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並不是皇親國戚,蜀南王府是先祖傳下來的。
當年太祖打天下的時候還沒有異姓王,因爲甄家第一任王爺驍勇善戰,給皇帝打下一片江山,還救了皇上的命,所以皇帝賞賜了蜀南給甄家做封地,並且封了第一任異姓王。後來世襲的蜀南王一直受到朝廷的彈劾,到了父王這一任就再也壓制不住,年輕的新帝一條條莫須有的罪名讓蜀南王一家下獄,唯一的嫡子被賜五馬分屍,庶子和繼母在父王和皇后的全力保留之下僅僅被流放邊疆。
被拋棄的甄平樂和甄平安,像兩個孤家寡人,沒有人開口相助,就當了別人的替死鬼。
甄平樂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父親究竟有沒有通敵賣國,有沒有違背先烈,他到底做了什麼,讓皇帝不惜和甄家翻臉?
甄平樂不甘心吶,她的弟弟今年還不到二十歲,纔剛剛成了親有了孩子,可是新帝翻臉無情,毫不手軟,打得他們陰陽相隔。
她不甘心吶,即便知道死去就有可能與弟弟團聚,可她還是不甘心吶,爲什麼弟弟就不能活下來,他有什麼錯。
如果還有一世,她一定保護弟弟,剋制自己,離那些魑魅魍魎遠遠的……
甄平樂眼神放直,安安靜靜的擺弄被扯亂的衣服,胸前的手一頓,又堅定的目視前方。曲家家丁並沒有發現她這個小動作。
馬車停下,那麼快就到了錢家大院,甄平樂出了狼窩進了虎窩,她就算不甘心,還是會被人害死。
走過亭臺小樓,穿過假山溪水,迴廊幽幽長長。
甄平樂恍恍惚惚的跟着人向前走,進到一間屋子,裝潢闊氣,一派富貴,可她眼裡什麼都看不見,她怔怔的坐在牀頭,被兩個家丁一左一右的看管着,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她一路上都表現的非常聽話,兩個家丁慢慢放鬆警惕,有一個人出去了,有一個人看向窗外。
就在這個時候。
甄平樂拿出懷裡一直揣着的紅色印花瓷瓶,幾乎一鼓作氣的打開塞子倒出藥丸吞嚥下肚。
家丁慌忙大喊,甄平樂握緊瓶子靠近眼前。
光華明亮的瓶身上面倒映出一個豆蔻年華的女人,她有小巧的下巴,美麗的瓊鼻,她還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眉黛如畫,一頭青絲如水幕般散開,正是花骨朵兒綻放的時節,可惜沒人再能欣賞。
她緩緩的躺倒,美人徐徐墜落。
……
“你好傻啊……”
也不知道是誰在幽幽的嘆息,伴隨着她軟綿綿的沉睡不醒。
甄平樂想着這次她一定是死透了的,她明明白白感受到一顆心的冷卻,所以現在還能聽到聲音一定是她的幻覺。
可是爲什麼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不對勁。
“你真是太傻了,即便你以死脅迫,繼王妃又怎麼會手下留情,如今你這副樣子整整一條命都要摺進去了,你還怎麼護着你那傻弟弟?”
甄平樂想張口反駁:她的弟弟纔不傻呢,平安是第一聰明的人。
可是她說不了話,就只能任憑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耳邊變換着響起。
“我就說你不能太寵着他,現如今好了吧,不但沒救下你弟弟的懲罰,連累了你也跟着受罪,何苦呢……真是作孽啊,小世子什麼時候纔會學着懂事……我可憐的小姐,可憐的小小姐……”
“……大小姐您都昏睡三天了,要是再不醒來啊,小世子可就沒人能管得住,恐怕又要闖禍了……繼王妃處罰小世子,除了大小姐誰還能護着他,您要快點醒來啊……”
“……小世子今天很乖,吃飯睡覺都很規矩,讀書也像模像樣了,可就是不願意走到牀邊和您說說話,要不然您也能聽聽他的聲音,或許就能早點醒過來了……”
“大小姐不好了!小少爺又不見了!”
