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帝一向對他的忠臣格外寬容,蕭知遠那有些不敬的話也沒惹怒他,還和顏悅色地讓狄禹祥歇好後,就來上朝。
他留了蕭知遠說話,狄禹祥先退了下去。
“你妹夫這官,是不是要往上升一升?”文樂帝問了蕭知遠話。
蕭知遠沉思了一會,朝皇上道,“現在能不升嗎?等您用得上他了,再給升上一品,您看如何?”
“就沒見過你們家這麼不想升官的。”文樂帝搖了下頭。
蕭知遠苦笑,“我們這對舅兄弟夠樹大招風的了,皇上,禹祥還年輕,等他再過個十幾年,有了資歷,到時候您要是再看得起他,想怎麼升就怎麼升,現在讓他升慢點,他是有才能之人,您就先讓他爲您爲國多做點事再說。”
“唉,”文樂帝嘆了口氣,自嘲道,“朕說朕怎麼就老聽你的,你十句狡猾話,九句都是朕愛聽的,你這麼不老實,也是朕縱的。”
蕭知遠微微一笑,朝他躬腰,舉手作揖,輕聲道,“也是臣遇着的時機好,遇上了明君。”
文樂帝被他這馬屁拍得龍心大悅,他瞅着他這連襟,也有些明白國丈大人爲何比喜歡他這個皇上還要喜歡這個平常女婿了。
蕭大人實在是太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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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遠出了宮,看見狄禹祥候在宮牆外,沒有先行離去,他沒上轎子,朝他道,“走一走。”
“是。”狄禹祥跟在了他身後,開始說起了在外的這幾年間的事。
其實大多都是在信中已說過了的,但狄禹祥還是把那些沒說過的小事細細地說了一遍。
聽到妹妹給父親和他們夫妻衣物,是她花了三月才縫成的,蕭知遠的眼柔和了下來。
兩人走了長長一段路,快出最後一道外宮門,越過守衛,就快到尋常百姓所居之地時,蕭知遠停了步子,與狄禹祥溫和道,“明日我跟她嫂子上門來看你們,我爹不好來,你後日帶她和長南他們過來還禮,讓我爹見見他們。”
他們這兄嫂上門去看看妹妹,這還說得過去,但晚輩沒見禮,就讓長者去看望,說出去,就要讓人說妹妹的不是了。
“要不,我帶珠珠明日就上府?”狄禹祥也覺先讓舅兄和嫂子來上門不妥。
“她嫂子想先見,”蕭知遠淡淡地道,“說要先給妹妹臉面,明日上門來請你們來府拜訪。”
“豈能擔當得了大嫂這份好意,永叔慚愧。”狄禹祥朝他鞠了一躬。
“你慚愧什麼,”蕭知遠隨意地道,“她是給小姑子臉,又不是給你臉。”
說罷,他招呼一聲隨從,讓轎子擡過來,隨即他頓了一下,重重地拍了下狄禹祥的肩,黑眼如墨直視向狄禹祥,沉聲地道了一句,“做得好!”
狄禹祥得了舅兄一句遲來的誇讚,不禁笑了起來,舉揖道,“多謝大兄。”
“回罷,”蕭知遠轉身上了轎子,在坐上轎垂下簾子之前與他道了最後一句,“跟珠珠說,兄嫂明日就去看她。”
“誒。”狄禹祥應了聲,看着轎子走了,他出了外武門的宮門,這才上了自家下人駕過來的馬車。
能讓皇上特許坐轎進出宮門的,滿朝包括王族子弟也只四十餘人,他再努力十年二十年的,可能就可以跟舅兄一樣,能把轎子擡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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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兄嫂要來,蕭玉珠這天寅時就起了牀,進了廚房,狄禹祥睡了半會,感覺懷裡沒人不自在,就也乾脆起了身,在廚房外面的亭子裡讓下人掛上了燈籠,煮起了茶醒腦,看起了書。
蕭玉珠見他這都要跟着來,煮了碗酒釀出來端給他喝,與他道,“就不安生在牀上多睡會,這麼冷的天呆在外頭,凍着瞭如何是好?”
