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院園子的修建,是祖父費了心力的,不過丁筱湘她們平日並無緣得入,她帶着丫鬟去尋範安陽,一路行來小徑曲靜大樹參天,繁花燦燦隨風飛舞,鮮嫰的綠芽嬌怯探頭,萬紫千紅映入眼簾,丁筱湘忍不住深吸口氣,將這春的氣息納入胸臆。
“這裡,這裡。”小女孩軟糯的招呼着,她轉頭望過去,一株杏花開滿樹,杏花樹前穿着石青襦衫的小女孩,正朝前方招手,一紅一白兩隻狗兒衝着小女孩搖着尾巴,紅毛狗兒靠得較近,正伸舌捲走胖胖小手上的肉條。
“紅紅就你貪吃。”小女孩嬌嗔着,伸出另一手,餵了那隻白狗肉條,小紅狗好像不太高興,嗚咽着湊到女孩的手舔着,小女孩咭咭咕咕笑了起來,丁筱湘旁的大丫鬟皺着眉咕噥着:“傻子就是傻子,範家怎麼沒給個知事的人侍候呢?”
丁筱湘聞言冷睇她一眼,大丫鬟一悚低頭不敢再吭聲,主僕幾個往前走,一棵槐樹後轉出了房嬤嬤和她帶過來的丫鬟、僕婦,“四姑娘。”
“房嬤嬤。”丁筱湘略感訝異,祖母竟是派了房嬤嬤過來,侍候範安陽這個傻子?姚嬤嬤易感,管事不比房嬤嬤精細,丁老夫人派房嬤嬤過來,似在情理之中,又好像太過看重範安陽了?
丁筱湘強捺下心頭怪異的情緒,笑道:“祖母還真是疼惜小表妹,把房嬤嬤都派過來了。”
房嬤嬤微微一笑,“四姑娘沒在老夫人跟前侍候?”
“祖母去看幾位表哥鬥畫了,我聽說小表妹怕吵,避了出來,就跟過來看看。”
房嬤嬤點頭轉頭望着範安陽主僕,那兩隻狐狸被照顧得很好,皮毛水滑光亮。紅的靈巧討喜,白的機靈安靜,倒是比自家姑娘們養的貓兒、雀兒乖巧。
丁筱湘問:“房嬤嬤就一直在這兒看着?”
“是啊!老夫人交代別讓表小姐玩瘋了。可表小姐一直乖乖坐在那兒逗狐狸呢~”所以幹麼去吵她呢?聽說燒壞腦子成了傻子的人,行事多少都有點出人意表。現在看着乖巧無比的小姑娘,會不會因爲她們貿然上前擾了她,就變了臉左了脾氣呢?
丁筱湘倒沒那麼多顧慮,她提裙舉步走上前去,範安陽幾乎是她踏上草地就轉過頭來看她,那雙水眸和她自己的好像,可是丁筱湘卻覺得那雙眸子比自己的好看。又清又亮又圓又黑,她幾乎要嫉妒起範安陽了。
“安陽妹妹在做什麼?”
安陽妹妹?這個稱呼讓範安陽差點繃不住臉皮,哥哥和小路他們都叫她阿昭,外祖母也喊她阿昭。突然來個叫她安陽妹妹的,感覺真奇怪。
沒有得到響應,丁筱湘並不以爲忤,走到範安陽身邊,學她一樣在草坪上坐下。範安陽看她一眼,小姑娘的賣相好,得自爹孃的好遺傳,就算是人人皆知的傻子,但光從這外表看。卻是完全看不出來的,丁筱湘暗贊小姑姑夫妻相貌好,女兒生得這麼好,怪不得範安陽出事前,曾有傳言,蘭妃意欲聘範安陽爲媳!若不是範安陽出事,只怕這樁婚事早就定下了。
範安陽今年不過八歲,而自己呢?年前及笄婚事卻還沒着落呢!她又想到大姐的婚事一波三折,最後雖然順利出嫁,但也把她孃的心力耗盡,當然,舅母和姨母爭相丁修倫兄弟做親,也是她娘顧不上她婚事的主因。
可這傻子……這傻子……
範安陽擡頭看丁筱湘一眼,忽地嫣然一笑,反讓丁攸湘回過神來。就算宮裡娘娘真想要聘範安陽爲媳,如今也不可能了!皇帝怎麼肯讓自己的兒子委屈,娶個擔不起當家主母重責的女子爲正妃!連她娘得知祖母有意讓自家兒孫娶範安陽,都惱得頻出昏招呢!
“四姐姐吃糖?”範安陽胖胖的小手掌裡,躺着一顆圓潤雪白的窩絲糖,丁筱湘還不及說話,她身邊的丫鬟已急急搶着開口。“姑娘您別吃。”
丁筱湘轉頭怒斥:“閉嘴。”大丫鬟拉着丁筱湘,“姑娘,別吃,萬一吃了變得跟她一樣……”
“你胡說些什麼?”丁筱湘變了臉色,厲聲斥道,她們主僕兩個糾纏不休時,範安陽撇了下嘴,將糖送入自己口裡,墨香板着臉拿着溼帕子過來幫範安陽淨手。
“姑娘,日頭大了,咱們回去吧?”
