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兒才六個月大,那雙眼睛就跟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看着人的時候格外的有神。看一樣東西的時候,會明確地表達出想要靠近的意思,會不停地揮舞着胳膊指着方向,也會依依呀呀不停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許大人們還不能明白孩子的話,可是這樣主動想要跟大人溝通的模樣,卻是深深的印在姬夫晏跟夏冰玉的心裡。
姬夫晏比夏冰玉還好些,畢竟董婉那邊還有兩個兒子在,孩子也是從小的時候他看着長大的。只是一來董婉位居側妃先生庶長子,避免表妹心裡失衡就算是他看重庶長子,但是也並沒有表達出相應的態度跟靠近,更多的時候他見到嘉哥兒都是規規矩矩在董婉身邊,而他也抱過教過孩子,只可惜時間不長。到了平哥兒的時候因爲久姐兒的緣故,他並不太喜這個孩子,對他的關注自然就少了很多。相比之下,花在久姐兒身上的時間其實要比嘉哥兒跟平哥兒加起來都要多,正因爲這樣,昭姐兒跟久姐兒之間的不同他能看的更清楚明白。
夏冰玉對於董婉的兩個孩子並不靠近,長這麼大也就見過寥寥幾面,更不要說觀察其長大的過程了。雖然也見過別人家的孩子,可是她心裡總是不願意去證實久姐兒是真的有些不妥當的。現在看着只有六個多月大的昭姐兒,在姬亓玉的懷中與她的父親交流的畫面,深深地刺激了她。孩子還不會說話,但是卻能用肢體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姬亓玉這個男人給她的震撼更大。像他這樣的人,從來給人的感覺都是冰冷無情,面無表情,做起事情來心狠手辣,果毅勇敢之人,可是對着孩子,對着自己的妻子的時候,卻展露出難得的耐心跟溫情。
只有幾個月大的孩子,其實最是不討喜的時候,不會說話,不會清楚明白的表達自己的意思,除了哭就是吃,要有很多的耐心才能更好地照顧孩子。說句良心話,表哥對久姐兒是真的很好,即便心裡明白這孩子不太妥當,但是有時間就會陪着她,逗她玩,跟她說話。正是有句話沒有對比就不會發現不足,眼前這個漂亮有雙大眼睛手舞足蹈大聲歡笑的昭姐兒,生生的讓她必須面對這一個事實,她的孩子比不上董徽瑜的孩子。
兩家同時來國安寺,雖然落腳的待客廳是在一處,但是行程並不一樣。此時靖王一家已經被一個小沙彌請了出去,只留下寧王一家在座。嶽水青察覺出空氣裡的凝固跟緊張,謊稱要方便下就躲了出去。屋子裡伺候的人被夏冰玉也打發出去了,她這才擡起頭看着姬夫晏,眼眶裡隱然已經有了幾分淚意,“表哥,久姐兒……久姐兒還不如比她小几個月的昭姐兒,都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孩子。從今日起我就在這國安寺裡給孩子點一盞福燈,希望上天看在我一腔真心的份上,讓這孩子能有個好的前程。”
姬夫晏心裡也難過,看着自己表妹此時的神情神態,便伸出手將她的手包裹起來,語氣堅定地說道:“你放心,有我一日這孩子自然是有福氣的人,便是將來沒有了我,我也會爲她找一個護着她的人。就算是不好,那也是我的孩子,誰也輕賤不得。”他是羨慕昭姐兒聰慧機靈,可是更多的一顆心還是更偏着自家的孩子。既然現在已經正確對待自己的心結,他能做的就是爲這個孩子鋪一個錦繡未來。
大約徽瑜也想不到,昭姐兒的聰慧反而促進了寧王夫妻的感情。一般來講自己家的孩子被別人家的比下去,做爲丈夫的會覺得很丟人,沒顏面,更會冷落自己的妻女,甚至於回想跟其他的女人生個更聰明伶俐的。可是姬夫晏並沒有這樣想,反而會想着給這個孩子的鋪一個錦繡未來。如果徽瑜知道這一點,只怕就會嘆一聲果然是原文的男女主,這樣的情況下都能激活夫妻同心的技能。
滌塵笑米米的看着姬亓玉跟董徽瑜擋在門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家師還在閉關中,還請見諒。”
看着滌塵一副佛門弟子的標版模樣,徽瑜心裡真是覺得往事如昨,那個嬉笑怒罵皆隨心的小和尚似乎已經遠去。不過這廝眼中閃過的那一抹狡獪卻沒能躲過她的眼神,她跟姬亓玉對視一眼,就笑着說道:“真是不湊巧,本想着讓大師看看我這孩子有沒有福緣,看來是跟大師還少那麼一丁點的緣分。”
姬亓玉抱着孩子在一旁並未說話,雖然如此但是長身玉立挺拔的身姿還是讓滌塵覺得特有壓力。尤其是董徽瑜這句話說他的心裡毛毛的,他師父本來是想要見見的,但是沒想到靖王夫婦會跟寧王夫婦同時到來,見了靖王夫婦難免會得罪寧王夫婦,索性都不見了。誰想到靖王妃這個時候卻是講出只是希望他師父看看這孩子,其實……其實只抱着孩子進去應該沒問題吧?
