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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時近中秋,可“秋老虎”依然盡顯着其威力——溫度表在正午時分升了差不多十度,從上午十時以後,太陽光驅散了秋日的清爽,像一把火傘撐在半天,溫度表的水銀柱依然升到三十四度,人們便感得更不可耐的熱浪的威脅。
在長沙城內,到處都是一片焦燥,汽車的喇叭聲、馬車的鈴鐺聲在街頭回響着,少不了的還有自行車的鈴鐺聲,這長沙城的市街改正直到現在都未能完成,實際上,除了幾座重點城市外,大多數城市的市街改正受限於“私產不可侵犯”的法律限制而陷入僵局。
甚至就是在諸如南京、武漢等地,市街改正的推進也並不見得順利,也正因如此,在城內交通堵塞也就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便是警察幾經打擊街邊商鋪對市街的“侵佔”,仍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舊城的交通堵塞,正在一點點的制約着舊城的發展,而相應的以火車站或者碼頭等爲核心的新城發展卻是極爲迅速的,但舊城總歸是舊城,仍然是其熱鬧所在。
在街上交通堵塞的同時,街邊擺着許多茶几椅子的茶館裡,也攢集着一羣茶客,在那裡高談闊論;“債券”、“鐵路”、“紗布”、“期貨”的聲浪,震得人耳聾,中間更夾着小二的招呼聲。
這些年,國內的市場一天比一天景氣,尤其是因爲《土地法》從根本上限制鄉間購地的情況下,工商業的剩餘資本以及鄉間資本只能涌入實業——或是購買國家發行的債券,或是購買國有企業的股票,要麼就是投資合夥公司。
五年前,於湖南最受追捧的是煤礦的股票,當年湖南的無煙煤可是僅次於朝鮮煤的暢銷貨。而現如今最受追捧的除了南洋那些橡膠公司的股票外,就數紗布工廠的股票或者以及鐵路公司的股票,總之,朝廷每年對實業十數億元的投資直接催生了現在市場的繁榮,這不,這茶館裡過去的茶客們談的天南地北的奇聞,而現如今,談的卻是買什麼股票、什麼債券。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這茶館離證券交易行只有百多步遠,聚集在這裡的自然是一羣市場上的投機客。
從那些“債券”、“鐵路”、“紗布”、“期貨”的聲浪中穿過,劉遇林很自然的走到茶館二樓的包間處,相比於樓下,這裡總算是清靜了一些。
不過他剛一進門,就有兩個聲音同時招呼他:
“呀!劉老弟!來得好,請你說罷!”
這一聲不約而同的叫喚,像禁咒似的立刻奏效;正在爭論着什麼事的人聲立刻停止了,許多臉都轉了方向,許多眼光射向這站在門邊的劉遇林的身上。尚在劉遇林腦子上粘着的問題也立刻消失了。他微微笑着,眼光在衆人臉上掃過,便走到那一堆人跟前,左手拍着一位一個人的肩膀,右手抓住了伸出來給他的一隻手,好像鬆出一口氣似的說道:
“你們該不是在這裡討論着什麼債券和股票罷?那個,我可是個外行,頂多也就是拿點工資買點鐵路公司的股票,算是投資吧。”
那人不相信似的挺起眉毛大笑,可是他的說話機會卻被那位伸手給劉遇林的少年搶了去了:
“不是股票,也不是債券,我們是在這裡談論現在糧價,這個你這堂堂省營糧食公司的科長,總有話說吧。先坐了再說罷。”
“哎!你這人性子總是這麼急!”
“能不急嘛,這糧食雖說不是期貨,可大家都知道,今年這收成可是幾十年不遇的好收成,若是糧價有去年的八成,別的不說,老百姓手裡頭有了錢,那個什麼洋布、洋皁什麼的到時候可就暢銷了……”
可不是這個道理,只要農民手裡有錢,那些東西自然也就不愁銷路,到時候相應的工廠、公司自然生產大增、利潤大增,對於他們這些投機客來說,這可就意味着財富。
“說說,你們都想知道點什麼?”
