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雲非墨還不曾像如今的穩坐金鑾殿,身爲皇子的他,深陷黨派紛爭無以脫身。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今日朝堂上無心之語明日便有大臣死於非命,黨派紛爭傷亡甚多,站在紛爭漩渦中心的雲非墨更是每天都是拿捏着仔細分分寸寸揣度着計謀。那日的毒酒,若不是晴兒飲下,只怕沒有如今的他。
雲非墨遍求名醫,可也只能勉強保住南宮晴兒一命,其他卻是有心無力不敢多求。這幾年明察暗訪,方只唯用一種叫做花祭的藥,才能救醒晴兒。而這花祭,雲羅國纔有。雲羅國就這般做了雲非墨刀鋒劍影下的犧牲之物,一國傾覆,血流成河,毀於朝夕。諷刺的是,花祭直到今天,也沒有下落。
雲非墨撫上南宮晴兒精緻的面孔,地下頭,輕輕地吻上她的脣瓣:“晴兒,我一定會讓你醒過來。”
流玥在地牢里老鼠蒼蠅成羣,可她竟能忍受坦然處之。這地牢裡最多的就是將死之人,她冷眸相看,專心等待自己那日。牢頭倒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女子,這生生死死彷彿於她無關。
時間久了,牢頭就端了壺酒,頓在她的面前醉醺醺地問道:“姑娘你年紀輕輕地,犯了什麼事,要到這大牢裡來啊……”
流玥斜倚着這柵欄,說道:“這宮中有個禁地讓我誤闖了,雲非墨大怒,我便到了此地。”
聽到了雲非墨三個字,牢頭的酒瞬間醒了大半,這三個字普天之下誰敢隨意說出口,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卻……他瞪大沖着血的眼睛,說道:“姑娘,當今皇上的名字你也能亂叫?還真是膽大妄爲。說來也蹊蹺,皇上到現在都不下旨殺你……”
說罷,牢頭又捧着那酒罐子,醉醺醺地搖去了別的地方。這牢頭幾句話,倒是讓流玥眼前一亮:雲非墨如今不殺自己,卻日日將自己關在此牢中,到底是有何用意?難不成……
如此想來,流玥心頭一亮。可若是將自己關在此處一輩子,殺於不殺大抵是一樣的。流玥心頭那一點亮光又全然熄滅下去。
正這麼在兩種未知的猜測裡搖擺不定,一道黑影就晃過了流玥的眼睛。輕盈的步伐,輕點土地,卻不帶一絲聲響。不知是輕輕點在什麼地方,拐彎抹角地輕盈落在流玥的眼前。這個身影雖然渾身裹着黑色,流玥卻是認識他的。
她吃驚道:“蕭王,您怎麼又來了……”
蕭王雲水寒摘下面紗,一張白皙的臉在昏黃色燭光下忽明忽暗,他笑了笑:“流玥在這裡受苦,本王怎麼放心得下?”
流玥苦笑道:“有何不放心,亡國之女罷了。”
雲水寒勾起脣角,昏黃的光線添了幾分柔和之色:“今日到此,就是爲了讓你出去的。”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這地牢的鑰匙,雲水寒細長的手探進那柵欄的縫隙裡來,把鑰匙插進縮孔,輕輕一擰,牢門應聲而開。
流玥一愣:“蕭王爺爲了流玥去偷了鑰匙?”
偷
?雲水寒聽到這個字皺了皺眉,並不應答,而是把手伸向坐在地上的流玥:“我救你出去。”
流玥卻並沒有起身,看着雲水寒,眸子彷彿清澈的小溪,一眼就可望到底:“蕭王爺,如果皇上問起來,你要如何呢?之前碎魂散一事,王爺救命之恩已記心中,萬萬不敢再多拖累王爺了。”
蕭王雲水寒覺得她說的話有些意思,地牢內外早就被他買通,不在乎這一時半會,便蹲在她身邊聽她繼續說下去。流玥繼續說道:“王爺在皇上面前是書生樣子,在流玥面前卻毫不顧忌的露出這樣不爲人知的模樣。但凡是有兩種樣子的人,定然是有不爲人知的目的吧。如果……如果流玥是皇上的人,王爺豈不是很危險麼?”
雲水寒一愣,她果然心思縝密,就連他的處境也能設身處地的想得如此準確,他是有不能被雲非墨看見的一面,他也的確有他不能昭然天下的目的,可是他從來沒想着要避着流玥,似乎這流玥一出現,就是註定要被他疏忽在整個縝密心思裡的。他的瞳孔有些緊起來,嚴肅道:“你不會是他的人,我知道你恨他。”
流玥被冷冰傲利用過,覺得這話分外耳熟,便也就冷然道:“蕭王爺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流玥只是亡國公主,雖說恨雲非墨不假,可現下也只有他能讓我解脫。若不是蕭王找來了解藥,雲非墨也會找來,他現在還不會讓我死。”
這分外平淡的話,卻把從來溫和如水的雲水寒擊得一顫:就算我不尋來解藥,他也會尋來的。頭一次遇上這樣個清麗的人,也是頭一次遇上這樣一個清冷的人。他苦笑,二十年不近女色,如今遇上個可以站在他心尖上的人,卻喜歡這樣冷言冷語。
看着雲水寒眸子的一刻失神,流玥也有些不捨。剛纔那番話,不過也是她硬着心腸才說出來的。她想的只是報仇,至於他們兄弟如何,他們離憂國如何,她沒有興趣介入。
正在兩人這一刻的失神時,聽得外面一聲慌慌張張的通報:“皇上駕到!”
