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安東尼加快步伐,到前面去尋找過夜的地方。
與安東尼在一起,還算有個依靠。當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舒雨婷連邁出腳步的勇氣都沒有。特被是當夕陽西下、光線變得越來越暗的時候,舒雨婷總覺得前方不遠處就是無底深淵。
天黑前,舒雨婷還鼓起勇氣向前走。
當最後一抹晚霞消失之後,她再也鼓不起勇氣了。
黑壓壓的密林,如同一個巨大的牢籠,而她在這個牢籠裡面根本找不到出路。
“舒,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舒雨婷才放下了安東尼給她用來自衛的小手槍。這是一把比利時生產的小型轉輪手槍,裝五發六點五毫米口徑的槍彈,有效射程只有二十五米,即便用來自衛都有點勉強。
“前面的村子裡有巡邏隊,我們必須繞過去,你還能走嗎?”
“沒問題,我能走。”
“那就好,跟在我後面,別放出太大的響動。”
舒雨婷點了點頭,很是緊張。
“還有,如果有什麼不測,你要立即躲起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驚慌,跟不能逃跑,因爲你肯定跑不過政府軍的士兵。”
“我知道,有危險就躲起來。”
安東尼接過手槍,打開彈巢檢查了一番,又交給了舒雨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它。”
舒雨婷用力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把槍根本算不了什麼。
“記住我的話了嗎?”
“記住了,有危險就躲起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
“好了,現在走吧。”
叢林的野外格外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舒雨婷緊跟在安東尼身後,害怕稍微離得遠一點就會跟丟。
兩人都很小心,每跨出一步都提心吊膽。
在這種情況下。舒雨婷失去了時間感,根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十分鐘。
安東尼突然停下腳步,舒雨婷一步沒有收住。撞到了他的背上。
“別出聲……”安東尼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沒等舒雨婷明白過來,“快,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舒雨婷下意識的蹲下,爬進了小路旁的灌木叢中。
只是,安東尼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蹲下,一束明亮的燈光就照到了他的身上。接着傳來了喊話聲,夾雜着北方口音的喊話聲。
舒雨婷知道,那是危地馬拉政府軍的士兵。
危地馬拉軍事獨裁政府的根基在北方的佩騰省,政府軍官兵大都來自這個省,因此有很明顯的北方口音。
安東尼沒有蹲下。也沒有遲疑,立即調頭往回跑。
舒雨婷鎖在樹叢裡面,聽到喊話聲越來越近,嚇得直哆嗦,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嚮導正在逃跑。
即便注意到了也沒有用,因爲她早已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更別說奔跑了。
緊接着,槍聲響起。是步槍的槍聲。
恐懼如同烏雲蓋頂般的襲來,舒雨婷緊緊縮成一團,既不敢動彈、也不敢出聲,甚至忘了向她信奉的神靈祈禱。
此時此刻,她已經被被恐懼徹底控制住了。
奔跑的腳步聲接近,又遠去。成羣接隊的政府軍官兵從小路上跑過,舒雨婷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她也不可能知道。因爲在政府軍官兵從她藏身的灌木叢旁跑過的時候,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萎縮在灌木叢裡瑟瑟發抖。
直到腳步聲遠去,消失在茫茫叢林之中。直到槍聲變得稀疏,最終消散。舒雨婷都沒能撕開恐懼的大幕,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直到第一束陽光照到她藏身的灌木叢上,照到她的臉上,她才悠悠然的回醒過來。
一切都過去了,政府軍的官兵不見了,安東尼也不見了。
嗅到臭味,舒雨婷才發現尿溼了褲襠。
只是,她管不了這麼多,因爲沒有嚮導,就算沒有遭遇政府軍,這片陌生的叢林也能把她吞噬掉。
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
舒雨婷哆嗦着站了起來,強烈的飢餓感如同撞錘般襲來,讓她眼冒金星。