“哥哥很吵。”範安陽想了下,簡潔的回答。竹香和丁香兩個已上前抱起紅紅它們,硯月笑眯眯的過來幫墨香哄她。“所以要讓少爺他們看,姑娘乖,不吵,讓他們也不吵。”
嗯,硯月這話哄得範安陽笑了起來。“對,叫哥哥不吵,叫他們乖。”她扶着墨香的手起身,乖乖站着讓丫鬟爲她拂去裙上的草葉,然後主僕幾個連招呼也不打一下,就徑行走人。
丁筱湘看她們走了,不禁愣住,她那丫鬟也愣了,還以爲表小姐會來勸一句呢?房嬤嬤笑着扶丁筱湘起身,“四姑娘待表小姐真好,不過身邊侍候的丫頭還是得教教,沒的給四姑娘惹禍可就不好。”
“是,多謝嬤嬤提醒。”丁筱湘苦笑,她身邊的丫鬟是母親挑的,母親看範安陽不順眼,她身邊的丫鬟又怎會對範安陽恭順?話裡帶刺處處防備戒慎,好像怕被範安陽主僕賴上。
房嬤嬤微頜首,轉身離去,隨她過來的人也安靜的散去,待附近只餘丁筱湘主僕幾個,方纔阻擋她吃糖的丫鬟才扁着嘴委屈的道:“姑娘,表小姐是個傻子,誰知道她手裡的東西擺放多久了,萬一吃出個好夕來,您讓我們怎麼跟夫人交代?明日就是蘇家的賞花宴了!您和蘇家九姑娘、十一姑娘可都說好了要去的。”
丁筱湘怔愣了下,隨即板了臉,“就算如此,你也可以說旁的事圓過去,你當表小姐是傻了,她身邊的人也全都是傻的不成?”是了!範家是什麼人家,就算範安陽真成了傻子。有範安柏這樣一個哥哥護着,她身邊侍候的人就不可能差到那兒去。
瞧瞧方纔人家的態度,完全無視她那丫鬟失了分寸。就這麼把範安陽哄走了。丁筱湘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不過言行還是得拿捏分寸,不能仗着爲我盡心,就尊卑不分的言行無狀!罰你一個月的月錢,以爲警告。”
“四姑娘?”不止方纔被她斥責的丫鬟驚呼,就連其他幾個丫鬟也驚訝莫名。四姑娘要爲表小姐懲治夫人給的大丫鬟?
“房嬤嬤方纔說的,你們也都聽見了,就算忠心爲主。言行也該注意些,否則我因你們提醒避了禍,卻因你們勸言不敬反得罪人……”
那要被罰月錢的丫鬟聽丁筱湘這麼說,不禁抿着嘴低頭沉思。其他人對她的作爲本就有些看不過眼,只是礙於對方是二夫人送過來的,言行中頗爲仗勢欺人,偶爾連姑娘都不放在眼裡。
可她們從沒想過,原來對方的行爲。不僅僅是爲姑娘好而已,還有可能給姑娘招禍?
丁筱湘嘆口氣,索性把話挑得更白些:“範家表妹就算真是傻子,她好意給我糖吃,難道我就一定會吃不成?你當我還是不懂事的小娃兒?你真要勸我。多的是法子,甚至說我在服藥,大夫交代不能吃糖,或是我牙疼……”丁筱湘看着那丫鬟的臉色由青轉白,“不管表妹傻不傻,人家請我吃糖,是好意,你一張口就把人往壞裡想,要是讓她家裡長輩知道,別忘了範家表少爺還在咱們家裡,你說說,他們會怎麼想?是把這事記在你頭上,還是我頭上?”
其他幾個丫鬟啊的一聲,看向那丫鬟的眼都帶了幾分兇狠。
賀璋家的牽着範安陽的手,低聲問:“可要把方纔的事跟大少爺說?”
“說什麼?”她低聲反問:“什麼都甭說,不過是請她吃顆糖,那丫鬟就這麼小題大作,你要是爲此去跟大哥告狀,不顯得咱們跟她一樣小題大作了?”
賀璋家的點頭稱是,範安陽轉頭招呼竹香,伸手把紅紅接過來,“我們去看哥哥他們吵完沒有。”
有丁老夫人在,男孩們就算想吵也不好意思,丁老夫人看了他們幾個人畫的畫,向範安柏建議道:“這幾幅畫,拿來作繡畫屏風倒是不錯。”
杜雲尋聞言撫掌笑道:“好啊!如此一來,咱們也算插了一手,回頭繡莊掙了錢,別忘了分些紅利給兄弟們啊!”
“是是是。”範安柏無奈應諾,範安嶽高興的搖着丁老夫人的袖子,“外祖母,等小路掙了錢,給您買好吃的,您喜歡吃什麼?直管跟我說,回頭我讓人給您送來。”
“哎呀呀!咱們小路也能掙錢了!”
“小路少爺真是孝順,知道要孝敬老夫人。”
“那是,母親出嫁多年,一直覺得未能在外祖母跟前盡孝甚爲遺憾,難得咱們能有機會,能代母在外祖母跟前盡孝,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機會了!”範安柏接着道。
丁老夫人笑得開懷,自家兒孫當然也孝順,可他們可從未用自己掙來的錢來孝敬她,雖然小路這話說得有點早,錢都還沒進帳呢!但叫人聽了就舒坦啊!
範安陽進來時,正好聽到話尾,笑吟吟的走上前來,從荷包裡掏出了金棗蜜糖,“外祖母吃糖。”
“好好好!”丁老夫人伸手接過來,就放到嘴裡,糖蜜甜滋滋的漫涎開來,“嗯,這糖好吃,是誰買的?”
“復常表哥買的,我和小路乖。”範安陽說了頭,範安嶽自動補上尾,“復常表哥教我們作畫,看我學得好,就買了糖給我們吃,阿昭手痛不能拿筆,可她用手指頭描畫,復常表哥還給她畫冊,考她技法……”
丁筱湘主僕站在門邊,聽着範安嶽的話,丁筱湘看着祖母慈祥的笑容,忽然覺得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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