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題?”傑德拉皺了下眉,眼中多少帶着幾分不解。從剛剛開始,寶座上的男子一直就在喋喋不休說着,雖然提問了一對話題,但都是些似是而非,玄而又玄的事情,說了半天,自己也只是跟着他繞圈子,至於實質的話題,他可是一點也沒有說起。
但即使如此,傑德拉也得保持沉靜,不能露出一絲焦躁。他隱隱覺得,眼前這人,和命運之槍有着莫大的關聯,自己要想得到命運之槍的認可,首先,就要得到他的認可。
“對,卿的話題。”男子略一頷首,繼而道:“卿,汝可否知曉,汝到底爲何?”
“我是什麼?”傑德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悅的神情一閃而逝,什麼叫做我是什麼,我就是我,還能是什麼。傑德拉剛要出聲,卻不由得止住了話語。
——惡性腫瘤。
不知爲何,這裡的所有人,都稱呼自己爲惡性腫瘤。雖然也叫孔星曜他們爲劣等種,叫莉普拉爲梅菲斯特。但是,孔星曜他們的稱謂有着確切的定義,然而自己,以及莉普拉的稱謂,傑德拉覺得,這應該另有內情。
“卿,汝可曾有過疑慮,爲何此間之人稱呼汝爲惡性腫瘤?”像是看出了傑德拉心中的困惑,男子站起了身,緩步走下臺階,朝着傑德拉走去。
當男子走近時,傑德拉發現,這個男人,不僅高大,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高貴的氣質,他的臉是笑着的,但傑德拉看得出,他只是因爲笑而笑,笑意,並沒有普及眼底,除此以外,他的着裝,也是相當的異常。並不是說他的衣物有多怪異,但傑德拉注意到,他所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就像是軍裝一般,大氣,而又說不出的神聖。
“卿,汝可曾有過疑慮?”男子微微笑了,就像是看到什麼極好玩的事情,笑容中多了幾分玩味。
“疑慮……”傑德拉眼中閃過一絲苦悶,道:“確實,我很奇怪,爲什麼他們會稱呼我爲惡性腫瘤,爲什麼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並不是我一開始想的這麼簡單,但是——”
傑德拉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就算如此,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些事,而且,他們想要我死,這也是可以確定的事情,所以,不管有沒有疑慮,對於我來說,我所要做的,僅僅只是活下去罷了。”
是啊,從一開始,從踏入這片土地時,傑德拉就隱隱感受到,這次的事情不像莉普拉說的那麼簡單,但是,無論奇怪與否,疑惑與否,都不要緊,因爲,他們要殺死自己是真,自己要活下去,更是真。
說起來,爲什麼自己在這個男子的面前,會不由自主的道出心中的想法,要知道,這些疑慮,別說是孔星曜他們,就連莉普拉,這些天自己也是守口如瓶,不曾透露過半分啊。念及此處,傑德拉看向男子的眼中,多了幾分審視。爲什麼,在他面前,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吐露心聲?
男子淡淡道:“有疑慮是應該的,確實,若按此間之人的說法,汝確實該死,不,應是必須得死。”
“我……該死?”這句話,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然而這一次,傑德拉真的動怒了,虛空龍他們也就罷了,爲什麼連這個人也這樣子說,還是說,這裡的物種都希望自己的消失?
“爲什麼,憑什麼!?憑什麼要我死?你們一個個的都說我該死,那我倒想知道,爲什麼我該死!?”任憑憤怒驅使着,傑德拉幾乎忘卻了自己的目的,一次兩次,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自己所不知的生物期待着自己的死去,明明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令人憎惡的事情,甚至於,自己壓根就不認識那些個什麼虛空龍以及他的眷屬,但是,爲什麼他們都說,自己該死?
不合情理,完全的不合情理,就算是殺人,也要有一個理由,雖然有些人因爲喜好殺人而殺人,但那只是濫殺,而他們,明顯的針對自己,恨不得將自己除之而後快,這顯然不是精神異常,而是有着明確的目的。但是,那目的是爲了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殺死自己。
“該死的理由嗎。”男子依舊笑着,笑意不到達眼底,只是微微嘆了口氣,道:“果然,卿一無所知,不,是該說,早就已然淡忘了嗎?”,男子一邊笑着,一邊搖頭道:“然而,即是如此,卿,若是知道一切,卿又該如何處之?”
“什麼意思?”
避開傑德拉的視線,男子左顧右盼了一下,淡淡道:“卿,吾所問之事,是以,如可曾擁有接受真實的膽量?”
