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正好走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身穿繡金絲團花棉褙子,裡面穿短衫配一條雪白的杭綢挑線裙子,頭戴珠翠,耳垂紅豆大小的祖母綠耳璫,鴿子蛋大小的戒指閃閃發亮,滿頭銀絲,尊貴威嚴,身旁跟着的丫鬟僕從無不是謹慎小心,林氏樂呵呵在一旁作陪。
甄平樂只看了一眼,立即低下頭。
她只覺得這位老人的眼神雖然溫和,但似乎早已看清了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兩輩子加起來很少見到這麼尊貴有氣勢的人,甄平樂害怕她被看穿,難免心裡有些忐忑。
正好出來的人也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人,林氏說笑的聲音停下,老婦人止步,一眼定在甄平樂身上,道:“這位就是沈大人的外孫女?”
林氏趕緊回答:“正是,正是我那個苦命的親孫女。”
老婦人不說話了,一雙眼睛放置甄平樂頭頂,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心裡想些什麼。甄平樂一動不敢動的低着頭,手心抑制不住冒出許多虛汗,心跳砰砰砰跳得很快。
一時間好似能聽見周圍靜悄悄一片靜謐,甄平樂腿肚子開始打顫,晃了晃,於是聽見老婦人和藹的說道:“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林氏嘆了口氣,有些惋惜,但還是勉強笑着回道:“是可惜了,都是各人的命吧。”
老婦人點頭,不再說話,攜着一行人從甄平樂身邊走過。
甄平樂感覺祖母與她交錯而過的時候似乎轉了頭看向她,不過沒等甄平樂擡頭仰望,林氏已經跟隨老婦人走遠了。遠遠的還能聽見林氏爽朗的大笑,間或夾雜一些溫和的安慰。
甄平樂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才直起身子,轉過頭去。
來時她們根本沒注意側門旁邊還有馬車,這會兒老婦人坐上馬車,車伕要喝一聲晃晃蕩蕩的走遠,林氏站了有一會兒,轉身看向甄平樂,又是一陣嘆息,然後才走回來。
她第一句話對甄平樂說的是:“你來得不巧,總之我也盡力了。”
第二句話是想要安慰甄平樂,但任何人都能聽出來林氏語氣裡的惋惜,“這位貴人能給我一個面子我卻也摸不準她的心思,但願以後你還能在她跟前盡孝。”
甄平樂聽得一頭霧水,而田氏已經走到林氏身邊,低頭垂目看起來非常端莊。
甄平樂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個莊子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平平常常的樣子,但是可能每個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林氏抑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不過還是很快調整了狀態,打量了甄平樂幾眼,道:“你也不用擔心,安安心心在我這裡待上三天,三天之後我自然會送你平安回到王府。”
接連三句話都是甄平樂聽不懂的,她卻能聽出來林氏的關懷,於是讓紫煙將惠民齋的點心送上,甄平樂挽着祖母的手進入別院的大門。
林氏知道甄平樂來了月事,很是上心,讓田氏好好照顧甄平樂的吃食穿着,不能冷着凍着,早晚都要喝補湯,甚至很多女兒家的事情也讓田氏一一轉告,甄平樂儘管害羞,還是仔細記在心裡,有些存了很久的疑惑也藉此問了出來,差點露餡,把上輩子不孕的事情說出來,好險周嬤嬤咳嗽兩聲,甄平樂及時止住。
林氏絕口不提懲罰的事情,甄平樂這次來田莊可不是散心來的,她一點不懷疑繼王妃有派人盯梢,因此給林氏說出了這個疑問。
林氏倒沒想到甄平樂自己提出來要罰抄經書,本來在她心裡即便被繼王妃知道她包庇了孫女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林氏思索一番,還是讓甄平樂乖乖的去後山寺廟抄經書了。
甄平樂聽到田莊後山還有寺廟,問道:“祖母喜歡誦經?”
林氏好笑的擺擺手,道:“不是我,是有人喜歡,我不過是投其所好。”
“哦。”甄平樂還想着不知是誰值得祖母討好,林氏主動說出來。
提到此人,林氏的臉色很緊張,卻不出甄平樂所料,林氏道:“就是你看見的今天上門的老人家,你以後見到了一定要十分恭敬,萬不可有一點的不尊重。”
這麼嚴肅的口吻讓甄平樂意識到事情可能不簡單,她乖巧的應道:“孫女知道了,以後見到老人家,孫女一定把她當做自己的奶奶一樣尊敬。”
林氏的臉色有些古怪,倒不是責怪,反倒像帶着一絲絲笑意,道:“對,就是要這樣,一定要老人家發現你是個很孝順的孫女,並且喜歡上你。”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心裡蔓延,謹慎爲重甄平樂沒有說出來。
林氏看了一眼房間,這是甄平樂這三日在田莊的住處,很簡單的閣樓式的房子,下面有火坑燒着熱氣,上面甄平樂可以很暖和的躺在牀上睡覺,火坑很大,連接着莊子裡所有人洗澡的澡堂,一些灰燼甚至可以再次利用,林氏就住在甄平樂的旁邊,當中只有五個閣樓房間,另外三個不知道住着誰。
閣樓四周散佈着農婦和僕婦,周嬤嬤和田氏都住在其中,甄平樂如果住到閣樓,那麼周嬤嬤就不能貼身伺候,也不知道林氏事先有沒有發現這個問題,這三天甄平樂說白了就是要自力更生。
可惜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些事情,一眼看見閣樓的造型,甄平樂就被深深吸引了,一直纏着林氏問大火坑是怎麼搭建的,爲什麼下面燒大火上面還可以不被引燃,並且好像空中樓閣一樣,這個辦法是誰想出來的?
林氏簡單的回答了甄平樂一些問題。大火坑可以通氣,所以閣樓上面的房間能夠在冬天感到暖和,卻不被引燃是因爲火坑上面掩蓋的並非一般的泥土或是木材,而是一種很特別的材質。
具體是什麼甄平樂沒問出來,林氏本身似乎也說不清楚。
又說了一下閣樓的起源,甄平樂聽到是祖父年輕時候創建的,很是對祖父感到好奇,不過林氏說到閣樓並不是很高興,甄平樂察言觀色打哈哈問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把閣樓暫且放下,很明顯林氏放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