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親自擊鼓,一時間,龍舟上侍衛精神大振,龍舟加速,也同時與淳于昌齊平。
恭王龍舟左右受敵,淳于昌淡哼一聲,手中彩旗交在一手,另一手出爪,一把抓住淳于堅船舷,用力向側一掀。
淳于堅身在船尾,見狀大驚,卻已來不及阻止,但覺船身一斜,身子便向船外倒去。六皇子大怒,不甘之下,落水瞬間,一足順勢掃出,徑踢恭王龍舟船尾。但聞“嘭”的一聲,恭王龍舟一橫,正向端王龍舟撞去,而六皇子已身形不穩,“砰”的一聲落入水中。
端王眼見淳于昌掀翻六皇子龍舟,心知下一個必是自己,趁他還未回身,已當先一腳向他船頭踹去。
淳于昌在攻擊六皇子龍舟的同時,早已料到端王出招,一足早已橫出,隔空與端王對了一腳,兩船受力,頓時兩側盪開。
齊王龍舟恰於此時趕到,於兩舟之間直穿而過。淳于昌、淳于順二人見狀,齊齊橫舟向他截來。
齊王似乎早已料到,低喝一聲,雙足不離船頭,卻身子疾擰,剛纔還向前疾射的龍舟頓時如陀螺一般在水中疾轉,一時竟分不清哪裡是船頭,哪裡是船尾。
恭王淳于昌一怔,狠狠咬牙,催船而上,向那旋轉的中心撞去。不管哪裡是船頭,那旋轉的中心必是船心,也就是細長的龍舟最脆弱的地方。
而端王淳于順脣角卻掠過一抹讚賞笑意。齊王這小子,所用招數,果然與衆不同!目光瞥見那抹幻影中的紫色,雙掌一錯,低聲喝道,“老四,接招!”人隨聲到,一爪疾抓而至。
齊王龍舟腹背受敵,看臺上,衆人一時吶喊聲、驚呼聲響成一片。眼見如果兩邊出招盡數成功,齊王不但船毀,恐怕人也要被端王擊下水去。
齊王殿下可不比那個總也長不大的六皇子,他可是神威凜凜,只可仰視,不可褻瀆的齊王殿下啊!衆小姐不管心儀的是誰,都難以目睹齊王殿下狼狽的模樣。
低呼聲中,已有小姐掩上雙眸,也有小姐側過頭去,不忍再看。
湖面上,一聲帶有金屬回聲的清朗笑聲揚起,齊王龍舟變原地旋轉爲向側滑行,只在衆人眨眼之間,已脫出二人夾擊,向着終點疾射而出。
而此一刻,恭王淳于昌舟行疾速,已難停住,龍舟徑向端王龍舟撞去。而端王抓向齊王的一爪也已落空,招數用老,難以收回,身子順勢一個側翻,向淳于昌船頭踏去。一消一長間,二船頓斜,但聞“嚓”的一聲,已撞在一處,跟着又緩緩盪開。
二人眼見龍舟無恙,頓時大喜,端王反身躍回,疾將龍舟橫過,再要催舟再行,卻聞前方一聲鑼響,齊王殿下的聲音悠悠響起,說道,“多謝各位皇兄、皇弟相讓!”不疾!不緩!彷彿剛纔沒有任何激鬥,只是順風順水到達彼岸一般。
滿場皆寂,片刻之後,掌聲、歡呼聲大起,岸上、船上,“齊王殿下”的呼聲此起彼伏。
而此時,六皇子殿下與兩條船上落水的侍衛已溼淋淋的爬上船來,眼見已無再戰的可能,只能連連頓足。
歡呼聲中,齊王殿下縱身躍上龍舟,已乘風破浪向湖岸而來,輕風拂過,捲起他的袍擺,烈烈飛舞,俊挺身形,冷峻容顏,仿若仙人,臨波而馳。
看臺上,衆小姐越發激動難安,最初各自支持幾位皇子的小姐,此刻一邊倒的傾慕的望向乘風而歸的齊王。
能入宮伴駕的小姐,皆是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名門千金,雖然激奮的面頰通紅,但尚能自恃。而左側看臺上的一衆武將與各府公子,早已歡聲雷動,有一些性急的,已躍下看臺,向湖邊迎去。
龍舟行到看臺相對的湖面,眼見此處並無碼頭,距着十餘丈已不能前行,齊王殿下將手一擺,身形疾起,雙足在水面輕點,幾個起落,已穩穩落在湖岸上。
這一下踏波而行,瞧的衆人心動神馳,連上座的皇帝也忍不住點頭,讚道,“好!”
衆小姐再也不能自持,歡呼聲起,伴着“齊王殿下”的呼聲,頓時將所有的聲音掩沒。
而齊王殿下對滿場的熱烈恍若不見,只是在衆公子的簇擁下,向着看臺大步而來。行到臺下,也不走木階,縱身一躍躍上看臺,大步向御階下行來。行經阮雲歡身前,腳步微微一頓,側首向她一望,烏眸微眨,劍眉微揚,露出一抹孩子氣的得意,瞬間又再恢復如常,行到御階下拜倒行禮。
雖說阮雲歡對這場比賽的勝負並不在意,但眼見他如此神情,卻忍不住抿脣笑起。
“好!好!”皇帝瞧着眼前的兒子,不禁連連點頭。東海一戰之後,齊王殿下的聲名便已如日中天,只是這個兒子太過內斂,未免失了身爲王者的霸氣。而今日,在萬衆矚目之下,雖然不過一場小賽,卻將智計風華,武功襟懷,展現的淋漓盡致,贏得如此漂亮乾淨。
淳于信聽他讚賞,眉目不動,只是向上行禮,說道,“謝父皇讚賞!”寵辱不驚,波瀾不興。
此刻,另外四人也已乘龍舟返回,於他兩側齊齊跪倒。淳于堅也不換衣裳,周身溼淋淋的跪在最右端,噘着個嘴向淳于昌一瞪。
如妃看得笑起,說道,“看罷,說了你會落水,還不服,如今可怨不得旁人!”