在找到出路之前,得填飽肚皮。安東尼一路上都在反覆告誡,飢餓的人絕對無法走出這片叢林。
舒雨婷取下揹包,這纔想起食物在安東尼的揹包裡面,她的揹包裡裝的是攝影器材。
正當她六神無主的時候,纔看安東尼的揹包就趟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大概是揹包是灰色的,所以纔沒被政府軍的官兵發現。
舒雨婷一陣歡喜,肯定是安東尼在逃跑的時候,丟下了礙事的揹包。
雖然還是那些肉乾,但是舒雨婷覺得非常可口,彷彿是她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而且她一口氣吃下了一整塊。
顯然,她不可能揹着兩個揹包走出叢林。
事實上,就連背上安東尼的揹包也不可能,因爲這隻揹包重達三十公斤,足足是她那隻揹包的兩倍。
必須丟掉一些物品,而且得儘可能多的帶上食物。
也就在這個時候,舒雨婷發現了放在揹包夾層裡的地圖。當她翻開地圖,立即看到上面用紅色水彩筆圈出的一個地點。
做爲一名國際記者,舒雨婷看得懂地圖。
這張地圖,給舒雨婷出了一個難題,她必須在兩個方向上做出選擇。
同樣面臨選擇的,還有李承志等人。
在寂靜的夜晚,槍聲能傳到很遠的地方。
槍聲,也引來了不速之客。
天亮的時候,在鄒小洪的協助下,他們已經追上了危地馬拉政府軍的巡邏隊,而且佔據了有利位置。
“不是舒雨婷,是個本地人。”張國棟把望遠鏡遞給了鄒小洪。
通過狙擊步槍上的瞄準鏡,李承志也看到,危地馬拉政府軍巡邏隊押解的是一名穿着本地人服飾的中年男子。雖然隔着三百多米,但是依然看得出來,那個人束手就擒之前,肯定進行過反抗,腿上還有槍傷。
“既然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建議不要去惹麻煩。”鄒小洪把望遠鏡還給了張國棟,“這個國家,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於非命,我們救的了一個,救不了所有,而且我們的任務不是來拯救這些無辜的人。”
“巡邏隊有十多人,有兩挺機槍,我們最好理智一點。”張國棟支持鄒小洪的提議。
“等等,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什麼?”張國棟皺起了眉頭。
“這一路上,我們經過的村莊都荒廢了,而且沒有遇到一個本地人,怎麼在這裡就遇到了?”
“有些本地人躲進叢林裡面,所以政府軍纔派遣巡邏隊前去搜索。”
“這樣的話,也不止一個,爲何單單隻有一個?”
這次,鄒小洪也答不上來了。
“你們不覺得,那個人像是來自難民營嗎?”
“確實有點像,至少這裡的本地人沒有那麼健壯,而且看他的模樣,也不像長期躲在叢林裡的樣子。”
“你是說,他是舒雨婷的嚮導?”張國棟說出了答案,只是有點不夠自信。
李承志點了點頭,說道:“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所以我們必須把他救出來,才能知道舒雨婷在哪。”
“也許,那個女記者已經死了。”
“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在這片叢林裡,一個女記者肯定跑不過政府軍的官兵。她的嚮導被政府軍逮住了,她還能逃到哪裡去?”
“也許,她沒有逃,只是藏了起來。”
鄒小洪聳了下肩膀,對此不置可否。
“如果她躲了起來,那只有她的嚮導知道她躲在什麼地方。”張國棟嘆了口氣,“我們必須把那名嚮導救出來。”
說完,張國棟把目光轉向了鄒小洪。
“這是你們的行動,由你們決定。只是,現在不是救人的時候。”鄒小洪沒再反對,“根據昨晚槍聲傳來的方向,以及巡邏隊的行進路線,營地就在附近。既然巡邏隊沒有當場處死那名嚮導,就表示要留活口,要從他嘴裡套出些東西來。我們跟在巡邏隊的後面,看天黑後能不能把人救出來。”
“也許,嚮導活不到天黑。”
“那是他的命,我可不想爲了一名嚮導去送死。”鄒小洪沒再讓步,“再說了,我們三個人在白天根本幹不過一支巡邏隊,更別說營地裡還有更多的政府軍官兵,槍聲一起,就算我們幹掉了那十多名官兵,也會遭到上百人圍追。到時候,別說找到你們的女記者,我們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個問題。”
“老鄒說得沒錯,我們必須等到天黑後再行動。”
李承志不是不知道輕重,也就沒再爭辯。事實上,他也不想爲了一個女記者賣命,而且還會因此連累張國棟。
接下來,三人一直跟在巡邏隊的後面。
鄒小洪的判斷非常準確,下午兩點左右,巡邏隊就到達了營地,而駐紮在這裡的是一個步兵連,有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官兵,而且有兩門迫擊炮與兩門無坐力炮,都是標準的德制武器。
對付這個步兵連,別說他們三人,整個小隊都不夠。
要知道,特種偵察兵更適合執行特種任務,而不是與正規軍交戰,更不是擁有重裝備的正規軍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