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勇義對王鎮江的話,自然是半信半疑,僅僅分別一年,自己那個向來沉靜寡言,木訥內向的兄弟,怎麼就會變成王鎮江口中形容的那樣,竟然還冠以“寧閻王”這樣的稱呼,簡直不知所謂!
要知道苗勇義和寧志恆,十幾年兄弟般的相處,根深蒂固的印象,怎麼可能因爲僅憑這幾句話就改變。
不過他也知道王鎮江沒有任何理由欺騙他,說這些都是提醒他,對寧志恆要多加防範,看來以後是要小心謹慎一些了,畢竟現在情況不同了。
苗勇義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以後和他相處時一定注意,不過我再有幾天也要離開南市,相處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有相見的一天!”
兩個人交流完畢,王鎮江再三叮囑苗勇義,這才起身離開,回到了病房休息,可是他的腦海裡卻一直在回想着和苗勇義交談的內容。
對於寧志恆,王鎮江在前線的時候可沒有少聽到他的消息,這些軍事情報調查處的特務們,上了戰場和普通的士兵沒有兩樣,一樣會驚慌,會恐懼,在那個特殊環境裡,他們甚至喪失平時的警覺,在不經意間的交談裡,透露出很多信息。
尤其是這些軍官大多是軍事情報調查處行動科的成員,對寧志恆自然是推崇備至,所以王鎮江對寧志恆這個名字是極爲熟悉的。
可是這樣一位在軍事情報調查處裡都極具影響力的人物,竟然是苗勇義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這對王鎮江來說,可是一個極爲重要的信息。
作爲國黨等級最高的情報部門,軍事情報調查處一直以來都是神秘,恐怖,血腥的代名詞,地下黨對這個神秘機構也是瞭解不深。
因爲它的成員組成和加入門檻較高的原因,地下黨在軍事情報調查處內部一直沒有能力建立情報渠道,更別說接觸到寧志恆這樣的高層,可是現在看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自己絕對不能錯過。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已經換上了一套筆挺西裝的寧志恆,卻已經走在上海租界的街道上,這裡是上海最繁華的地區,高樓大廈林立,街道上人流擁擠,這裡幾乎就是整個上海的精華所在,世界上所有的知名銀行在這裡都有分行,也素有“遠東金融中心”之稱,整個地區給人的感覺就是時尚和繁華。
如果不是擁擠在街頭街角的那些難民,甚至都很難感受到一絲戰爭的氣息。
他走到了一家咖啡店的門口,看了看門口的招牌,確認無誤,這才走了進去。
拒絕了迎上來的服務生,他徑直來到一處雅緻的隔間,裡面早就等在那裡的季宏義趕緊起身。
“組長!”
寧志恆示意他坐下,來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選的那幾處地點有問題嗎?”寧志恆低聲問道。
寧志恆這兩天在租界裡四處尋找,準備在這裡爲自己的情報網找到幾個好的落腳點,以便安置這麼多的情報特工。
“組長,現在租界是人滿爲患,所有的地產房產都是寸土寸金,您選的這幾處地方,價格貴的離譜,就是租金也是一大筆的花銷。”季宏義低聲彙報道,他是江北幫的小老大,熟門熟路,負責在租界裡進行這項工作。
“這我知道,不過不要在意花錢,我們有足夠的資金,要儘早下手,這以後的價格會越來越貴!”寧志恆將桌子上的咖啡端起,輕輕喝了一口,感覺有些苦澀,皺了皺眉就放下了,老實說,他更喜歡喝茶,只是在這個十里洋場,還真找不到喝茶的好地方。
其實對此情況,寧志恆早就有所預料,幾個月以前在日本佔領區的時候,他還勸季宏義將他的手下儘早遷入租界安置,當時他就指出,租界的房地產價格一定會快速上升,安置的成本會變得極高。
幸好得到他的提醒,季宏義手下那些心腹兄弟,都提前進入法租界,有了不錯的安身之地。
可是當時他萬萬沒想到,幾個月之後,他竟然也會留在上海潛伏下來,這個時候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已經成爲上海市民蜂擁避難之所,幾十萬市民的涌入,讓租界裡面的地產價格迅速飆漲,現在再想插手,已經有些遲了。
季宏義不由得一聲苦笑,再次說道:“價格倒是其次,關鍵是有錢也買不到,所有的人都看重租界裡的地產,知道這就是一個聚寶盆,根本就沒有人出手,而且就是租房子也有些晚了,幾乎每個地方都擠滿了難民,有的地方甚至把倉庫都改建爲小公寓,我們這麼多人,真是不好安置啊!”
季宏義這兩天也是頭痛,儘管他在這裡人頭熟絡,可是總不能真的動手把這些難民攆到街頭,讓他們無遮身之所吧!
