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怡進父母的院子時,桂花在,見到小小姐來,桂花提裙下了階臺,往大門走來,她嘴邊帶笑,給長怡整理了一下衣裳,輕聲笑着道,“小小姐回來了。”
長怡笑着點頭,見她輕言,她也輕聲道,“孃親在小憩?”
“嗯。桂花點點頭,解釋道,“收拾了一下午的花草,累着了。”
“可是時辰過久?”長怡擡步往裡走。
“可不就是,兩個時辰去了,我們也不敢擾她,還是大人回來給哄回來的。”
“孃親怕是忘了時辰。”長怡笑道,“也就爹敢去擾她了。”
桂花故意地苦了下臉,心有慼慼然地點頭。
其實她也可去勸,夫人不會怪她,但桂花年紀大了,也就越發地不想逆她的心意,即便是在旁急得團團轉,也是輕易不會懺她意,最後還是會叫了大爺來,大爺不在,她還有公子小姐可求救,她是萬萬不會當那討嫌的人。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長怡也知她這個桂花姨對母親百依百順的稟性,便對她的苦惱咯咯輕笑了兩聲,她們很快到了臥房門前,桂花揮退了站在兩邊的丫環,輕輕推開了門,長怡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饒是如此,還是驚醒了淺眠的夫人。
蕭玉珠打門輕輕一響就醒了,她精神尚好,只是丈夫讓她歇會再晚膳,他還有事要做,她也不想他陪她耗着,就如他的願打了個盹,聽到門響,隨後有輕步聲,她道,“長怡回來了?”
“孃親怎知道?”本來還小心翼翼的長怡忙從前屋進了圓門,快步進來,朝母親笑道。
“也該回來了。”蕭玉珠從牀上起身,桂花這時忙急步小跑過來扶她。
蕭玉珠就着她的手靠在了牀頭,眼睛掃了一下沙漏,與她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陪狄丁守兒他們用膳,過後再來侍候。”
桂花遲疑。
“桂花姨,去罷,這裡還有我呢。”長怡忙道。
“那我等會就來,若是有事,您就着人來喚我。”
“嗯,去罷。”蕭玉珠朝她頷首,桂花這才離去。
桂花走後,長怡見母親無起身之意,便在牀邊坐下。
她母親到現在身邊侍候之人也不超出六個,祖母那,因送過來讓祖母教養的堂姐堂妹有三個,侍候的人都三十來個去了,她身邊母親也只留了八人照顧,四個大丫環,四個小丫環,還不母親這邊簡單,而且侍候母親的六人裡,都是家裡的老人,無一不是極會看母親臉色。
家中極大,前院有堂兄弟借住,後院也有堂姐妹在,也算熱鬧,母親重規矩,但她規矩少,說是按照祖母以前的寬令,也不讓人對她隔三差五請安,每月初八,十六這兩天來就可。
長怡以前還真當母親寬和,後來也才明白,母親其實不願意把時間花在這上頭,堂兄弟和堂姐妹若是有好的,她便提點幾句,若不是真心,天天晃在她面前表真心,雙方都得不了什麼好,還不如隔得遠點,心裡顧忌着那些親情,還惦記些。
“隔得遠點,想人的好就易些。”母親的原話是如此,長怡也覺如此。
這時蕭玉珠見女兒給她掖被,她垂下眼看了下女兒的柔荑,淡道,“玩得可好?”
“很好,小將軍釣了一大桶魚,可惜我一條魚也沒釣着,不過都送給我了,爹讓廚房做了蒸魚,等會陪你用。”長怡笑嘻嘻道。
“嗯。”
見母親淡定,長怡親熱地去挨她的臉,道,“今日爹爹未討着你的歡心啊,連個笑臉也不給?”
蕭玉珠嘴邊這時揚起了笑,白了連她都敢調侃的小女兒一眼,“又油嘴滑舌。”
“可是說着了什麼讓你不歡喜的?”