劉遇林並沒有拿什麼保密來說話,更沒有擺什麼架子,當然他只會透露非保密的信息,也就是那些公開的信息。
“您放心,劉兄,若是你覺得的爲難,弟兄們絕不再問!”
其中一人的話音剛落另一個人,便問道。
“這今年的谷價剛開始跌的那麼厲害,陛下當真是那般惱怒?”
“何止惱怒,若是擱過去,沒準都會下旨砍下那些奸商的腦袋,不過他們也太過份了,能壓到一塊錢,這不是逼着老百姓典兒當女嘛!”
“可不是,依我說,天下最沒良心的就是那些奸商,去年長沙水災,他們能把米價擡到12塊錢,若不是劉兄你們調來的平價糧,這長沙不定非得餓死人不可!”
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這句話誠然不假,要知道這些人可從不介意同糧商打交道,只要有利可圖,至於老百姓的死活,他們也並不怎麼關心,畢竟,他們並不是那些社會賢達,更不是知名士紳,同樣也不想着進什麼諮政院,當什麼諮政員。
所以,自然也就不講究什麼名聲了。
“得了,得了,你也別說人家了,你自己前陣子不還拆借給他們一筆款子嘛,怎麼樣,現在都打水飄了吧……”
果然,這邊他的話聲未落下,旁邊立即有人揭穿了他的假面,對此那人倒不覺得有什麼。
“在商言商嘛,都是生意!”
一句都是生意,則是再好不過的藉口,這會又有人問道。
“劉老兄,那依你說,這次公司當真準備敞開收購?按去年糧價的8成?去年的糧價可不低啊……”
“達不到高峰時的八成!”
搖搖頭劉遇林直接回答道。
“這個保護價按照去年的全國均價制定的,差不多相當於去年六成左右的價格,不過這也不低了……”
“可不是,不底了,不底,就是現在這價,只要你們敞開了收,百姓口袋自然也就有錢了,不過……”
話聲微微一壓,又有人試着問道。
“當真是放開收購?不加限制?公司有那麼多錢嗎?還有,那麼多糧食,你們怎麼存,怎麼運?”
這纔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他們擔心這不過只是一時之策,和過去平抑物價時一樣,目的只是把價格維持到合理的範圍內,而不是把價格擡到保護價。
“公司是沒有,可你們別忘了……”
喝上一口茶,看着衆人,劉遇林微微一笑。
“可銀行有!怎麼存,怎麼運,這種事情,不需要你們擔心……既然我們能把糧食運進湖南,便能把這些糧食運出去,並且賣掉它們!”
“成本!”
南京小紅山西式的行宮花園內,亦步亦趨的跟在陛下的身後,丁仁杰這位畢業於東北大學的經濟博士,同樣也是中國第一批博士,也正因如此,他們非但被各個大學視若“珍寶”,同樣他們的意見也爲政府機關所重視。
“過去糧食公司之所以可以用進口大米、小麥平抑糧價,是因爲進口價格低,如南洋米,米價不過相當於國內米的六成,即便是付出一定運費以及損耗,其仍有一定的利潤空間,但是現在的大規模收購,帶來的諸如儲存、運輸等問題,都會增加運營成本,畢竟,省營公司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倉庫,除非大型口岸、車站之外也不具備長期儲存的能力,因此,政府必須林做好虧損30%的準備!”
30%是多少?
可能會是一兩億元,甚至可能會更多,這相當於什麼呢?相當於七艘“戰國級戰列艦”的造價,或者說,四艘“戰國級戰列艦”的後繼艦33000噸的“漢”級戰列艦。這筆虧損的確不是中國所能承擔!