“要不然讓遊老六想一想辦法,你要是不相信他,我還有幾個把兄弟,也都可以接觸一下,您看呢?”季宏義再次小聲問道。
“不行,我早就說過,這件事情還是要我們自己辦,不能假手於他人。”寧志恆斷然說道。
之前季宏義就提議讓遊老六參與這件事情,畢竟在法租界裡,遊老六的門路更多一些,可是寧志恆根本就不同意。
這中間就牽扯到了青幫幫派之間的勢力分佈,在上海青幫中有幾個分支,每一個分支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
季宏義所在的江北幫就是其中之一,其主要勢力就是在蘇州河以北,因爲蘇州河之前的舊稱,就叫做吳淞江,所以這個分支就以江北幫命名。
可是自從一九三二年,上海事變之後,日本人在上海的勢力迅速膨脹,佔據了蘇州河北岸地區,劃爲日本佔領區,把江北幫生生的逼走,無奈之下,江北幫只能退入青幫的大本營法租界,可是勢力大不如以前。
而此時的法租界,自然是青幫大頭目嶽生的天下,只要他跺一跺腳,整個上海灘都爲之動容,遊老六作爲嶽生的門生弟子,在法租界裡活動能力自然是要比季宏義強上不少。
可是寧志恆爲人謹慎多疑,又怎麼能夠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遊老六,所以對季宏義的提議斷然否決。
至於找其他的幫派成員幫忙,寧志恆更是不會同意,爲了安全起見,這件事只能由自己人來完成。
寧志恆只能是吩咐季宏義再加緊尋找落腳點,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潛伏的前期準備是一個很複雜的工作,需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緒,既要保證隱蔽安全,又要便於以後的行事和勢力發展,寧志恆爲此也是頗爲頭痛。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晚上九點左右,季宏義和遊老六又來到了寧志恆的辦公室。
“大隊長!”
“組長!”
現在寧志恆手下的人對寧志恆的稱呼很是雜亂,之前從南京總部帶過來的老人都習慣稱呼他爲“組長”,畢竟寧志恆擔任特務大隊大隊長時間不長,才短短的二十天時間,還來不及改口,再說這樣稱呼也顯得親近許多。
至於後來加入偵查中隊的隊員就會稱呼他爲“大隊長”,遊老六認識寧志恆的較晚,就稱呼他爲“大隊長”。
現在寧志恆又調任爲上海軍事情報站副站長,有時候一些手下就改口叫“站長”,搞得寧志恆也懶得管,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
“怎麼,你們晚上不去三月灣等着接收物資,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寧志恆放下手中的鋼筆,看着兩個人皺着眉問道。
數天前,霍越澤就帶着所有人員渡過黃埔江,重新進入浦東,白天強行接收倉庫,晚上就徹夜運輸,抓緊一分一秒地搶運物資。
據霍越澤的消息稱,現在浦東的戰事越發的激烈,六天前,日本人果然在高橋地區突然發起登陸作戰,投入的力量很大,勢必要在這一次的進攻中,突破沿江防線,擊潰中方右翼戰場。
可是沒有想到,中國軍隊竟然早就有所準備,提前佈置好了陷阱,不止有重兵埋伏,還早就佈置好了重炮部隊,最終的結果是,日本軍隊損失慘重,灰溜溜的退了回去,之前準備策應行動的便衣隊剛剛衝出了惠特爾舊倉庫,就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以致全軍覆沒。
這一次的登陸失敗,讓日本人越發的惱羞成怒,再加上左翼戰場取得重大突破,讓他們的氣焰越發的囂張,所以不斷的加大登陸戰的力度,浦東戰場的形勢越發的危急。
在這樣事態嚴重情況下,浦東戰場上所有的軍隊都頂在前線,之前在那些倉庫裡留守的一些軍士,也被全部調往了前線,整個浦東倉庫處於無人看守的狀態。
霍越澤之前還要費些手腳出示調防指令,把看守人員攆走,現在乾脆就是直接打開倉庫搬運物資,不過霍越澤處事嚴謹,最後搬空倉庫之後,還是要把封條和大鎖還原,儘量避免日後麻煩上身。
所以這項工作是進行的非常順利的,每天晚上季宏義和遊老六都是守在江邊,接收物資,忙上一個通宵,今天卻是不知爲什麼,一起跑到這裡來了。
寧志恆看着他們二人,倒是沒有發現有驚慌失措的神色,於是淡問然道:“是運輸物資出了什麼問題嗎?”
遊老六趕緊上前一步,回答道:“大隊長,物資運輸是沒有出問題,不過今天傍晚的時候,我被嶽先生喊了過去,他說想見您一面,有些事情當面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