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瑜面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輕輕嘆口氣,這才說道:“我們收到信的時候還在邊關,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王爺當時就怒了,連帶着我也不敢多說什麼。”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徽瑜擡起頭看着夏冰玉,一雙眼睛裡就帶了幾分惱怒,“我們王爺外家只剩下這麼一個表妹,對她自然是關懷照顧的很,只是他脾性如此,面上瞧不出來罷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只是讓我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二嫂,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您都要給個交代,不然回去我怎麼跟王爺說?”
夏冰玉拖着茶盞的手微微一僵,看着徽瑜面帶苦笑,一時間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卻是立刻說道:“四弟妹,我跟你說實話吧,這件事情查是查不出來了,沒辦法往下查。你讓我給你個交代,你只管說你想要如何吧?我不讓你爲難就是了。”
這話讓徽瑜一愣,面帶驚訝的看着夏冰玉,隨即就有了幾分惱怒,“二嫂何出此言,你這麼一說,倒像是我無理取鬧一樣,要是這樣的話,咱們這話可就沒法談了。”
“四弟妹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夏冰玉打起精神,嘆口氣又說道:“也不怕你笑話,我這一病,家裡很多事情都沒顧上,沒想到就會出了這樣的事情。偏生那做手腳的廚娘又上吊死了,而且她還是外面買來的,也沒有家人朋友可查,就成一樁無頭公案。我知道對你不住,我這裡先給你賠罪了,你有什麼條件不妨直說,只要是能做到的,我自然會做。就算是不能一時答應的,也會周旋,你看如何?”
這樣的夏冰玉徽瑜還真是始料未及,原以爲她必然會託詞狡辯,到時她自然會有辦法讓她讓步。但是偏偏夏冰玉改變了策略,不僅示弱還帶了幾分哀求,這樣的她說實話真是讓徽瑜驚呆了。不過細細一想,其實夏冰玉現在的狀態確實有些不好,一來因爲夏善長外室身份被揭穿,令國公府跟信國公府肯定是鬧成一團,她這個幕後主使自然討不了好去。二來現在寧王夫妻只怕是也非之前那麼情深意重了,隨着夏冰玉不停地在背後做手腳,寧王這邊被拖得厲害,兩人之間自然有矛盾。
說起來諸位王妃裡,夏冰玉算是最有優勢的,首先跟寧王是青梅竹馬,兩人十幾年的情分非別人可比,二來,縱然是董婉連生二子,姬夫晏也未因此讓董婉坐大威脅到夏冰玉。可是再看看別的王府,肅王妃章玉瓊算是其中翹楚了,肅王對她敬重有加,所生的女兒也是捧在掌中,可是肅王兩位側妃也先後生下兒子。醇王就更不用說了,醇王妃那都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再往下的懷王妃、逸王妃、嘉王妃哪一個身邊的側妃都是虎視眈眈的。當然姬亓玉算是個例外,畢竟他有潔癖,不是這個原因,徽瑜現在也不能肯定,他在剛娶自己過門的時候,會不會真的冷落衛楊兩位側妃。徽瑜跟姬亓玉能走到今天,其實細細想來算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其中幸運的成分居多。不然若不是靖王這個毛病,他婚前只怕身邊也早有女人了,這些王爺哪一個娶親前身邊沒有幾個侍寢的丫頭的。
三妻四妾,美人繞膝,在男人也是一種臉面跟榮耀。
古時有權勢有金錢的男人若真是隻有一個妻子,那纔會被人恥笑了,大約就會懷疑你身體是不是不行之類的。
可是現在,看着夏冰玉走到今天這一步,縱然有她自己的原因,可是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姬夫晏身邊不缺乏美人的緣故。像是肅王跟肅王妃就相處的挺好,因爲之前兩人沒有所謂的愛情,成親後對彼此的期望不高反而不會覺得失落心裡不平,更能容易和睦相處。可是像是夏冰玉跟姬夫晏之間這樣有所謂的愛情的,希望過高,反而失望越大。當然像她自己這樣壓根沒抱希望的,現在能跟姬亓玉這般算是走了大運了。
“二嫂,你這樣說,還想讓我說什麼?”徽瑜看着夏冰玉緩緩的說道,“水青小產,不管是因爲什麼,總歸是孩子沒了,是在寧王府沒有的。現在不僅不能給她一個公道,懲治下手之人,反而試圖欲蓋彌彰將此事遮掩過去,那你說我該怎麼辦?不是我不通情達理,而是二嫂實在是讓我爲難了。”
“我知道,這事兒的確讓你爲難。”夏冰玉看着徽瑜道,秀美的面容上,帶着幾分青色。
“我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無賴撒潑之人,我只求能有個交代對錶妹說罷了。不然王爺回去問起來,我怎麼跟他講?二嫂總不會願意看着因爲這事兒,讓我受我們王爺的斥責吧?”徽瑜一副無奈至極的樣子。
夏冰玉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靖王對她寶貝成這樣,還能捨得斥責她?那別人還活不活啊?那國色天香的忽蘭公主都沒能讓姬亓玉變心,還真當別人都不知道呢。
“四弟妹,我跟你實話說吧,那廚娘是我們王爺帶回來專做江南菜給嶽姨娘使喚的,她出了事,你說這事兒還怎麼查?而且嶽姨娘自己也說了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這事兒外面遮掩過去,我自然不會讓她吃虧就是了。”夏冰玉最近一直偏頭疼,跟董徽瑜說這話都覺得腦仁疼得厲害,耐着性子把話挑明白,“你也是在家裡管理中饋的人,我爲難之處想必你也明白。”
“明白歸明白,可是表妹主動把事情攬下來,不過是不想讓王爺面上難看,可是不能因此二嫂就真的把此事壓下,你說是不是?”