蕭玉珠不說話,擡眼看女兒,臉色似笑非笑。
長怡可不敢賣弄嘴舌了,她吐了吐舌頭,道,“爹說讓我勸你跟他去莆田,還有,女兒確是想讓你去,想看看你沒在,我這家能當得如何,好練練手,娘不是說事情要做過才知輕重?我就想趁這次看看我隨您學的本事有沒有學到家。”
蕭玉珠聽到這嘆了口氣,道,“少哄我,你與娘行事曆來不一樣。”
“歸根結底是一樣的。”見母親望着她的眼神柔和,當她是至善之人,長怡心中不禁一熱。
她是什麼人,母親再明白不過,可在母親心裡,母親還是把她當善良乖巧,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女兒。
蕭玉珠聽了女兒的話明顯愣了一下,她拉過女兒的手輕觸了幾下,過了一會才緩緩道,“你覺得好就好。”
“多謝娘。”父親雖然把她當兒子一樣嚴厲教導規範,而對她要求更多的母親看似與比父親嚴厲,長怡卻知,比起父親教導她的有所爲有所不爲,母親對她其實要更縱容一些。
母親的好,是允許她犯錯的,即便是錯的,只要她當時認爲是好,母親也覺得對,這就是她的母親,看似要求最多,卻是家中最爲包容她的那個。
長怡捱過身去挨着母親的肩,不再贅言,輕聲道這段時日她所想做之事,“我身邊的那幾個丫頭不老實呢,還有祖父母那邊的兄弟姐妹,也有做荒唐事之人,我想着,趁你不在的時候,好好琢磨琢磨。”
“堂兄堂弟也要辦?”蕭玉珠略挑了一下眉。
“爹說隨我。”
“縱得你啊。”
“那娘是不願了?”長怡故意道,換來母親在她臉上重重的一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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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隔日就走了,母親臨走前未再多說,只是在幾個管事前來相送的時候,她擡眼平靜地掃了幾個主事的人一眼。
狄家現在家大業大,即使是在崔山爲知州,主管事也有三個,再加上五個管家婆子,一共八個。
主母積威頗久,即便是在族裡,她說半個字,別人也得當句話來聽,況且是在家中,她素來說一不二,連當家的大爺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幾個管事的被她一掃,頭全都不由往下低去,不敢正視她。
長怡見母親掃了一眼後就隨了父親上了馬車,等了好一會,馬車走得不見影了,管事的們紛紛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逗得她笑了,她靠近站她最近的鄭伯,笑道,“鄭伯,母親不放心我呢,怕怕……”
見她還拍胸脯,看着她長大的鄭非啼笑皆非,夫人臨走前這麼一掃,不過是警告底下這些管事的,誰也別想糊弄當家的小姐。
該怕的是這些管事的怕辦不好她吩咐下來的差事,她怕哪門子的怕?他們家小姐這巧嘴,真是擠兌死人不償命。
“你啊……”老管事疼愛地看着她,語罷又道,“我正要去帳房看一下最近幾天的支出,就請小姐隨我一道去看看罷。”
“好勒。”長怡眉開笑眼道,隨即轉身看着還沒走的蜀光,道,“長怡有事,就不陪小將軍玩耍了。”
被她說得有點像只知玩耍尋樂的紈絝子弟的蜀光牽牽嘴角,躬身拱手,“小姐要事要緊。”
“多謝。”長怡朝他半福了一禮,隨管事的走了。
她這一走,幾個管事的也顧不上與未來姑父打哈哈,都隨了她一道走,沿路說些家中的要事,以及聽長怡說點什麼吩咐。
狄家這麼些年,大小管事換下來了也有好幾波了,換下來的,無一例外,後景淒涼,前車之鑑在列,當管事的豈敢輕易犯錯。
長怡這邊跟管事的說話,把內外院的大小情況皆弄了個心中有數,隨後她辰時一到,她去祖父母的院子請安。
祖母正候着城裡的幾個老太君過來與她摸骨牌,見到長怡來,便把剛纔的擔心與長怡說了一通,道,“這幾日怕是有風雨,我聽說莆田不太平,你娘說要去的時候,我擔心得很,這等事讓你爹去了就是,何苦讓她也跟着去奔波。”
長怡挨着祖母坐,給祖母剝着桔子吃,乖巧地笑道,“誰跟您說莆田不太平的呀?”
“雪梅啊。”狄趙氏咬着剝了皮的桔心道,她對兒媳和小孫女,向來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長怡“哦”了一聲,也沒再多說。
她與祖母說了一會子話,等到祖母的老牌友來了,她與那幾個老太君請了安,又陪着說笑了一會,這才離去。
長怡出去後,也沒讓她多話,跟在她身邊的阿桑婆就把祖母院子的管事叫來了。
管事的來了,聽提到雪梅,也是大吃一驚,與長怡道,“她是再規矩不過的老家人了,嫁的人還是大爺身邊的王護衛,是熬了七年才提上來的大丫環。”
可長怡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她小哥哥當年被人算計在鬼關門走了一道,花了父母十來年查清之人,還不是當初認爲的最不可能存壞心之人……
這人的心是看不透,也猜不透的。
“把她叫過來,跟祖母說,母親帶着身邊的人走了,我身邊都是小丫頭,沒幾個得力的,借她身邊的大丫環用幾天。”長怡淡道。
“是。”管事的道,“小的這就去。”
小姐要人還不簡單?只要她開了這個口,老夫人只會歡歡喜喜地送來。
管事的走後,阿桑婆往後瞄了那兩個帶着的,此時臉上止不住高興的丫環一眼,回過頭若無其事地朝長怡道,“小姐,剛纔你在老夫人屋裡時,紫荊來說前院的公子要比武呢,小將軍也在,問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