或者說,是政府所願意承擔。
也正因如此,作爲政府顧問的丁仁杰纔會來試圖說服陛下改變初旨,畢竟,相比之下代價實在太過高昂,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市場已經得到恢復,政府是時候撤出對市場的干預了。當然更爲重要的一點是,儘可能的減少損失。
“虧損……”
沉吟片刻,唐浩然說道。
“一定的虧損是可以接受的,畢竟,現在我們進行的是一場戰爭!”
戰爭!
現在唐浩然更願意把這件事視爲戰爭。
“一場關係到未來十幾二十年內,農村穩定的戰爭,這一仗無論如何,必須要打倒那些糧商的投機倒把之心,只有如此,將來他們纔會按照政府制定的保護價收購,而不是競相壓價,以壓榨農民爲樂!”
“可是,陛下,必須要考慮到的是,他們已經用低價收購了數量龐大的糧食,相比於政府他們並沒有任何虧損!”
於丁仁杰看來,無論如何,政府都未能給那些奸商以教訓。
“甚至,若是放開收購,萬一那些奸商欲把先前低價購進的糧食賣給糧食公司又該如何?”
“丁博士,你別忘了,掌握着市場的並不是那些奸商,而是我們!”
冷冷一笑,唐浩然的視線朝着遠方看一眼。
“政府這次干預將是全方位的,不僅將會干涉賣方,同樣買方亦會干涉,除了正常的糧食儲存需求之外,政府會要求公職人員、公營企業僱員將一率根據其家庭人口數,從糧食公司購進平價糧,還有相應的工廠食堂用糧,也會要求他們協助政府,從糧食公司購糧,至於普通百姓從那裡購糧,朕不會過問,但是,朕會鼓勵他們,鼓勵他們與政府一同和舟共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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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脣輕輕一抿,唐浩然的神情顯得極爲嚴肅。
“只要掌握這些市場,那麼現在國內的糧市就會趨於飽和,這勢必將會影響到今年的糧市供應,同時中央政府將在未來頒佈了指導價,任何低於指導價的行爲,都將會被視爲傾銷……”
這同樣也是爲了打壓糧商,當然僅只是採用市場行爲的打壓,而不是一味的採用行政手段,當然其中難免會採用行政手段。
“考慮到市場的容量,在未來的三個至四個月內,市場對糧食不會會存在大規模的需求,這意味着國內糧商的手中的糧食會造成積壓,至於他們想把糧食賣給省營公司,這根本就不可能,因爲公司是根據去年的農戶守稅證明進行收購,我們只需要堅持四個月……”
什麼是釜底抽薪!
唐浩然並不清楚,但他卻知道,如何給予糧商最大限度的打擊,當然是通過市場行爲,而不是“抄”他們的家。
“至於那些糧商他們根本就支撐不了三至四個月……”
糧商用於購糧的資本,大都是通過民間融資或者銀行貸款,如果糧食積壓於庫中,那麼每積壓一天,他們都將付出鉅額的利息,對於糧商而言,這纔是最致命的打擊!
“陛下,那四個月之後呢?”
“銀行會逼債、債主也會逼債!他們還不出款子的話,法院會拍賣他們的資產,總之,市場最終會解決一切問題,至於其中政府的虧損……”
沉默片刻,唐浩然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有時候,政府必須在承受一部分虧損,畢竟政府需要承擔一些責任,對國民的責任,我們不能僅只是從利潤的角度去考慮問題,畢竟政府並不是商人,在一定程度上,這一次的損失是爲了未來的長遠利益,總而言之,這次必須要把他們的投機之心徹底打消了,只有如此,那些被打痛的糧商,每年纔會乖乖的按照政府指導價購買糧食,而不是任意欺壓百姓,若是政府沒有任何表示的話,未來百姓如何相信我們?如何相信政府會保護他們的利益?”
默默的向前走着,唐浩然並沒有回頭去看若有所思的丁仁杰,而只是默默的沿着花園裡的卵石路向前走着,此時他的心中所想的何止只有一個農民的問題,作爲這個帝國的皇帝,有太多的問題需要他去考慮。
現在面對未知的未來,執掌着這個龐大輪船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掌舵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