但是他方纔也說了師父還在閉關,哪有閉關還能見孩子的道理……
淚奔!
徽瑜看着滌塵左右爲難的神色,心裡雖然猜不到十成十,也是猜到了五六分,她就上前一步做出了福身一禮的姿態,趁着這個功夫就說道:“我們夫妻特意前來不過是打着讓大師看看孩子的幌子,其實是有重要的消息要跟大師講,既然大師在閉關,那就只好下次大師出關的時候了。滌塵師父可要記得,等到大師出關的時候一定要送個信過來。”
滌塵這下子真是要哭出來了,連忙說道:“王妃且慢,且慢,不如貧僧再去看看師父出關沒有?”他師父跟他講過了兵符的事情,如果真的是爲了這件事情來的,他要是把人擋在了門外,可就是罪過了。
徽瑜又看了姬亓玉一眼,往後退了一步立在了姬亓玉身側。
姬亓玉此時就說道:“我們夫妻知道大師的難處,今日不妥,不過年前我們是沒時間再來了,再拜訪只能在年後,也請大師諒解。”
“諒解,諒解。王爺王妃是什麼樣的人,我師父最清楚了,還請稍候,我再進去問問。”滌塵也不等二人說句話,就轉身走了進去。
此時寧王夫婦也得到了消息,知道姬亓玉夫妻正在了聞大師的禪院前求見,但是有個小和尚出來應付一番然後又進去了。又過了好一會兒,那小和尚出來卻把昭姐兒抱了進去,把姬亓玉夫妻擋在了外面。
“表哥,你說了聞大師這是什麼意思?”夏冰玉皺眉問道,他們夫妻剛爲女兒點了一盞福燈回來,就接到了這個消息。
姬夫晏一時間也悟不明白,又想了想才說道:“大師只見了孩子並未見四弟他們,可見大師還真是世外之人。佛家對孩子是不會拒之門外的,想來大師應該已經出關了,只是還不願意見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也許看着四弟親自帶着孩子,在這樣的天氣裡求見,縱然不見大人,也不該罔顧孩子,這才只見了孩子。”
夏冰玉覺得這話有些道理,可是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說道:“許是我多心了,我總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
“哦?”姬夫晏擰眉,“那你說說看。”
夏冰玉攏了攏思緒,這才緩緩說道:“這幾年來凡是跟了聞大師有關的事情,好像靖王夫婦總有蹤影。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說明什麼,我總覺得大師跟他們應該不是毫無往來的。想要證實這一點其實也不難,既然大師能見昭姐兒,那麼也能見別的孩子,比如……久姐兒。”
“你想帶着久姐兒再來一回?”姬夫晏就有些不贊同,天冷之後久姐兒的身體就有些不太好,這種時候帶着她出來總是不應該的。“不行,久姐兒的身體要緊,真想見大師,明年天暖和了再來求見就是。”
夏冰玉其實也不想帶着久姐兒出來,可是一開口就講董婉的孩子,難免表哥會認爲她有私心,此時他親口否決了久姐兒,她就順勢問道:“久姐兒不行,嘉哥兒又太大了
,只剩下平哥兒,可是平哥兒比久姐兒還小呢,董側妃怕是不會同意的。”
這也的確是一個難題,姬夫晏也有些爲難起來。
“若是有個一舉兩得的辦法就好了。”平哥兒也太小,比久姐兒小大半年呢,比昭姐兒也小兩個多月,這樣的天氣帶出來危險太大了,若是感了風寒說不定命都保不住。姬夫晏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對平哥兒雖然不太喜歡,可是也並不是真的就不把這個兒子放在心上,像這樣的事情還是要好好的思量一番的。
夏冰玉半垂着頭,良久才說了一句,“咱們府裡就仨孩子,若真不行就讓嘉哥兒來,嘉哥兒年齡大一些,身體也比較好。久姐兒跟平哥兒都不太合適,兩個孩子的身體都不太好,不管哪一個路上但凡照顧不周,說不定就有風寒的危險。”
