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大人這是威脅?”騰樸往前邁了一步。
佑王這時想往前動,但腳步剛提起,就又放了下來。
狄禹祥又掐中了他脖後中間的那一塊,手指已進,只剩最後一擊。
生死之間,佑王停了動作。
只一刻,他就知道大易朝這位老功臣不是說着玩玩的。
狄禹祥身上全無殺意,他半生征戰,當過謀師,也親自帶兵殺過敵人,更是在這王朝中摸趴滾打至今,他比誰都收得住那隻不能越界的手,也比誰都下得去那隻殺人的手。
他不怕殺人,哪怕眼前這個人是佑王。
佑王身份再大,於他到底不過就是往後收拾起來麻煩些。
“狄大人……”騰樸盯着狄禹祥,口氣憤然,“你就是這樣對待故人之子的嗎?”
“騰 大人,你最好是把我說的每個字聽清楚了,”狄禹祥微微揚起嘴角,看在騰樸眼裡,他那黑色的眼眸在深秋的暖陽下幾乎接近透明,“去告訴我夫人身邊的人,最好 讓她毫髮不損,我這一生就娶了一個妻子,平時看得比較重,就是我自己一生也沒讓自己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若是傷了,就是掉了片指甲,對我來說都是不得了的 事,你們誰要是讓她有點讓我不喜的,我怕就是最後你們家裡人全都死絕了,就是連條狗的命也不留,也難消我心頭之氣。”
狄禹祥的話說得不快不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騰樸看着他一字不話,嘴脣卻無意識地抿了起來。
“去說罷。”狄禹祥淡淡地道。
他沒想一時半刻就把人的下落問出來,但這時他的態度很重要,他也不介意讓易王府的人知道,爲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哪怕要了佑王的命,舉凡讓跟易王府沾邊的人全都死絕,他都不吝下那個手。
騰樸還想要說話,卻見佑王的手指在大腿邊微動了動,他眉頭一攏,像是確認般地道,“狄大人,你就不怕怪錯了人?”
狄禹祥這次笑了,他慢慢地笑了起來,殺意也從他的眼睛晃如騰飛的大火一般猛烈地裂開了來,但他的口氣去是平靜至極,“騰大人,我不怕,你當初也是從我手中過過眼的人,應該明白狄某這一生,說過的事,每一樣都做到過。”
騰樸聽後,喉嚨急速收縮,他情不自禁地嚥了咽口水。
是,眼前這個人,他說的每一樣確實都做到過。
他放棄一夜高升,跟隨先王來了大冕,後斷然離開大冕,再轉戰秦北,秦北之後他立即進入南海,南海之後,他連京城都未進,窩在古安老家等功勞消散。
而現在,他不過是一州之長。
蕭王在朝,他就決不進朝,不給皇上忌憚他們舅兄妻弟的機會。
所有事,他比誰都做得出來,也狠得下那個心。
騰樸這時突然想起了他小妾給他生的胖兒子,落地還不久……
他還答應了女兒,要給她找個好夫婿……
他的腳步慢慢地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他朝佑王看了過去。
佑王額上的冷汗,此時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朝不動的騰樸看去,又在大腿上敲打了兩下手指。
騰樸此時駭然了。
“佑弟……”這時門口,狄長南抱着佑王獨苗易遠微笑着走了進來。
他手中有着易王府的小世子,一路走來,無人攔他。
等他看到他爹的手附在易佑的脖子後,他笑得更爲豪邁,拍了拍窩在他懷裡的小世子,笑着說,“看罷,伯伯帶你來見你父王了。”
易佑待兒嚴厲,不到兩歲的小世子與他不親,反而更喜歡這個會逗他笑,把他舉在肩膀坐着的伯父一些,這時他看了眼臉色鐵青淒厲的佑王一眼,更是嚇得掉頭,頭往狄長南懷裡鑽去。
易佑頓時心口一陣抽疼,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沙啞無比,“義兄,這個你也做得出來?”
“呵,”狄長南輕笑了一聲,眼睛卻是冷酷無比,他看着易佑的眼已沒有一點溫情,“義弟,這句話,你應該問問自己,你現在至少能看到遠兒在你眼前,可本將軍的孃親在哪,我都還不知道。”
“不是我做的,你就不能信我?”佑王的呼吸聲重了,他病還沒好,狄禹祥剛纔給他弄的兩個,已讓他有些仗不住了。
“你好好看看……”狄長南轉身了手中緊握刀劍制住王府中人的狄家護衛,“你說我們信不信?”
