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禮部同欽天監遞上摺子,選定後半年的幾個日子,請御旨定奪。皇帝取過一一細看,耳聽着欽天監巫天賜細述每一個黃道吉日,目光卻飄向案上另一封摺子。
就在前一天,阮雲歡託柳凡遞表請旨,遊幸封地七嶺,請祥雲公主席秋月同行。這是當初處置申屠傑時便應下的,這幾日因平陽王薨逝,緊接着又是萬壽節,皇帝竟一時忘了。
可是如今既要大婚,又豈能任她離京?
可是……若是不準……
想到睿敏郡主那張機巧詭變的小嘴兒,皇帝不由搖頭。君無戲言吶,那睿敏郡主沒理也說得出三分理來,如今自己食言,那個小丫頭指不定能說出什麼話來。
想了想,便指着靠後的一個日子道,“九月十二,官日、寶光、除神、鳴犬,宜祭祀、嫁娶,便這一日罷!”九月金秋,正是氣侯宜人之時,給那丫頭七個月的時間,也該瘋回來了罷?
“皇上英明!”欽天監巫天賜與禮部尚書苗成化一同磕頭,當即擬旨,皇帝蓋上御印,便即分送齊王府、阮相府和五皇子宮中。
阮雲歡換了朝服,安安穩穩行入前院,果然見阮雲樂也剛剛匆匆趕來。
衆人一瞧,但見一樣的嶄新郡主朝服,一樣的飛燕流雲髻,一樣的雪肌玉貌,恍惚間,一下子竟分不出誰是誰來。
阮雲樂初封郡主,小臉兒一片興奮,見到阮雲歡,不由下巴一揚,心中得意非凡。
臭丫頭的郡主,是她自個兒出錢出力,又費盡心計討好皇上所得,而她……可是她的未來夫君,自己立功不受賞,親自爲她討下來的呢!
阮雲歡於她的得意倨傲似視而不見,只是微微一笑,向傳旨太監施禮,說道,“勞公公久等!”
傳旨太監忙連連擺手,說道,“郡主大禮,奴才如何敢當?”擡目向阮雲樂一望,心中便暗暗搖頭。
同是相府千金,同是皇上御口親封的郡主,這位福寧郡主,便顯然不及睿敏郡主更通世務。
要知道,太監在宮裡雖然只是個奴才,可是有話道,王府的奴才三品官,更何況是皇帝身邊兒的人?
那裡阮一鳴早已命人擺起香爐,見人已到齊,當即與秦氏帶着兩個女兒跪下,聞傳旨太監宣旨。
傳旨太監香案後站定,展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阮相千金,德隆恭盛,儀容不凡,今賜兩位郡主一爲齊王之妃,一爲五皇子妃,九月十二大婚,欽此!”
阮雲歡一聽,便忍不住抿脣笑起。聖旨賜婚,那兩句讚譽本來是“德隆恭盛,儀容無雙”,如今二人同時賜婚,這“無雙”二字自然不能再用,便硬拼出個“不凡”來,聽着顯的極爲突兀。
聞傳旨太監將聖旨讀罷,下跪衆人忙齊齊俯身磕頭,大聲道,“謝主隆恩,臣、臣女領旨!”
阮一鳴滿臉喜色,上前將聖旨接過,於傳旨太監手中塞入一個大大的荷包,說道,“公公辛苦,如此喜事,便請公公多勞,請宮裡的公公們喝一杯喜酒罷!”
傳旨太監但覺荷包沉沉,手指一捏,卻只是兩隻小錠,立時明白竟是金子,不由喜笑顏開,連聲道,“奴才生受相爺,奴才恭喜相爺!”
阮一鳴連道“同喜”仍請傳旨太監入內飲茶。
傳旨太監笑道,“奴才出宮公幹,還要回去向皇上繳旨,不敢多停!”轉向阮雲歡道,“睿敏郡主,柳貴人另託奴才交一樣東西給郡主!”說着,自懷中取出一個封了口的封套,交到阮雲歡面前。
阮雲歡初聞大婚之期定在九月十二,便已心中有數,笑着接過,向傳旨太監一禮,說道,“有勞公公!”