雲水寒一個激靈,伸手勾住窗沿,一個挺身翻越出去,流玥隔着牆聽見,一聲不怎麼平穩的聲音,也趕緊收拾七零八落不知所以的心情。安安靜靜地跪了,等着雲非墨到她面前來。
“見過皇上。”流玥身上白衣早已髒污不堪,面色也是大傷之後尚未痊癒的薑黃色,垂着頭,鬢旁兩縷青絲垂到臉頰旁,三分病態更添幾分柔弱。好幾日未見,雲非墨看見她,心中有些不忍。那日在這地牢中,她身中那碎魂散的毒還是強要了她,的確是難爲了她。奇怪,明明知道她是要來刺殺自己的人,卻還能存了這樣一絲不忍的心思。他想起沉睡在那月仙宮的南宮晴兒,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心腸又硬氣來幾分。
他之所以去攻打雲羅,是爲南宮晴兒找那雲羅國纔有的花祭之藥。他明知道流玥爲了殺他而來卻願意留她一命,也是爲了南宮晴兒。流玥是雲羅國最得寵的公主,這在毒
物界聞名又是雲羅國特產的花祭,雲羅國公主流玥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並不讓她起身,只是撩開他那墨色滾邊的明黃龍袍,屈膝貼近她臉龐,執起她的臉來,迫她與自己對視,冷然說道:“流玥,朕想要的東西想好了。”
流玥卻並不應承,乾脆眸子裡換上清冷的顏色,也冷然回答道:“皇上,流玥上次苦苦求您,只要您拿來碎魂散的解藥,我便什麼都答應。可是皇上非但沒有拿來解藥,還……”流玥目中顯露出恨意來,冷冽的目光並不比雲非墨冰冷。
“你這是在拒絕咯?”雲非墨執着流玥下巴的手開始加大力道,彷彿要把她的下顎生生捏碎一般。
“流玥……”流玥忍痛,啞着聲音說道:“流玥並沒有拒絕,只是如果皇上願意放我離開這裡,流玥一定會應你所求。”
流玥並不知道雲非墨究竟在向她索取什麼,但是這地牢不僅環境極差,而且對於她的刺殺計劃無疑是個巨大的羈絆,無論如何,她也一定要離開這裡。
雲非墨瞳孔一緊,反手捏住流玥的脖頸,用力一甩,流玥的身子便失重飛了出去,背部砸中了那粗糙的牆面,胸口一置,一股腥甜從胸腔涌上口腔裡來,她皺眉,伏在地上,似乎是牽動魂魄地吐了口血出來。
雲非墨站起身來,低頭看着腳下狼狽不堪的流玥:“踏足月仙宮就是死罪,只要能交出我要的東西,留你一命也不是難事。”
流玥擦掉嘴邊的血跡,艱難問道:“不知這樣有用的是什麼東西。”
雲非墨冷冷一笑,說道:“雲羅國特有的花祭,你不會不知道吧。”
流玥皺眉,雖然這雲非墨不管開出什麼條件,只要能換來一夕安寢,再無生命之憂,她便盡力卻做到。可是這沒聽過的東西又該如何,她擡起頭,茫然地搖搖頭,說道:“我雖然是雲羅國的公主,但是這樣東西,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雲非墨一愣,隨即目光裡又含了幾分殺氣,他一隻手搭上了流玥的肩頭,死死地盯着她:“不告訴不要緊,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告訴我。”
流玥失笑,沒什麼力氣再從雲非墨手下掙脫,搖了搖頭,苦笑了聲:“皇上,我現在就是你的階下囚,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我求你放我出去,又何必要騙你呢?”
流玥喘息一口氣,繼續道:“我生在雲羅深宮,這東西要是生在鄉野,未曾登得上大雅之堂,我不知道也應該是情理之中吧。”
雲非墨搖頭,目光中依舊是千年不變的冷冽之色:“不可能。”
流玥一驚,擡頭正好對上了雲非墨那嚴肅凝着的眸子。她原本以爲雲非墨就此要告訴她一個故事,可是雲非墨只是這樣冷冷的看着她,不帶一絲感情。這樣淡漠的注視,似乎是一個具有着極大吸引力的黑洞,講流玥的眼神緊緊地吸住,有這麼一個片刻,流玥發現自己與他對視着。心裡有些混亂的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