嘉哥兒今年四歲,說起來也並不是很大。可是跟昭姐兒比起來就大的多了,如果了聞大師是看着昭姐兒年歲小一路酷寒風霜的趕來,那麼嘉哥兒這麼大了,自然是要比昭姐兒路上更安全,就是不知道大師會不會因此爲藉口不肯見。這樣一來的話,他也沒有辦法猜得出來大師見了昭姐兒到底是因爲跟靖王夫婦有私交,還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算了。”姬夫晏嘆口氣,“如果我們後腳抱着孩子來了,說不定傳出去就有跟四弟打擂臺的意思,也不好看,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夏冰玉聞言就擡頭看了姬夫晏一眼,只是笑了笑並未說話。她也猜不準表哥這話的意思是不想平哥兒涉險,還是覺得嘉哥兒不合適,不過最後的結果看來,在表哥的心裡其實董婉的兩個孩子也是頗有分量的。至少在他的大業跟前孩子的安全更重要些。
夏冰玉也說不上失望或者是寬心,表哥心腸越暖,她跟着他也就心裡越有底。可是同樣的,在別的女人那裡這個道理也行得通,真是不知道好還是壞了。
在門外等了好半響滌塵才抱着昭姐兒出來了,徽瑜跟姬亓玉就忙上前接過孩子,夫妻二人低頭看看孩子,只見昭姐兒已經睡着了,小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姬亓玉用身上的大氅將昭姐兒護在懷裡擋着寒風,就聽到徽瑜開口問道:“滌塵師父,大師怎麼說?”
滌塵的神色就變得格外的複雜,看着徽瑜夫妻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師父說兵符不管收回來還是收不回來都在王爺身上了,別的什麼都沒說。”
徽瑜一愣,這是什麼意思?還想要再問問,滌塵卻一閃身就退回了門內,把門關死了,再也不肯開門。
“大師這是什麼意思?”徽瑜側頭看着姬亓玉疑惑不已,高僧就是高僧,指點迷津也這麼的有格兒,讓你玩猜猜猜的遊戲,就是不肯說實話。
“大師……這是把兵符託付給我了。”姬亓玉的神色頗爲複雜,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低頭看了看女兒。
徽瑜瞧着姬亓玉的舉動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女兒,忽然腦海中閃現出一幅極其狗血的畫面,大師把兵符這麼重要的東西都放言放在姬亓玉這裡,難道是昭姐兒的面相大富大貴?身爲郡主還能富貴之命,徽瑜就不由想到了那個位置。
然後就囧了。
原文中了聞大師看中的是姬夫晏這個真命天子,但是現在……她看向了姬亓玉,雖然大師沒有明言,但是這樣的舉動充滿了暗示性,讓她跟他都不由得去深想。
“我們現在做什麼?”徽瑜作爲一個未來的人,看慣了這樣的黑狗血橋段,說實話縱然有些驚訝但是其實囧像比驚訝更多些。她現在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說什麼,是要恭賀姬亓玉一番,還是語重心長的告訴他,騷年,繼續努力吧。無數的話在舌頭尖上繞了一圈,最後只說出這麼一句話。
“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姬亓玉抱着孩子低聲說道。
徽瑜頓時明瞭,這寺裡還有寧王一家子呢,他們求見了聞大師的事情他們肯定會知道的,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爲他們猜測的準則。所以姬亓玉一句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反而讓她有些慚愧,他還不如姬亓玉鎮定呢。
抱着孩子一路走了回去,兩人就去大殿祈福。昭姐兒畢竟還太小,不適合進大殿這種地方,故而就讓奶孃跟侍衛帶着孩子去了廂房候着。他們夫妻虔誠在佛前跪拜叩頭奉香,然後才緩步走了出來。徽瑜其實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是穿越這種事情都發生了,她現在也是真誠的奉上三炷香,到了許願的時候卻遲疑了,是該讓佛祖保佑自己能回現代,還是保佑自己的孩子平安康泰。內心的掙扎就像是繩索的兩頭相互較勁,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孩子。
姬亓玉看着徽瑜眼眶裡似有淚光浮動,不由得停住了腳望着她。
徽瑜看他停了下來,自己也跟着停了下來,擡頭望着他。
“不開心?”
