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淺笑,點頭道,“他身爲守邊大吏,承情的摺子必是送到兵部,到時王爺說沒有接到,便是沒有接到!”
淳于信揚眉,說道,“齊王妃,你可是讓本王欺君罔上啊!”
阮雲歡“嗤”的笑出聲來,卻又瞬間皺了纖眉,說道,“話雖如此,如今外有四舅舅倒可無憂,這一方呢?”說着手指在圖中一指。
淳于信眸中現出一抹異色,定定向她凝注,低聲道,“小狐狸,你究竟是什麼人?”她手指所指,正是平邯府通往帝京的一處險要,若是被亂兵把守,非同小可。
阮雲歡心頭突的一跳,微微咬脣,擡頭向他笑望,含笑問道,“王爺何出此言啊?”心中暗呼“糟糕!”自己一個閨閣女子,會些弓馬武藝也倒罷了,如今被他瞧出竟然通曉戰略,豈有不令他生疑的?
淳于信向她凝注片刻,輕輕一嘆,將她身子擁緊,低聲道,“看來,老侯爺當真不曾將你當成女兒家呢!”心底的疼惜,無邊無際的蔓延。如果,她的生母公孫氏在世,親生女兒自然是捧在掌心裡嬌養,豈會令她去學這些男子的東西?
阮雲歡心底一鬆,抿脣笑道,“哪裡是不曾當成女兒家,只是他老人家養的兒孫多,女孩兒少罷了!王爺這是怪責雲歡有失教養?”
一句話將淳于信說笑,探指在她額上一叩,說道,“那便由本王來教養!”
阮雲歡額間被他叩疼,不由嗔怒,對上他含笑烏眸,卻又不禁笑開,側頭去望案上地形圖。
淳于信順着她的目光,也望向案上,默默一思,說道,“狄山、景寧二人,均是不世出的將才,跟着宋呆子,可惜了一些,如今倒是個良機!”
阮雲歡又驚又喜,點頭道,“難爲你想着他們!”
淳于信微微一笑,垂眸向她深凝,低聲道,“雲歡,你一直盼他們有自個兒的功業,我豈會不知?只是家國大事,不能徇私,若是他們無才,我空有成全之心,也斷不能用!”
阮雲歡點頭,說道,“雲歡明白!”自他懷中輕輕掙出,說道,“還請王爺這便去分派部署,雲歡再去一次靖安侯府!”說罷轉身出門,帶着白芍徑直而去。
淳于信眼望她身影走遠,這才喚路寧備馬,出府向兵部而來。
果然,兩日後,平邯府都督秦勝成一封急報送入兵部,懇請進京爲平邯府將士承情。
正是除夕,宮中大宴。齊王殿下將奏摺袖在懷中,攜王妃阮雲歡進宮,先赴長壽宮拜見過太后邵氏,又向鳳鸞宮而來。
陳賢妃正與淳于昌夫婦坐着說笑,聞他二人前來,含笑道,“快進來,這大冷天兒的!”
二人上前行了禮,阮雲歡笑道,“母妃今日氣色極好,瞧着滿是喜氣!”
“可不是?”陳賢妃揚眉,向阮雲樂一望,笑道,“你這做姐姐的,這一回可教妹妹拔了頭籌!”說話間,臉上皆是喜色。
“怎麼?”阮雲歡揚眉,側頭向阮雲樂望去,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問道,“妹妹可是有什麼好事,討了母妃的歡喜?”
阮雲樂粉面嬌紅,扭捏道,“母妃……”雖說有些羞窘,神色中卻也盛滿得意。
阮雲歡見狀,不禁心頭一動,說道,“莫非……”
陳賢妃向阮雲樂一望,眉間眼底皆是喜色,代她道,“嗯,昨兒才診出,雲樂有了身子!”
“母妃!”阮雲樂小臉漲的通紅,扭了扭身子,不禁向淳于信望去一眼。心中暗思,若是他得知此信兒,會不會懊惱娶她的不是他?
水眸閃過一絲冷銳的光芒,阮雲歡淺淺笑起,說道,“恭喜妹妹!”
淳于信向淳于昌一望,微挑了挑脣,故作什麼都不曾聽到,垂眸飲茶。
阮雲樂見這二人均無嫉恨、懊惱之意,滿心的得意歡喜,頓時散去幾分。
陳賢妃向淳于信一望,見他神色淡和,不顯喜怒,實不知他心裡想些什麼,不由微微皺眉,說道,“老四、老五,瞧時辰不早,你們去殿上罷,我們娘兒們也好說一回話兒!”
兄弟二人聞言,齊齊起身行禮告辭,在起身一瞬,二人的目光竟齊齊向阮雲歡一望,這才轉身離去。
陳賢妃滿滿的瞧在眼裡,不禁挑了挑眉,也轉頭去望阮雲歡。卻見阮雲歡只是微微欠身,水眸向二人一掃重即垂下,向二人淺施一禮,眸中波光瀲灩,竟瞧不出方纔看的是誰,一時間,倒有些猜之不透。
耳聞着宮門外宮女、太監一路見禮的聲音遠去,陳賢妃才輕輕嘆了口氣,傾身望向阮雲歡,說道,“你們大婚也有三個月,怎麼不聽你有什麼動靜?”
阮雲歡微微抿脣,垂頭道,“這等事,豈是急得來的?”
陳賢妃搖頭,嘆道,“老四是王爺,你是正妃,你所出的嫡長子便是世子,爲了這王位,你也該着緊一些兒!”
阮雲歡點頭,輕聲道,“睿敏知道!”
陳賢妃留心瞧她神色,問道,“雲歡,老四待你……還好罷?”