淳于堅悶聲道,“母妃怎麼不幫兒子,反倒幫着旁人?”
如妃抿脣,說道,“願賭服輸,纔是大丈夫!”
皇帝一聽,也笑了起來,點頭道,“不錯,願賭服輸!”目光向淳于信深深一凝,讚道,“齊王智勇雙全,朕心甚慰。”
場中上千雙眼睛,從始到終,只看到齊王從容不迫,將衆兄弟皆比了下去,可是卻極少有人察覺,齊王殿下從始至終都不像另幾人一樣硬拼,所用法子全是取巧。唯有最後上岸那一躍,才施展出絕頂輕功。
旁人不知道,幾位皇子凝神間卻已聽的明白,端王淳于順微微挑眉,便颯然一笑,說道,“逞匹夫之勇,本就落爲下乘,四弟,佩服!”
寧王淳于康卻心中大爲不服,但想到如妃那句“願賭服輸”,只得將心頭之氣忍下,也勉強笑道,“佩服!”
恭王淳于昌聽到端王一句“匹夫之勇”,不由眉心一跳,側眸向他一望,但見他只是含笑瞧着齊王,一時倒不知是不是有所暗指,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四哥智勇雙全,臣弟素來敬服!”
六皇子本來滿懷不忿,暗思若不是淳于昌將他的船掀翻,以他之力,未必就能輸給四哥。但聞皇帝和端王的讚賞,又高興起來,連連點頭,說道,“是啊,四哥勝的瀟灑,還是臣弟落了下乘,只知道蠻拼!怪不得你和二哥從來不曾去練船!”
這話說的光明磊落,配上他全身溼答答的衣衫,倒顯得令人親近,左右離的近些的臣子、夫人們,便都笑了起來。
如妃皺眉,笑道,“都到了娶妻的年紀,怎麼還和一個孩子似的,快些去換了衣裳,仔細生病!”雖然輕責,語氣中滿中呵疼。
淳于堅卻笑道,“母妃,衣裳要換,也得等父皇將彩頭賞給四哥才成!”
皇帝忍不住好笑,說道,“你還怕朕昧下你四哥的東西不給?”說的衆人都笑了出來。
淳于堅笑着摸摸後腦,說道,“此事是兒臣提議,不過是有個始終罷了,父皇哪裡會如此小氣?”
皇帝向他一瞅,將案上的玉掰指取過,交給身畔小太監,說道,“快給齊王送去,免得你們六爺惦記!”
小太監忙上前兩步,舉着托盤接過,湊趣道,“奴才繞着六殿下走,橫豎交到齊王殿下手裡!”衆人一聽,均是望着六皇子齊笑。
淳于堅笑道,“當真是父皇的奴才,說話兒也只向着父皇,哪個要和四哥爭東西?”
此時淳于信已雙手接過玉掰指,向上行禮,說道,“謝父皇!”衆兄弟一同向皇帝行過禮,這才起身,淳于堅自去換衣裳,另四人依舊入座,繼續看旁人賽龍舟。
聽到湖上鼓聲再響,一列一列的龍舟駛來,於湖中並列,竟然長長的難見盡頭。龍舟上侍衛、內侍組成的團隊分別穿着鮮明的衣裳,遙遙看去,份外壯觀。
衆人一見之下,這才知道,方纔幾位皇子的賽事,不過是爲這賽事做的一個精彩開場。一時間,都是大爲興奮,紛紛向看臺前涌來,翹首觀望。
湖中龍舟列好,六皇子淳于堅也換好衣裳回來,上前與皇帝低語幾句,便傳身奔到臺前,大聲道,“朝中各位大人、各府公子聽了,父皇有旨,今日賽龍舟之戲,君臣同樂,各位大人、公子若想下場,立時到西碼頭內務府總管處領牌子選龍舟,可以比下一場,勝出者有賞!”
幾句話,頓時又將全場的氣氛掀上一個高潮,羣情振奮,衆武將、公子紛紛摩拳擦掌,便連年輕一些的文臣也個個躍躍欲試。
皇帝既說有賞,這賞賜便不會很輕,但是衆人不是朝中重臣便是世家公子,自然不會稀罕些許財物,爲的不過是在皇帝和衆皇子之間搏一個出頭露臉,一但被哪位天潢貴胄看中,便免不了一個錦繡前程。
耳聞那裡羣情涌動,齊王殿下悄悄擡眸,向對面的齊王妃一望,但見她眉目飛揚,正側首向湖上張望,心底便不禁暗喜。看來,這一招用的果然不錯,小狐狸果然喜歡!
湖面上,鼓聲隆隆,新的一輪比賽開始。阮雲歡但見那龍舟雖然偏於華麗,但龍舟上衆人的衣着,卻與順城百姓賽龍舟所穿衣飾一樣,不禁心旌搖動,恍惚間,又回到幼年時在順城的時光……
上一世的她,十三歲之前,果然是無憂無慮,在四個舅舅和一大堆的表哥表弟的保護下,活的無憂無慮。而這一世……
眉端微蹙,望向湖上的水眸露出一抹冷凝。重生在八歲,在回帝京之前的那五年,沒有人知道,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一步一步,令自己變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