“真實?”傑德拉冷哼一聲,道:“我就是我,還能是什麼,我的事情我再清楚不過,而且,我想要知道的是,我該死的理由。”看着眼前的男子,傑德拉刻意在該死兩個字上咬重了音。
“若是如此。”男子微微笑了,隨後,在他的右手上,散發着淡淡的光輝,光輝之中,似是有着無限的景象,男子微微一笑,將其扔至傑德拉的
身前,淡淡道:“卿,若是汝真想知道,那麼,便接受它吧,它能告訴你——你所想要知道的,其中的片段。”
看着男子遞到自己身前的光輝,傑德拉猶豫了,確實,他很想知道爲什麼自己在那些人眼中該死,但是,這份真實,真的是自己所需要的嗎。
想起之前宿祭之前所謂的真實,傑德拉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悚然,正如宿祭所說的一樣,他害怕真實,害怕面對他們口中的真實。自己明明就是自己,爲什麼在他們口中,自己不是自己。傑德拉不明白,即使,他很想知道其中的真相。
“接受它吧。”男子繼續笑道:“只有接受它,你纔有資格,站在這裡。”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心中猛然下定決心,傑德拉將身前的光輝捏碎,隨即,原本淡淡的光輝突然間光芒暴漲,將傑德拉覆蓋在其中。
然後,時間停止了。
——廣場中央。
“沒用的,沒用的!”宿祭在高空中大聲笑着,伴隨着笑聲,在他身後的連鎖上,所有的統口不斷射出能量彈,數以百計的能量彈在觸碰到原本便已十分巨大的炮火後,更是令其變得更爲膨脹。
“哈哈!”宿祭嘲諷的笑着,眼中滿是輕蔑的光芒,“梅菲斯特,我倒要看看,你能夠堅持多久。”
“哦,哦,哦。”像是想到什麼,宿祭突然間捂着肚子,露出一副像是笑到抽筋的樣子,尖聲道:“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身邊還有個劣等種在幫你呢。哈哈哈!”
“梅菲斯特,你不是很相信這幫劣等種的嗎?竟然把他們放到我們這樣的高度,那我倒要看看,就憑你和這個劣等種,能夠抵禦到什麼時候!”
屏障之中,孔星曜的臉色愈發顯得蒼白,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維持着莉普拉所交給他的任務。
這種魔力,就算是父親大人,也不過如此吧。
心中這般想着,孔星曜不由得看向莉普拉,卻見她雖然臉色同樣不好,但也僅僅只限於此而已。這令孔星曜不由得心驚。
莉普拉,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對於莉普拉所說的那套什麼傳說中的魔導書,孔星曜此刻早已是扔到了九霄雲外,試問有哪件魔法道具,能夠可以和像宿祭這種異世人抵抗這麼久而不落於下風?再有,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稱呼她爲梅菲斯特,這更能證明,她和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過,唯一可以確信的是,莉普拉和他們現在處於敵對關係,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僅憑這一點,孔星曜便足以放下心。
從本質上來說,孔星曜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相比起將所有事情都弄個清楚,孔星曜更傾向於不去追求本質,他知道,有些東西,越是深入瞭解,對自己越是沒有好處,而且,孔羽丞也對孔星曜說過,好奇心,往往可以殺死一隻貓的。
所以,孔星曜在看向莉普拉的眼中,所有的也只是驚異,並沒有其他什麼類似於戒備的情感。
但是有一點,孔星曜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那就是,在此刻,莉普拉心中的驚訝程度,絲毫不亞於他。
到現在魔力供給還這麼充足,這到底是——莉普拉微微看了眼躺在一邊的孔悠依,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心中早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能夠抵抗宿祭這麼長時間,這已經完全超過莉普拉的預計了!要知道,宿祭現在的能力,並不是只有他本身的力量,更是夾雜了虛空龍給予他的賜福。然而,就算是這樣,莉普拉還是感受到,雖然支撐的有些勉強,但至少,自己還有後力。換句話說,自己還能夠再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孔悠依,你到底——”莉普拉輕聲說着,目光看向仍是睡着的孔悠依,這個女孩子,給她的驚訝實在是太多了!一開始自己只是以爲她只是個天真無邪,渴望更多接觸外面世界的女孩子,但是,自從她主動在自己面前袒露她的實力後,莉普拉雖然開始意識到孔悠依的特別,但也並不是特別放在心上。
雖然孔悠依的實力很強,比起唐惜音和孔星曜都要強,但莉普拉並沒有預計到,孔悠依的實力,已經可以與自己,與宿祭比肩的地步!這實在是太過誇張了,要知道,她的年齡,才只有十六歲左右啊!
不過,自己也該感謝她啊。心中固然驚訝萬分,但莉普拉此刻更多的,是感激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一開始宿祭釋放的魔炮下,自己幾乎是耗盡了一半的魔力,然而現在還能夠支撐這麼久,這可以說,幾乎都是孔悠依功勞,要不是她,只怕現在宿祭已經攻破了自己的防護屏障了。
目光轉到傑德拉身上,看着他仍舊是一動不動,莉普拉眼中流露出幾分擔憂,時間這麼長,那也就意味着,他要知道那些真實嗎?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微微搖
了搖頭,莉普拉知道,這些事,應該在現在的危機過去後再做考慮,只是,如果傑德拉把一切都知道了,那自己又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他呢?
