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珠是路也走不動,話也說不出口了,她頭一次面對這麼多人,已是精疲力竭,且她是有着身子的人,實在不能勞累了。
“你歇着。”狄趙氏下了令,這個已在狄家村忙了兩天的狄夫人啞着噪子出門去了,囑了喜婆婆陪着蕭玉珠歇息。
當晚,蕭玉珠昏睡了整晚,第二天醒過來,才知道她夫君沒有回來,去見婆婆,婆婆也是累得腰都直不起,躺在牀上腰上封着膏藥。
婆婆也是不能說話,一開口,喉嚨就跟破鑼鼓似的,兩婆媳一說話,一個是透了大風的鑼鼓甕甕地響,一個透着小風嗚嗚地吹,誰也甭說話,一說話準得笑。
蕭玉珠也沒再出去見人了,把帶來的幾支釵子,跟伯孃家的嫂嫂們送去,又給有小孩的親戚家送了餘下的糖,這便是了了她這邊的事了。
那廂狄增父子這天晚上歸了家,得知父子回來這一次把村裡久不開的私塾辦起來,且請了縣學裡有名的先生教書後,知情的狄趙氏後還好,蕭玉珠還真是聽得傻了眼。
狄禹祥回來知道情況後,他開了單子,讓人去買了藥回來煎給家裡的女人喝,第二日蕭玉珠說話總算是有點模樣了,狄趙氏也總算能說上幾句話來,不再覺得說話也甚是辛苦。
這天早上狄家父子又一早出去了,蕭玉珠照顧着臥病在牀的婆婆,閒話時她跟婆婆道,“兒媳是真不知公爹和大郎他們回族裡要辦大事呢。”
“唉,也是找好了時機,”狄趙氏說到這拍拍她的手道,“以前一直找不到願意來教的先生,這一位,還是大郎找來的。”
“大郎?”
“是,具體是怎樣的,娘也不知道多少,但確是這段時日找來的,說是從此入住我們狄家村,程縣令在其中也說了話,以後我們狄家村就有舉人老爺當教書先生了……”
“竟是這樣?”
“你過來,”狄趙氏拉了拉兒媳的手,讓她靠近,在她耳邊道,“媳婦都給他說上了,那小姑娘說來也算得上你們小堂妹。”
“說媳婦?那先生還未娶親?”
“說是以前有一個,在路上沒了……”
“如此啊……”
“唉,這事是族裡的老一輩們在管,昨天程夫人來,也是來做這樁媒的。”
“做成了?”
“成了。”狄趙氏說到這舒了口長氣,“咱們家總算是爲村裡做了件大實事了,爲村裡找了好先生,你爹以後也能睡個安穩覺了,我就算是躺下,也能躺得安穩了。”
“娘……”
狄趙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說了,“等到你的下一代,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這麼累了。”
“以後您就歇着,若是不嫌棄兒媳的話,就如兒媳來做罷。”
狄趙氏笑開了眼,道,“以後你不想做也得做了,以後就是你的事了,大郎的路得你操心了,娘是沒能力管得了那麼多了。”
蕭玉珠聽得鼻酸,低下頭捧着婆婆粗糙的手放到手裡摸着,久久都出不了聲。
不用別人說太多她也知道婆婆爲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苦了累了還得笑着,真不容易。
狄趙氏笑望了兒媳一眼,拍拍她的手,道,“娘睡會兒,你也去歇會,莫累了我的孫子。”
聽婆婆提到孩子,蕭玉珠露出笑來,輕聲道,“等您睡了我就回屋。”
“不用。”
“就讓我守着罷,讓我替大郎儘儘孝。”
狄趙氏這才無話了,她閉上眼睛之前,蕭玉珠還看到她的眼睛紅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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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狄家三郎都跟着父兄到處走動,只有四郎白日揣着嫂嫂給他的糖到處找小夥伴玩耍,知道母親病着,他下午就會提早回爲爲母親喂藥,每天晚上不用父兄看着,也能在母親面前乖乖念上一個時辰的書,到也沒荒廢了學業。
十二日那天他們準備走,村裡人這次送來了不少東西。
這一次離開,狄家要帶走族裡的三個兒郎,他們將參加明年的院試考取生員,由此之前,他們將隨狄禹祥進入書院進學。
十二走的時候,幾乎整個村子裡來的都來相送了,在那種氣氛下,蕭玉珠明顯感覺得到這些人不是來送他們這家人,而是在送全村人的希望……
這次狄家村的三家人跟隨了狄增離開,先是村人相送,然後這三家的親人送了他們近十里地,直到狄增下車勸了又勸,這些人才在他們過一條河後,留在了橋的那邊。
蕭玉珠這次跟婆婆一輛車,那些相送的人不再送後,狄禹祥才上了馬車,一見他上來,婆婆就開了口,道,“可走了?”