平地一聲炸響,牀上死屍一般的人手指頭動了動。
……
甄平安拖着一條瘸腿迅速鑽進狗洞,回頭伸出腦袋對着後面的人做鬼臉:“你們來追我啊,追我啊,追到少爺我就給你們賞錢哦!”吐了吐舌頭一溜煙不見了。
周嬤嬤氣喘吁吁的到了隱蔽的狗洞前面,伸手抓住紫煙:“快看看小少年是不是又跑了,要趕緊去告訴大小姐——哎!大小姐現在也還躺在牀上,哪裡還能管得了這個麻煩精,小少爺怎麼老是不聽話呀,姐姐昏迷不醒不去牀前照顧,這當下又給我找麻煩,他是真的想早點去見王妃嗎?!”
“噓!”紫煙來回掃視身邊的人,小丫鬟們都畏懼的往後退了一步,低垂着腦袋錶示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她使勁掐了一下週嬤嬤,聽到“哎喲”一聲,以及看見周嬤嬤變白的臉色才鬆了一口氣,“您老說話可要當心點,不能再出事了。”
周嬤嬤自知理虧,安撫的拍拍紫煙的手背,語氣裡滿滿都是苦悶與無奈,卻又藏不住的心酸,“你說說這小少爺,不是誠心添亂嘛,大小姐還沒醒呢,他又開始惹事!這小傢伙唷,是不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也保不住他了……”
“嬤嬤!現在可不是感嘆這些話的時候,我們要趕緊通知大小姐想對策,一定要趕在王妃的人動手之前先一步找到小少爺!”紫煙一拍腦袋,也是一臉的獄卒,拉起周嬤嬤的手臂想要拔腿快跑:“您看我也是,一着急又給忘記了,大小姐現在還昏迷不醒,不能和大小姐商量對策了,只能我們自己想辦法。要是小少爺再出了什麼事情,王爺回來可要怎麼辦?嬤嬤您快想想辦法啊!”
周嬤嬤一愣,蹣跚着隨着紫煙的動作跑了好長一段路才氣喘吁吁停下來,扶着腿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臉上一片黯淡,人也瞬間蒼老了許多,一邊歇氣一邊道:“我們的大小姐和小少爺啊,真是苦命啊,前一個還無聲無息的躺在牀上,這後一個又湊到人家面前去,這不是上趕着被人揪住小辮子嗎?!想不到我的大小姐辛辛苦苦了半輩子,到頭來居然是替別人做嫁衣,我的大小姐啊,您可真忍心看着他們兩姐弟受苦啊……”
紫煙跺了跺腳,再一次打斷周嬤嬤的話:“我的好嬤嬤,您還是快一點吧,要不然慢了大小姐和小少爺可就真的沒了!”
“她敢!她她她……”周嬤嬤厲喝一聲,最後卻也只是化作了蒼白的一句:“難道王爺真的那麼絕情……”
“哎喲!您還是快快跟我來吧!”
周嬤嬤被紫煙拖着走,眼神卻一直隱晦不明。
紫煙又是着急又是無力,還得擔心隔牆有耳,她見周嬤嬤這幅樣子,實在不能保證她能救下小主子,於是只好悄悄的對周嬤嬤勸解道:“嬤嬤您現在可不能倒!大小姐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王妃壓着不給好好治病,看病的大夫都說只能聽天由命,小少爺拖着傷腿,如今又開始調皮,要是這次再被王妃懲罰,也不知道另外一隻腿會不會……聽說王爺還要一個月纔回得來,我的好嬤嬤呀,您現在若是倒了,還有誰能救救我的大小姐和小少爺!”
周嬤嬤一聽又來了精神,“王妃這次是不是一定要大小姐醒不了?我看她是在賭命!”周嬤嬤十分氣憤,因爲長時間受到繼王妃的壓迫,她的語氣裡一點也沒有掩憤懣,更不怕隔牆有耳,說話就怕繼王妃聽不到:“也不看看誰纔是王府的正經主子,要是做得太過分,就是鬧到皇上面前老奴也是有話要說的!我們小姐可是皇上御賜的皇親,小姐的子女豈能隨隨便便是誰都能欺負的嗎?!就算是王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等王爺回來一定饒不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