“話是這樣說沒錯……”
“既然二嫂也覺得我說的不錯,那就這樣辦吧。我先去看看錶妹,可憐見的還沒能高興一場,孩子就沒了,不定傷心成什麼樣,還要替你們擋着面子。”徽瑜直接打斷夏冰玉的話,忽蘭的事情讓她跟姬亓玉在邊塞幾度爲難,現在這爲難的滋味也該讓夏冰玉自己嚐嚐。而且夏冰玉擺出一副與她無關的樣子,可是誰知道這幕後黑手到底是不是她?
這事兒可不好說,徽瑜這次絕對不會像之前那樣退步了。
夏冰玉看着徽瑜態度強硬,只得先讓趙嬤嬤帶着徽瑜去看嶽水青,等到徽瑜出去後,這才起身去了正房。
嶽水青知道徽瑜要來,早已經在等着了,看到是趙嬤嬤親自送來的,她立刻從榻上站起身迎了過去,未語先哽咽,美人泣淚,毫不可憐,“表嫂……”
“好了,讓你受委屈了,我來了。”徽瑜握着嶽水青的手,輕聲安慰她,親自扶着她在榻上坐下,這纔看着趙嬤嬤說道:“到底是年歲小,沒經過事情,瞧這可憐的,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怎麼熬過來的。”
趙嬤嬤心裡都要罵娘了,這麼個狐狸精瞧着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將王爺攏得死死的。什麼弱不經風,那都是裝出來的!
可是這話趙嬤嬤卻不能也不敢當着靖王妃的面說,只能乾笑一聲,“老奴就不打擾王妃跟嶽姨娘敘舊,這就先告辭了。”
徽瑜點點頭,“有勞嬤嬤了。”
趙嬤嬤是很想留下來聽聽她們說什麼,可是又不敢,只能十分鬱悶的退下去。
趙嬤嬤走後,尤嬤嬤就笑着看着青花,青花立刻就帶着屋子裡的人也退了下去。屋子裡的人一走,假嶽水青也不哭了,立刻從榻上站起來,十分拘謹帶着恭敬給徽瑜正正經經的行禮問安,立在一旁心裡也是忐忑不已。
“不用這麼拘束,坐吧。”徽瑜笑着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
“奴婢不敢,在您面前哪裡有奴婢坐的地方。”嶽水青哪裡敢坐,連忙說道,一臉的小心翼翼。
她是個聰明人,這樣做就算是徽瑜也覺得挑不出錯處來,若是她真的敢坐下了,說不定就要覺得嶽水青的膽子真的大了。想到這裡她就笑了笑,“這裡沒有別人,讓你坐就坐吧。”
嶽水青這才挨着榻邊坐下,手裡捏着帕子,半垂着頭。
“事情青花都跟我講過了。”徽瑜首先開口。
嶽水青立刻擡起頭來,看着徽瑜有些不安的說道:“奴婢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然也不會這樣粗心大意。”
“這個先不說,你先講講爲什麼把那外室的身份透露出去?”徽瑜問道。
嶽水青聽到徽瑜問這個,心裡就沒那麼緊張了,吸了口氣這才說道:“奴婢出身不高,如今又在寧王府討生活,自然是要想獲得寧王的歡心,所以就花費了很多心思。可是這樣一來,董側妃跟王妃就瞧我有些不順眼了。您知道寧王妃是知道我真實身份的,所以我也不怕反正只要王爺喜歡就夠了。但是董側妃卻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的確出手讓我吃了幾次苦頭。偏偏王妃坐山觀虎鬥,而且還落井下石,那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我在王爺面前又不敢講這些,免得他以爲我不安於室,畢竟王爺也知道我的身份。不過我雖然出身瘦馬之地,好歹是清白之身,所以王爺待我也算是不錯。可是也只是不錯,我不像是董側妃有二子傍身,寧王妃地位超然我不敢與之正面相抗,再這樣下去我只怕就擋不住了。所以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走了這條路,果然這事兒出來之後王妃都沒時間理會我了,又因爲大郡主早產的事情,王爺對董側妃一直有心結,彭側妃在王府幾乎是透明的存在,所以我的日子這纔好過了許多。”
嶽水青說的可憐,其實徽瑜知道她的話不能盡信。肯定是嶽水青行事過於招搖,這才讓董側妃跟寧王妃十分默契的整治她,不然憑她們二人的恩怨怎麼也不會聯手。雖然這樣想,但是徽瑜也不會捅破這層紙,就說道:“如今你痛失孩子,也算是得了教訓。以後如何,你心裡可有章程?還有這次的事情,你想要如何?”