阮雲歡微微抿脣,低聲道,“齊王殿下對睿敏敬重有嘉,母妃放心!”
敬重有嘉,卻未必親密!
陳賢妃淺淺笑起,點頭道,“那就好!”
正說着,見有領事宮女來回,“娘娘,茶點備好,是這會兒用還是再等等?”
宮中大宴,實則尋常吃不到什麼,通常宮裡嬪妃都要各自在自個兒宮裡用過一些纔去殿前赴宴。
陳賢妃聞言,笑道,“擺上罷,慢慢用些,也是時候往前頭去了!”
領事宮女應命,退了出去。隔了片刻,帶着幾個太監擡了三方案几進來,靠窗的短榻上放上一張,另兩張分左右擺在地上。
陳賢妃起身,將手伸給阮雲歡,說道,“來罷!這是我們娘兒們第一次一同過年,好好兒坐坐,說說話兒!”
阮雲歡起身將她扶住,淺笑低應。阮雲樂隨後跟來,噘了小嘴撒嬌道,“母妃日日見到福寧,如今見了姐姐,便不稀罕福寧了!”
陳賢妃笑了起來,說道,“瞧瞧,幸好是你自個兒的親姐姐,便如此嫉惱,若是旁人,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話來?”
阮雲歡含笑道,“福寧哪裡是嫉惱,分明是炫耀母妃對她疼愛呢!”扶着她上短榻,服侍她捲起衣袖褪了鐲子,這才退後,在左側案几後坐下。
陳賢妃點頭,向二人案几一望,說道,“福寧有身子,吃不得甜膩,今日小廚房裡的幾盤細點卻好,雲歡多嚐嚐!”
阮雲歡點頭,說道,“多謝母妃!”目光一掃,但見三人案上的吃食竟均不相同,不由眉心一跳,脣角微勾,淺淺笑起。
宮女上前,替三人佈菜斟酒。阮雲歡隨着陳賢妃舉杯,將杯中果酒淺淺一品,點頭道,“宮中之物,果然不是尋常市井中可比!”說着向陳賢妃舉杯,含笑道,“睿敏謝母妃賞宴!”舉杯一飲而盡。
阮雲樂也跟着舉杯,說道,“福寧謝母妃賞宴!”說着也舉杯一飲,卻苦了小臉兒,說道,“怎麼是梨汁?”
陳賢妃笑道,“你有着身子,不許飲酒!”
阮雲樂噘起小嘴,嘟囔道,“只是一杯,不打緊!”
陳賢妃笑道,“待你產下小皇孫,由你成日當醉鬼去,如今不許!”語氣雖然強硬,疼愛之情卻現於顏色。
阮雲歡勾脣淺笑,說道,“妹妹便聽母妃的罷,身子要緊!”疼愛?卻不知疼的是她這個五皇子妃,還是她肚子裡的那塊肉!
阮雲樂微挑了挑眉,向她深望一眼,便不再語。
陳賢妃宮中雖不奢靡,吃穿用度卻極爲講究,說是宴前的細點,加上湯品酒水,也用了小半個時辰。
阮雲歡每一樣食物入口,皆是細品,卻皆沒有異樣,不禁心中暗暗詫異。如果說,圍場中那盞湯中的夜明砂是陳賢妃所下,今日,自己人在皇宮,又無青萍在側,正是再次下毒的大好時機。
難道……竟不是她?
阮雲歡纖眉微蹙,一邊虛以應付,一邊暗暗思索。
眼看飲到最後一樣湯品,陳賢妃笑道,“這鯽魚豆腐湯,倒極好入口,對女子極好,雲樂也不防多飲一些,聞說很是養胎呢!”隨着她的話,宮女將三隻玉碗各自盛了鯽魚豆腐湯,送至三人面前。
阮雲樂喜道,“多謝母妃!”迫不及待的以湯匙盛起送入口中,連連讚歎。
陳賢妃笑道,“謝什麼?傻孩子!”也盛起一匙淺嘗,點頭道,“嗯!今日火侯剛好!”擡目向阮雲歡一望,說道,“雲歡,你也嚐嚐!”
阮雲歡點頭,也盛起一匙湊到脣間。舌尖剛剛與湯一觸,便覺脣齒微澀,不覺纖眉一蹙,又再放下。
陳賢妃正在向她注目,見她將湯放下,不由眉心一跳,眸中閃過一絲戾色,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阮雲歡微微一笑,搖頭道,“或是方纔吃的太甜,此刻飲這湯,反覺一股子腥味兒,不打緊!”似乎急着證明什麼,大大盛起一匙送入口中,卻似乎飲的太急,忍不住一陣嗆咳,忙以帕子掩脣,側過頭去。
隔了片刻,才緩了過來,俯首道,“睿敏失儀,母妃莫怪!”
陳賢妃點頭,說道,“無防,趁着湯還熱着,快些飲罷,這天氣,可不經放!”
阮雲歡擡眸向她一望,心底暗歎一聲,俯首應道,“是!”端起湯碗,一口一口,倒飲了大半碗。
陳賢妃見她飲了湯,眉目間更現出一抹溫婉慈和之色。命宮女將案几撤去,又再敘了會兒閒話,聞門外宮女回道,“娘娘,前殿傳話,說皇上與衆位殿下已出了御書房!”
“嗯!”陳賢妃點頭,向外瞧了瞧天色,見夜幕不知何時落下,各色燈籠已經點燃,便道,“時辰不早,我們也前頭去罷!”喚人服侍,重新均面整妝,帶着二人和一大羣官女、太監,呼呼啦啦出鳳鸞宮,穿御花園,向前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