不等她示意,白芍也早已將一個小小的荷包塞入太監手裡,說道,“公公們宮中侍奉皇上勞碌,便煩公公請衆位公公們飲杯茶罷!”
荷包入手,傳旨太監但覺手指一沉,竟然並不比阮一鳴賞的輕多少,心裡更是歡喜,連聲道,“睿敏郡主和五殿下珠聯璧合,佳偶天成,奴才們瞧着心裡也歡喜,異日郡主進宮,奴才再討郡主一杯喜酒!”
阮雲歡微微含笑,只是俯首一禮。
這裡傳旨太監向阮雲歡道喜,而阮雲樂卻只是一臉燦笑,正受丫鬟、家人的恭祝。秦氏見傳旨太監望來,忙扯着她衣袖過來,給傳旨太監遞上一隻荷包,說些客套話兒。
只是阮一鳴自從那日在別院中看到她與劉思江那一幕,心思早起變化,打賞太監的銀子,並不曾向秦氏提起,秦氏只見那荷包不大,便猜度着取了一個相似的,哪知太監一入手,便知裡邊裝的是銀子,與前兩個荷包裡的金子,天差地別。只是這等話又不能挑明瞭說,只是皮笑肉不笑又恭祝了一番,這才連聲告辭。
阮雲歡回至錦闌軒,將封套打開,果然見是皇帝的御筆批覆,準她七日後,攜祥雲公主一同離京,赴七嶺代天子私訪,卻務必在九月初一之前趕回。
阮雲歡微微笑起。九月初一,正是禮部過禮的時候,那日之後,便要備嫁,那十幾日,便再不能出府見客。
白芍等人聞說可以離京半年,頓時一片歡聲,墨蘭拽着阮雲歡,連聲問道,“小姐,這一次,總要帶奴婢去罷?”
阮雲歡微微一笑,眸光便掃向紅蓮,說道,“雪雁自升了大丫鬟,從不曾隨我離府,這一回,便留紅蓮守家罷!”
紅蓮心中正捨不得淳于昌,一聞此言,心中暗喜,卻嘟了脣道,“小姐帶着她們去玩,卻將奴婢留着守屋子!”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哪裡只是守屋子?你心細,又是擅長女紅,眼見聖旨已下,嫁衣雖是禮部備辦,也要你好好查檢纔是!”
紅蓮一聽,連連點頭,說道,“奴婢知道,保管不出紕漏!”
此事就此定下。
七日後,阮雲歡攜白芍、青萍、墨蘭、雪雁四大丫鬟,馨兒、樂兒兩個小丫鬟。另外何媽媽與一應小廝隨行,趙承隨護。一早前往皇宮,拜別皇帝,接出祥雲公主,趁着城門初開,街上行人稀疏,三乘輕便馬車馳出帝京城東門,向濟寧而行。
席秋月在宮中悶了大半年,這一出宮,立時如鳥出牢籠,不顧春風尚寒,竟一路挑起簾子,貪看景緻,沿途皆是笑聲。
白芍側耳聽了片刻,不由笑起,說道,“小姐,這位席二小姐的性子,可比她姐姐討喜的多!”
阮雲歡微微點頭,也挑簾向窗外望去,但見一片蒼茫之中,遠處柳梢已隱隱透出一些新綠,淡笑道,“和趙承說,不必急着趕路,過了前邊的三橋鎮,我們便歇歇!”
白芍點頭,將話傳了出去。
車行兩個時辰,過三轎鎮,趙承命車伕尋了處平坦些的地方停下,便見三騎快馬疾馳而來,車前翻身下馬,向阮雲歡跪倒行禮,卻是汪世、童安、馬鴻三人。
席秋月見那三人身手彪悍,又聞阮雲歡離順城時有老侯爺命派的隨護,只是多瞧兩眼,便向阮雲歡奔來,噘嘴道,“姐姐,一會兒我與你一同乘車可好?也好說說話兒!”