“睡不着了,”狄禹祥搖搖頭,“我這也是心裡頭有事,二郎他們的事,我這幾日還在想着,你去忙你的,我坐着想會。”
蕭玉珠搖搖頭,替他緊了緊身上的披氅,探得他的額頭是溫熱的,就不再言語,回了廚房做菜。
今日爲兄嫂做的菜都是費時間的,她暫也放不了那麼多心思到他身上,只能稍稍挪開那麼一會。
蕭府那邊,蕭元通也是早早起了,等到一家人用膳,兒媳跟他說明日就請長南他們過來,他笑得合不攏嘴,朝媳婦道了好幾聲“好孩子”。
蕭知遠給老父親剝雞蛋,父親愛吃白,他就把白的剝到他碗裡,蛋黃扔自個兒嘴裡,侍候完老爹,就給媳婦夾青菜,這時嘴裡的蛋黃也嚥了下,就對他老爹道,“明個兒就全給帶回來了,您看看長南他們哪個得您歡心,私下跟我說一句,我把人給留下陪您。”
“夫君……”暮小小不認同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朝公公笑顏道,“爹哪個都喜歡,都最得爹歡心,我看把長南他們都留下來陪爹幾天,改日給妹妹送回去就是。”
蕭元通一聽,猶豫了一下,心裡極其願意,但還是看向了兒子,過問他的意思。
蕭知遠有那麼一會啞口無言,他還想只留一兩位陪老父,媳婦倒好,全要了。
“妹妹要是得空,也可以在家多住幾日,”暮小小把下人送過來的燕窩打開聞了聞味,這才放到公爹面前,朝他笑着道,“要是能住下來,咱們一家可算是全團圓,就當是過了個晚年了。”
“咳咳……”見她連妹妹都要留了,蕭知遠咳嗽了起來,又瞧得她媚眼含笑向他看來,當下就決定不爲妹夫說什麼話了。
要是讓她把妹妹留下了也好,反正他也是樂意至極的。
蕭元通畢竟不是糊塗之人,知道兒媳這是爲的孝順他,他心中也極想女兒帶着外孫們在家住兩天,但他也知,女兒是狄府的主母,現眼下兩個弟弟帶着弟媳住了進來,她怎麼可能離得開府裡,明日能上門一趟,就已是媳婦爲他這個老父親着想了,於是他朝媳婦道,“明日能來一趟就好了,她家裡忙,就讓她好好忙罷,忙完了再回孃家住,到時也能讓她也陪會你。”
暮小小“誒”了一聲,柔聲道,“妹妹留不得,那就留外甥們住幾天罷,左右她跟妹夫這段時日都忙,我們帶幾天,讓他們空了再接回去,也是好的,您說是不?”
蕭元通聽了看了兒子一眼,見他點頭,他朝兒媳說,“這個讓知遠跟妹夫去開口,你說呢?”
這種留人的事,還是兒子開口的好,兒媳不知道,狄家女婿是個把家裡人看得最要緊的,輕易不讓家人離了他的眼,可不好要人。
“好,聽爹的。”對這個和藹可親的公爹,暮小小向來是百依百順,不曾違逆過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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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兄嫂的馬車快要進東門,蕭玉珠就帶着長南他們跟在了夫君的身後,去門口迎人。
一家六口站在門前,沒等多久,巷子邊就響起了馬蹄聲,蕭玉珠有些緊張,還拉了拉身前夫君的袖子。
狄禹祥回頭,見她水汪汪的美目帶着緊張,他神情一柔,輕聲安撫道,“沒事,我在呢。”
他在着,她是哭是笑,都有他陪着。
蕭玉珠一聽,鼻子一酸,輕輕地點了下頭。
等馬車一到,兄長扶着嫂子下來的時候,蕭玉珠忙上了前去,在狄禹祥給兄嫂作揖的時候她也忙道了萬福,眼睛直往嫂子臉上看去。
只仔細的一眼,她就瞧得呆了——本就美若天仙的嫂嫂,現下站在一臉傷疤的兄長面前,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奇了。
仙女配惡獸,也不過如此了。
她還聽說是嫂子親手選的兄長作爲夫婿,以前只光聽,蕭玉珠還覺得兄長不是那麼不配暮家的姑娘,畢竟他是能幹的,可親眼見到後,她只能想嫂嫂確實是具有一雙明亮得就像星光,能看透人本質的慧眼。
若不是如此,她怎可能選了外表這般與她不配的哥哥?
“妹妹……”見蕭玉珠一臉遲疑,睜着一雙驚豔的美目看着她,暮小小笑了,上前去扶了那道了萬福還沒有起身的小姑子。
“嫂嫂,”蕭玉珠吞了吞口水,她脖子上管用了很多年的腦袋這些有點不太管用了,她小聲地直言道,“哥哥對你好不好?”
“咦?”暮小小愣了一下,有點沒明瞭小姑子這有些突兀的話。
“若是不好,你告訴爹,讓爹告訴娘去……”蕭玉珠很認真地道,“哥哥若是沒良心,對你不好,娘會在地底下罰他的,你信我。”
蕭玉珠在兄長下了馬車,返身往車裡扶嫂子下來那一會,從嫂子看向兄長的那一眼裡透出來的笑意,就看出了她這個嫂子是真對兄長有真感情的。
一個女人是不是喜歡一個男人,從她的眼睛和行爲裡完全看出來。
而她從嫂子的眼裡,看出了其對兄長的傾心,而這麼喜愛傾心她兄長的一個人,蕭玉珠願意把她自認爲能管得到兄長的法寶祭出來。
蕭玉珠說得很認真,暮小小在一愣之後笑了起來,她對這個小姑子本有愛屋及烏的感情,又因覺得她對家人一片赤誠之心是她最爲喜歡的,可在聽完這句話後,對這個小姑子的喜愛又多了那麼一兩分……
這兄妹倆,還真真都是最會說話,最會討人歡心的人,不愧是爲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