徽瑜聽着這話,這麼簡單,但是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卻能察覺到自己不開心,心裡那麼惆悵似乎也沒那麼堵心了。他不會知道自己爲他放棄了什麼,那是她想要回歸現代的期盼,那是她放棄了另一個自己選擇了現在,縱然知道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自我放棄心中的信念這也是絕對不一樣的感受。
她不會讓她知道這些,只要她自己明白、開心、捨得,就足夠了。
“沒有。”徽瑜這次的笑容直達眼底,“我只是很感動,你會爲昭姐兒親自在佛前許願奉香。”很少有男人會這樣做,這是婦人才會有的舉動。
姬亓玉聞言沒有說話,縱然徽瑜笑的這樣的輕鬆,說的這樣的自然,他也能感受到她有事情瞞着自己。不過她不願意說,他也不會追問她,他一直覺得徽瑜的心房之內總有個角落是自己靠攏不到的地方,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可是看着此時她的歡愉笑容,忽然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應該的,她是我女兒。”姬亓玉牽着徽瑜的手往前走,他不會告訴她,他還爲她祈了福,他希望他們能琴瑟和鳴,恩愛到老。
誓言都爲空,只有用心去做的纔是真的。
兩人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大殿之前的路上,走過的僧人們看到這一幕,就有人低聲說道:“早就聽聞靖王夫婦恩愛無比,果然如此。”
“師叔祖還破例見了靖王府的大郡主,那孩子我方纔瞧了一眼,長得可真漂亮,難怪師叔祖都能見上一見。”
“胡說什麼,師叔祖還在閉關中,能見這孩子,說明大郡主有佛緣。”
“能入師叔祖佛眼的可不多,這孩子運氣可真好。”
“什麼運氣不運氣的嗎,別胡說,趕緊幹活去。”
昭姐兒睡得正香,奶孃在一旁看着,屋子裡燃着火盆並不寒冷。徽瑜坐在大榻上卻看着炕桌上擺着的一串佛珠發呆,對面的姬亓玉也有些凝眉。這串佛珠顆顆都有大人拇指甲蓋大小,色澤透着歲月積澱下來的光澤,佛珠上雕刻着十八羅漢,栩栩如生,鮮活動人。
“……是了聞大師身邊的小沙彌送來的,說是大師跟大郡主有佛緣,故將隨身佩戴了幾十年的佛珠贈與大郡主。”侍衛立在一旁回道。
只看這串佛珠的色澤就能瞧得出來有些年頭,沒想到還是了聞大師貼身之物,不要說貴重不貴重這樣的話,這要是傳到京都只怕都要把京都給燒沸騰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求了聞大師開光過的佛珠手串都不可得,無緣之人,了聞大師從不輕易允諾。
可是現在卻把自己的貼身幾十年的十八子羅漢手串給了昭姐兒,這可真是……太過於耀眼了。
“這怎麼辦?”徽瑜問姬亓玉,這可有點扎手,禮物太重了。
“既然是大師送的,就給昭姐兒帶上吧。做手串太大了,用根紅繩繫了掛在脖子上好了。”姬亓玉一語定音,不管大師此舉到底什麼意思,不過他們現在勉強也是一條船上的,而且大師乃是品德高尚的高僧,必然是一番好意,他就只有收下了,至於這手串帶來什麼,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靖王府的大郡主得了了聞大師一串貼身佩戴幾十年十八子羅漢手串的事情,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京都傳揚開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瞻這手串的風采,靖王府的帖子那是以筐來計算的。徽瑜還沒等把帖子理出個頭緒來,就傳來了宮裡面的消息,皇上要見昭姐兒。
旨意傳下來,不要說靖王府,便是京都衆人都給皇帝的舉動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皇帝不待見靖王那是打從靖王出生沒多久就開始的事情,靖王大郡主出生這麼久也沒見皇帝要見一見,倒是肅王府的珍郡主曾拔得頭籌得見天顏,成爲一衆皇孫中第一人。
不管皇帝有什麼心思,靖王府都以最快的速度帶着孩子進宮,抗旨不尊的罪名,至少現在就是姬亓玉也沒有那麼硬的脖子硬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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