——走一步是一步吧。莉普拉心中苦悶的笑了。
不過,這麼長的時間,宿祭依舊在消耗着虛空龍的能力,這到底是爲了什麼?看着高空中的宿祭依舊沒有收手的打算,莉普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宿祭,你在幹什麼!快點停手,聽到沒有!”
瑩的話語迴盪在宿祭的腦海之中,對此,宿祭並不覺得驚訝,反而嗤笑一聲,回道:“瑩,你看不出來嗎?我這是在打倒他們。”
“宿祭!是誰讓你這樣子消耗‘蓮’的能量,你難道不知道,你這樣做,蓮會受到多大的痛苦嗎!?”
這次換成常世了啊,宿祭依舊笑着,反駁道:“煩死了,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用得着你們管嗎!”話一說完,宿祭主動切除與那邊的聯繫,同時,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深了。
蓮,你這傢伙哦,差不多也該從幕後現身了吧。
“……”
“怎麼了,卿?”光輝漸漸地散去,男子看着傑德拉,微微笑道:“對此,你有何感想?”
“……我不是我。”傑德拉看着眼前的男子,苦澀的笑了,“你是想要告訴我,我只是他的障礙嗎?”
“確切的來說,確實如此。”男子依舊笑着,看着傑德拉並沒有因爲之前所見的景象而產生極大的動搖,眼中閃過一絲欣賞,道:“對他來說,你僅僅只是個贗品,是他們完成悲願而不得不消去的絆腳石。”
“那你呢。”看着眼前的男子,傑德拉緩緩道:“特里斯坦•歐根•海德里希,我對於你而言,又是什麼東西?”
男子,不,海德里希淡淡道:“卿對於吾而言,和他們一樣,並無差別。”
對於男子的話語,傑德拉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淡淡道:“哼!‘寡人寵愛一切嗎’?還真是自大的的言論!”
“並非自大,這只是吾的處世之道而已。卿有卿的方法,同樣,吾也有吾的方法。”海德里希笑道:“然而,卿,汝打算怎樣?”
“我……打算如何?”被海德里希這麼一問,傑德拉愣住了,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的景象。
同樣是在這裡,多年前,一個女人,將一個昏睡着的,大約有六七歲左右的男孩交給了自己的父親,然後,自己的父親將他帶離了這裡,並一直放在身邊養育着,再然後,自己的父親死了,那個女人,也來到了已經那個長大的男孩的身邊。
沒錯,自己就是那個男孩,被稱之爲惡性腫瘤的人,作爲虛空龍的半身,迫使着,虛空龍不得不承受莫大痛楚,逼迫着,此間異世之人不得迴歸故土的罪魁禍首。
“呵呵,說到底,我的存在,是多餘的呢。”傑德拉笑了,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下,“從一開始,我就是多餘的,對他們來說,我確實是該死,不僅是該死,而且是必須得死,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啊!!!”傑德拉放聲叫着,聲音淒厲且悲憤,原來,一直以來,自己的存在只是個錯誤,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比知道這件事更要來的痛楚呢?
然而,靜靜觀看者傑德拉,海德里希搖了搖頭,忽的笑道:“卿,汝錯了。”
“我錯了?”傑德拉慘然一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的存在,是不是多餘的,說到底,莉普拉她都是在騙我的,什麼只要和孔星曜他們在一起,我就能夠獲救,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無論是男是女,是高貴種又或是劣等種,凡是生存着的,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卿,汝也不例外。”
“不例外?我就是個例外!”眼淚早已打溼了臉頰,傑德拉悲笑道:“我只是個腫瘤,只是個垃圾,這樣的我,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卿又錯了。”海德里希再度搖了搖頭,手中再一次,散發着淡淡的光輝。海德里希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光輝遞到了傑德拉的身前,道:“卿可否困惑,爲何卿口中的莉普拉,不惜一切都要保護卿,若卿當真只是贗品,又爲何,會有人如此在乎卿?”
“卿的存在有卿存在的價值,要說贗品,卿又爲何會執着的認爲,卿便是所謂的贗品?”海德里希淡淡道:“所謂景象,只是記錄所發生之事罷了,至於事情原委,起因,並不是僅靠一段便能解釋的了得,卿,在卿的手中,所寄放着的,是一切的最初,黑色圓桌之黎明。”
“所以,卿,請看完這一段,然後,卿再告訴吾人,卿之決意,卿之信念。”
看着傑德拉,海德里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莊嚴無比的神情。他在等待,等待着,傑德拉是否真的,能夠符合他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