阮雲歡微微一笑,牽着她的手,慢慢向遠行了一些,才道,“正要和妹妹說,一頃兒姐姐要繞道小狼溝,妹妹入濟寧之前,會趕來匯合!”
席秋月吃了一驚,失聲道,“姐姐去小狼溝做什麼?”小狼溝是皇家獵場附近的一處山溝,越過小狼溝,便進入皇家獵場。
阮雲歡將她雙手握住,說道,“不是姐姐瞞着妹妹,只是有些事,你知道反而不好!我將雪雁和兩個小丫鬟留給你,另留兩名隨護,萬無一失!”
席秋月咬脣,輕聲問道,“姐姐此去,可有危險?”
阮雲歡笑起,說道,“妹妹放心,姐姐斷斷無事!”
席秋月默了片刻,搖頭道,“姐姐,妹妹這裡自有丫鬟隨護,一頃兒姐姐只留着丫鬟便是,隨護盡數帶了去罷!”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不礙事,此事我早有計較,妹妹聽姐姐的便是!”
席秋月略一躊躇,才輕輕點頭。
一行人歇息片刻,阮雲歡車中換了衣裳,率白芍、青萍、墨蘭、趙承、汪世五人,一行六騎快馬轉道向北而去。而雪雁帶着馨兒、樂兒和何媽媽乘了她的車子,隨着席秋月的馬車,仍向濟寧而行。
快馬疾馳,黃昏時分趕至小狼溝。阮雲歡立馬小丘之上,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不禁微微一嘆。
一年多前,便是在此處,設計袁青眉,暗查生母之死。去年,因幾木入侵,太子逼宮,冬獵便被取消,如今再來,當日在這冬獵場上賽馬歡笑的一羣男女,早已人事已非。
“小姐,你看!”身側,白芍指着山下移動的一些黑點低呼,輕聲道,“他果然來了!”
“他自然會來!”阮雲歡勾了勾脣,說道,“走罷!”一帶馬繮便向山下馳去。
沒有皇室狩獵的狩獵場,唯有南側留有一隊駐兵,整個狩獵場幾乎無人看管。阮雲歡一行繞過駐兵營地,由小路馳入狩獵場,渡過小河,徑直向那片往日紮營的空地而來。
而此一刻,一輛馬車沿着大路,也緩緩行入狩獵場。車上男子攬着懷中女子,隔窗指點沿途景緻,輕聲笑道,“那日,見你在那大雪中踏着河水行來,爺以爲是什麼山精水怪!卻原來,是個妖精!”說着話,一隻手已從她衣底探入亂摸。
“嘻!”女子低笑,扭了扭身子,胸口卻更向他的手掌迎了過去,嗔道,“爺好壞,直說小晴是奸細,要抓了起來交給皇上呢!”
這二人,男子眉目疏朗,女子媚骨天成,正是建安侯府的世子秦天宇和前年冬天在這狩獵場上所收的外室小晴!
“是啊,幸好爺沒有將你交給皇上!”秦天宇低笑,俯首噙上她的衣領,將衣紐一粒粒咬開……
小晴低喘,目光卻在車窗外尋覓,待瞧上那片樹林,忙一推秦天宇,問道,“爺,你說的搭看臺的林子,便是那裡?”
秦天宇正在意亂情迷,哪裡理她?含糊低應一聲,一把將她放倒,低喘道,“急什麼?爺既帶你來,自然好好遊玩,你且讓爺好好玩玩纔是!”
小晴“咭”的一笑,扭着身子道,“爺,你好貪心吶,這些日子還不夠?”
聲音柔膩,身下軀體仿若無骨,令秦天宇頓時魂飛意蕩,低聲道,“你這個妖精,爺定是被你下了蠱,若不然,爲何一刻也離不開你!”一把將她衣衫撕落,俯身壓下。
馬車仍緩緩而行,馬車內,已盪出一片曖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