢面對她那張酷似某個人的臉,想不到我一下子就承認了,你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是不是?”
這個女人,時至今日,說話還是像從前一樣,直白得讓人無言以對。傾墨白她一眼,苦笑道:“也許,確實如此。”
韻清皺了半天眉頭,終於長吁一口氣:
“我很懦弱,是不是?一直假裝可以忘記他了,到頭來卻連一張與他稍稍有些相似的臉都不敢面對。”
“可是,那是我的女兒,我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她。我終究逃不掉的不是嗎?陪我去看看她吧。”
“沒見過你這樣當哥哥的,每次都是我不想聽什麼,你就偏說什麼!看着我心裡不好受,你就覺得痛快麼?”
傾墨無言以對,只得默默地搖了搖頭,起身陪着她一起向偏殿走去。
如煙今日不知是怎麼回事,一直哭鬧個不休,彤彤和丫頭婆子們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將她哄好。看到韻清突然進來,衆人不由得心下驚慌,呼啦啦跪了一地。
誰知那小傢伙見到韻清,竟然立刻便不哭也不鬧了,癟着小嘴抽抽噎噎地伸出小胳膊,一臉委屈地要母親抱。
韻清嘆了口氣,從婆子手中接過那個粉嘟嘟的小傢伙,問道:“怎麼回事?”
她語氣稍稍冷了些,將一屋子的人,嚇得個個噤若寒蟬,竟沒有一人敢出來回個話。到底還是彤彤委委屈屈回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兒一大早就哭鬧個不休,太醫來看了,卻又說什麼事都沒有。想抱過去給您看,您又是說過無事不要帶她過去的!”
韻清朝一旁訕笑的傾墨翻了個白眼:“你就是爲了這個,才冒着被我轟出去的危險,準備跟我繞一千個圈子的?”
傾墨嘆氣道:“早知道你會那樣坦白,我也就不用繞圈子了。你上次說
沒事不要帶她到你面前去,嚇得這邊又不敢去找你,又怕出事,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也該體恤體恤她們。”
韻清看看小傢伙的模樣,知道不過是鬧點小脾氣,確實無礙,方放了心,笑着打趣他道:“我也該體恤體恤她們,還是我也該體恤體恤她們當中的某一個人呢?”
衆人見她神色輕鬆,知道無事,一個個都不由得鬆了口氣。韻清喚了衆人起來,笑向彤彤道:“你從前是最愛跟我對着幹的,怎麼今兒個偏這樣聽話,竟真個不敢帶她來見我了?我以爲你的性子,越是不讓你來,你越是該一天來二百趟纔對!”
彤彤翻了個白眼道:“我也想一天去二百趟,可是我畢竟只有一顆腦袋!”
韻清知道大概是自己那天的神色嚇到她了,也無法向她解釋,只得笑向衆人道:“今兒是我不好,嚇着你們了。只是我的女兒,我怎會真個不想見她?好了,既然你們今兒個都嚇壞了,就先歇着去吧。”說罷丟下衆人,徑自抱瞭如煙回自己寢殿去了。
身後衆人俱是長吁一口氣,傾墨向彤彤遞過一個“放心”的眼神,也跟着走了出去。
韻清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小傢伙那張越來越像那個人的小臉發愣。奇怪的是,小傢伙居然也不哭不鬧,瞪着烏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韻清看。
後面趕來的傾墨甫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奇怪的大眼瞪小眼的場景,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惱人的傢伙,居然又跟了回來!韻清忍不住瞪他一眼道:“你不去陪那個好容易得了空閒的小丫頭,又跟到我這裡來做什麼?難道是擔心我虐待你的外甥女嗎?”
傾墨知道她心裡煩,只得賠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來瞧個熱鬧,看看你們孃兒倆大眼瞪小眼,究竟能瞪出什麼故事來。”
韻清冷哼一聲道:“你有話還是一次說完吧,免得下次我不愛聽了,你又不知道要憋到什麼時候才能再找到機會說。”
這個女人,一直都這樣難纏!傾墨硬着頭皮,自己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確實還有話要說……其實她這張臉,你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不是嗎?別看小傢伙才這麼點大,卻已經懂得看人臉色,你不喜歡她,她會難過的。這孩子,她……從來就沒有父親疼,難道你忍心讓她連母親都沒有嗎?”
韻清嘆了口氣:“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也知道,你今
日要說的,不是這個。”
傾墨有些尷尬:“你不會是……已經知道了我想說什麼吧?”
韻清對着小東西做個鬼臉,看着小傢伙“咯咯”地笑了起來,心下也不由得明快了一些。也許,面對這張臉,未必會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只有無盡的痛苦吧。
傾墨見她不出聲,只得硬着頭皮道出自己已經憋了好幾天的滿腹疑問:“你跟冷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本來大家都以爲是一場喜事,誰料你們如今竟連面都不見了!如今你這裡是聽到他的名字就變臉,他那邊是乾脆徹徹底底躲了不見人,你們究竟搞的什麼鬼?”
能搞什麼鬼呢?這輩子,儘量避不見面罷了。
韻清無法回答他的疑問,只得嘆口氣,顧左右而言他:“外面……說得很難聽嗎?”
傾墨知道她是不會回答了,只得嘆氣道:“那倒沒有。你的事,誰敢多說什麼?只不過,你一直這樣一個人過,不止我替你着急,其實宮裡宮外,誰都覺得多少有些不成體統的。在大家都以爲柳暗花明的時候,突然又發現後面就這樣沒了下文,換了誰都會在心裡犯些嘀咕的吧。”
小如煙正在牙牙學語的時候,此時難得地高興,在韻清懷裡依依呀呀地“說”個不休,韻清逗弄了她良久,才嘆了口氣,淡淡道:“沒有下文,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我不想見他,你若實在閒得難受,就去看看他,只是千萬要小心,別被他咬到就是了。”
“被他咬到?”傾墨有些摸不着頭腦:“冷兄會咬人嗎?”
韻清的語氣中不覺已帶上了寒意:“瘋狗怎麼不會咬人?不止會咬人,還會傳染犬瘟呢!你若是惜命,還是離他遠些的好!爲了不被我轟出去,我真誠地建議你,在我生氣之前自己乖乖滾蛋。”
傾墨聽了這句話,什麼都不敢再問,忙忙地起身告辭而去。
開什麼玩笑,回回都被轟出去,他的老臉往哪兒擱?也虧得他臉皮厚,才能回回都忍得了那些小宮女們的竊笑!可是那種滋味,畢竟能不嘗還是不嘗的好不是?
瘋狗?這種說法,是不是太過於不留情面了?難道那傢伙真的已經將她得罪到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想再留了嗎?
唉,別人家的事,怎麼總是那麼複雜呢?尤其是他這個不省心的老妹家的事!
偏偏他自己生就一副勞碌命,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管她家的事,又能怨得了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