“好,好……”佑王氣極反笑,一連道了兩聲好,朝騰樸看去,“騰大人,狄家父子在我王府謀害王族,你說要是按國法處置,該當何罪?”
望着不鬆口的佑王,騰樸無聲。
這時遠處傳來了刀劍聲。
“應該是你妹妹回來了,去接接她。”狄禹祥朝兒子淡道。
“是。” 狄長南躬身,抱着小世子離去之前,他看了佑王一眼,與他輕描淡寫地道,“我知道你調了五百死士候在王府練兵營裡,也知道你的五千精兵已經從藍花營趕往王 府,我們父子就是有翻天的本領,殺也殺不出去,但義弟可別忘了,我還有三個親弟弟不在你的冕地,到時候就是我們死了又何妨,一樣能讓你大冕不是大冕。”
他這話,讓易佑倒喝了口冷氣。
狄長南卻已轉身,抱着小世子,去接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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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談談……”易佑突然轉身,對上狄禹祥,“單獨談談。”
狄禹祥冷眼看了汗如雨下的易佑一眼,朝人揮了下袖,“拿兩條凳子過來。”
“騰大人,把人帶出去。”沒讓易佑說話,狄禹祥已經吩咐了起來。
受到指令的騰樸猶豫地看向佑王,等佑王朝他點了點頭,他手一揮,牆上的弓箭手就跳下了牆。
“那這幾個?”騰樸看向被狄家護衛制住的那幾個王府護衛。
狄禹祥看也未看他一眼,也沒說話,這時狄丁搬來凳子,他在凳子上坐下之時,狄丁已朝那幾人作了個往脖了一抹的手勢,隨後,王府那幾個護衛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很快,他們脖子間流出的血,浸溼了他們胸前的衣襟。
“這是我的誠意,騰大人你看如何?”狄禹祥看着他的人扶了佑王坐下,手指代他掐住了佑王的後頸,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朝騰樸看去,道。
騰樸身爲軍師打過仗,殺過人,饒是如此,也被此景駭得眼皮一跳,他不再出聲,拱手退了下去。
狄禹祥掃了眼他的背影,對給他端來清水洗手的狄丁淡道,“珍王還是留了幾個有點眼色的,就是這腦子,看起來不好使。”
騰樸聽到這話,往外走的腳步不禁快了些。
狄禹祥洗過手,接過遞過來的乾布擦了擦,轉身對身邊的佑王溫和道,“王爺有話就說,你看這日頭都往西邊偏了,時候不早了……”
“我知道皇上要收回關西關東……”見狄禹祥說得淡淡,但他冰冷無色的眼睛可不是這麼說的,易佑急吞了口水,快速地說道,“那是你給我父王打下的江山。”
“給你父王打下的江山?”狄禹祥聽得挑了下眉,冷冷地笑了一下,“小王爺話可別輕易亂說,就是我打回了我大易皇朝的江山,那也是我給我大易皇帝打回的江山,什麼時候成你王府的江山了?”
江山?
對佑王之想,狄禹祥心中有了個數。
“關 西關東大冕,世代都是我易王府所有,是我易王府犧牲了世代祖先才鎮守住的此地……”易佑這時激動了起來,他吼完,自覺失態,他深吸了口氣,平緩了下語氣, 不過就是如此也無法掩飾他口中的憤怒與譏俏,“有人想收回去,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狄大人難道覺得不對?我父王生前就對我說過,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你更懂他 打回關西關東的不易,狄大人,不管我父王是不是喜歡你夫人,他一生也沒存奪取之心,甚至哪怕你這十來年對他避之不及,他也把你當他一生惟一的知己好友,狄 大人,你難道忘了,當年……”
狄禹祥冷眼看着越說越激動的佑王,打斷了他的話,直接道,“所以你想當這三地的皇帝?”
易佑剎那斷了聲音。
“應該不止如此,你還想大谷,”狄禹祥點了下頭,摸了摸止了血,血滴凝結成血塊的手心,淡道,“你想當隅南的皇帝,自立成國。”
“是又如何?”易佑啞了聲,垂下了眼瞼,這時他眉心的一滴汗,直接掉在了他膝蓋前的衣袍,他看着那滴慢慢在孝袍上漫延開的汗漬,淡淡道,“狄大人,我需要你幫我,就像你當初幫我父王一樣地幫我。”
他需要狄家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