“在河對面看着。”
“唉,路說遠不遠,可以後見一面也不容易,莊稼人除了入冬這點時候,哪有什麼時辰出來走動。”狄趙氏嘆了口氣。
“嗯。”狄禹祥應了一聲,摸了摸蕭玉珠的手,向他娘道,“回家去你和珠珠都得好好養養,都瘦了。”
“娘瘦了,我沒有。”蕭玉珠忙搖頭。
“都瘦了,都得補。”坐在外面的蘇婆婆掀起簾子探進頭來,一臉的心疼,“可瘦了不少了,這一趟回來可遭罪了。”
“蘇婆。”狄趙氏好笑地看着她。
蘇婆婆輕掌了下自己的毛嘴,放下簾子不語了。
狄禹祥這時要把人抱過來坐着,見小妻子目不斜視地正視着前方,連靠也不靠向他,端莊地直坐着,他笑着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語,把自己的披風脫了下來,讓她披着。
“我不冷。”
“披着。”
蕭玉珠見他聲音冷了點,這次聽了話,順從地把披風披上了。
狄禹祥臉色這纔好瞧了些。
“我們的車要慢些,你要着急回去,就與你爹他們一道罷,到時叫四郎與我們坐一車就好。”
狄禹祥搖頭,“我先坐這車,讓爹先帶他們回去安置。”
這次三輛馬車三輛牛車,父親帶着的兩輛馬車先走,由他坐着馬車帶着後面的三輛,前後都有個領頭的,這才安心。
而他過蘇河還有事要辦,到時候讓母親幫着看着妻子,他也好外出一道。
說來,狄禹祥覺得妻子還是有些瘦了,沒幾天,她身上就瘦了不少,她年紀小,身子也是嬌弱,肚中又有着孩子,總讓他莫名有些擔心。
過蘇河那天,狄禹祥還是請了蘇河有名的大夫過來爲妻子探了診,大夫瞧過後,倒也沒覺得蕭玉珠身體嬌弱,只是覺得她這幾日有些氣虛,懷着的這段時日好生養着就是,只要莫勞累過度,應不會有什麼問題。
送走大夫,狄禹祥回來時,看到母親踩着樓梯而下,見他還微皺着眉,狄趙氏奇了,問,“怎地還在擔心?”
狄禹祥搖頭,嘴裡卻道,“珠珠這陣子都是吃得不多,睡得太多。”
他清楚記得母親懷三弟四弟的時候,雖是艱難,但也沒珠珠這般不愛吃又嗜睡。
狄趙氏聽完他的話好笑又好氣,戳着他的額頭罵,“這都是你疼出來的,娘那個時候,得吃了纔有力氣幹活,至於睡?我睡了,誰來伺候你們幾個老爺小公子?”
狄禹祥聽了看着他娘,見她一臉沒好氣,便扶了她的手,“孩兒知道了。”
狄趙氏被他扶了上樓,走了幾步,她輕聲道,“娘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總想着她一個小姑娘的嫁進我們家來,沒得什麼好反倒要爲着你,爲着這個家勞心勞力,心疼她得厲害,是也不是?”
狄禹祥沒說話,朝看他的母親笑了笑。
“唉,說來,確也是這樣的……”狄趙氏嘆了口氣,上了樓道後她也沒走了,跟兒子說,“莫說娘沒跟你說,這件事還是得跟你說上一說。”
說罷,拉着兒子到了一角,離了兒子兒媳住的那屋最遠,與他輕聲說了兒媳年前辦的那件事。
狄禹祥聽了一會都沒吭氣。
“你別想她心思多,你要想想,她這是爲的誰,不許你厭她!”見兒子不說話,狄趙氏板起了臉,“你到哪去找這樣護着你的媳婦?你心疼她,她也是心疼你的。”
狄禹祥笑着搖頭,“孩兒不會,只是剛在想,她胖不起來,怕是我讓她操心得太多了……”
最近家中事太多了,而他身上也是諸事纏繞,分不出太多心力照顧她,蕭家人的事,他本想趁年後才辦,哪想,她先於他一步了。
難怪初三那天她非要去蕭府走上一趟。
“娘也是這麼想的,”狄趙氏點點頭,“你這媳婦啊,太靜,什麼事都自己琢磨,苦了也不願意說,娘都不擔心她以後能不能替你撐起家來,而是怕你對她不好,傷了她的心。”
狄禹祥點頭,“是,孩兒有時也怪粗心的,也常不着家,不好。”
見他應得飛快,狄趙氏笑着拍了下他的腦袋,“說什麼呢,你現在功名都沒考好,好好唸書要緊。”
“是,唸書要緊,但你們也要緊。”狄禹祥淡淡地道,“及冠之後,孩兒就成年了,該由孩兒自身照顧父母妻兒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