嶽水青聽着靖王妃的話,心裡跳得厲害,一句得了教訓,她就明白自己的小算盤其實靖王妃都看得清楚明白,不由得有些膽顫。又聽到靖王妃問她這件事情想要什麼,一時間心裡就翻轉起來,反而沒有那麼容易開口了。
徽瑜也不說話,就看着嶽水青垂頭思量,一直以來徽瑜都覺得嶽水青其實是個很神奇的瘦馬,做瘦馬到她這份上也算是獨一家了。只可惜了出身不好,若是跟吉小翠一樣也好,以她的聰明才智總能有立腳之地的,只可惜是她自己身不由己也好,還是心甘情願也好,走上了這條路基本上算是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所以現在嶽水青拼盡心思爲自己謀一席之地,徽瑜也是能理解,也願意在合適的機會給她行個方便。
而這次的事情,也正好是個機會,徽瑜也想看看嶽水青到底要什麼,就能看出她對以後是什麼打算了。
過了好一會兒,嶽水青一直聽不到靖王妃開口詢問,這才緩緩擡起頭來,雖然有些不安還是開口說道:“奴婢……奴婢是想借着這件事情在寧王府真的立住腳。”
徽瑜聽到這話,看了嶽水青一眼,然後說道:“你可知道你提出這個條件,我會多難做?”
嶽水青頗爲不安,幾乎是反彈的站起身來,但是還是不改初衷,十分堅定地說道:“奴婢知道,奴婢這輩子都會記王妃的大恩大德。奴婢這輩子沒有給自己當過家做過主,以後的日子我想……我想能正正經經的過日子。”
徽瑜微默,輕輕嘆口氣,她這個想法不錯,只可惜未必能達成心願。如果藉助這件事情在寧王府立住腳,那麼徽瑜勢必要做個惡人,跟寧王妃毫不想讓,讓寧王府下不來臺,然後此時嶽水青趁機出面哀求她把這件事情揭過去,這樣一來就算是夏冰玉再不情願也要記她一個人情。
可是這樣一來寧王府的面子保住了,嶽水青達成心願了,可是所有的惡名卻讓她擔下來了。
“你要知道,你提出這個條件就等於是跟靖王府劃清界限了,那麼以後你在寧王府如何,便與我們無關了。”徽瑜看着嶽水青,“一旦跟靖王府脫離了關係,你覺得你在寧王府的日子還能安穩?”
“可……可是其實奴婢不用跟靖王府斷絕關係的。”嶽水青看着徽瑜大着膽子說道。
“可是本王妃爲什麼做這樣裡外不是人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只怕一個彪悍的名頭又扣身上了,塞外驚魂一場,徽瑜早已經體會到皇帝的厲害,自然不會再讓自己走錯一步,所以嶽水青這個盤算在她這裡行不通。
她倒是真的大膽,這樣的話都敢講出來,那裡來的底氣呢?
嶽水青面色一白,沒想到靖王妃居然這麼幹脆的就拒絕了,可是到底有些不甘心,還想爭取一下,卻又聽到靖王妃講道:“你爲自己謀條出路沒錯,可你不該想要踏着靖王府。”
嶽水青一屁股坐在榻上,面色慘白。
徽瑜站起身來,看她一眼,淡淡的說道:“看來嶽姨娘傷心過度,都有些胡言亂語了,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王妃。”嶽水青哪裡敢就讓靖王妃這樣走了,“奴婢知道自己癡心妄想了,我不該妄想,不該存了僥倖之心,請王妃恕罪。”
徽瑜立住腳,回頭看着她,“你爲自己打算沒錯,可惜你不該認爲靖王府的名頭也是你隨意能踩一腳的,你好好想想吧。”
徽瑜沒再廢話,擡腳就走了出去,看來在寧王府的這段日子嶽水青的膽子也大了不少,難怪夏冰玉會跟董婉默契聯手算計她。如今都敢算計到靖王府的頭上來,還想慫恿自己爲她出頭憑白的擔個惡名。
夏冰玉知道徽瑜出了嶽水青的院子,就迎了過來,一定要留她吃飯,徽瑜卻是婉拒了,“表妹傷心過度,竟難以成言,我就改日再來探訪,家裡還有瑣事處置,就不打擾了。”
夏冰玉苦留不成,親自將徽瑜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