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京城下了一場大雪,五皇子開府大婚,負責操辦婚事的是禮部,楊妃很想親自爲子操辦婚事,奈何皇上不置可否,她也只能咬着絹帕飲泣嘆奈何。
太后爲給五皇子妃做臉,這幾個月不斷有賞賜到襄城侯府,世子姬妾看着眼紅,想討一二好給自家兒女,只可惜太后賞賜是有列冊的,指明瞭要給朱德惠,就算朱德惠願給,也不行,更何況,她不想給。
京城很熱鬧,秋試順利的舉子們雖潛心備考,但難得過年,便也放鬆一下出門逛逛。
酒肆茶坊花幾枚銅板就能飽餐一頓,還有閒話可聽,是各地士子最喜歡去的地方,雪花翻飛中,幾名文士披着厚厚的披風,跟着兩個小廝,走在鬧市青石街道上,幾人不時左右張望,在前引路的小廝見狀也不以爲意,反倒停下腳步等他們看得盡興,還是其中一人年紀較長的,覺得不妥,提醒了他們幾句,幾個人才羞赧的回到小廝們身邊。
年紀最長的一人不好意思的開口:“有勞二位相候,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幾位爺自打來京後,除了赴考,就一直待在會館裡苦讀,我家大少爺說了,請幾位出來喝茶就是爲了放鬆心情的,幾位爺對這些店有興趣的話,一會兒喝過茶,再過來慢慢看吧!”
小廝這話讓人聽了心情舒暢,幾位文士都笑開懷,衆人不疾不徐的往相約的茶坊走去。
還沒走到茶坊,就聽到擦身而過的幾個人在說:“喂,喂,你們聽說了沒。差點啊!五皇子妃就換人當啦!”
“聽說了!”
“這朱家好歹也是侯府啊!怎麼會縱容庶女明目張膽的作怪啊?”
“嗐!還不是那世子縱的啊!聽說五皇子妃和她娘都被人綁起來,扔在牀底下哪!可憐那五皇子妃被救出來的時候,凍得臉都青啦!”說話的老先生搖頭嘆息。
旁邊賣包子的老闆已聽過數回,忍不住開口插嘴:“宮裡的太后和楊妃可氣壞了!聽說當日宮裡就遣了人將襄城侯世子那愛妾和女兒們給杖斃了!真是造孽啊!”
“怪誰啊!她們要是不起歹心,太后豈會知道襄城侯府有她幾個?”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幾位文士聽了心中不約而同閃過這句話,前頭小廝催着,他們不再耽擱。急急往前走。
約見面的茶坊不在大街上,而是在大街旁的巷道里,幾家茶坊相連,對門是酒肆及小食鋪,食鋪門前還擺了兩個爐,一個上頭擱着蒸籠,另一個則是大湯鍋,不時有經過的人,跟他們買顆包子解飢。買碗熱湯暖身子,酒肆裡不時溢出濃濃酒香,勾得路過行人酒蟲大動,這巷弄小小的,人來人往的很熱鬧,加上熱食的香氣及酒氣。往來行人覺得迎面熱浪襲來,都不覺得冷了!
進了茶坊,夥計識得小廝。笑着指向後方,小廝笑嘻嘻的謝過,順手就塞了個銀角子過去,夥計大喜,連聲謝,小廝笑着擺手,“那是咱們大少爺賞的,可不是我給的,我可沒麼大方哪!”
夥計迭聲謝不休,小廝看其他夥計豔羨的看過來。忙道,“我家大少爺是賀他家添了個大胖小子,又快過年了。才賞他的。”
幾個夥計聽了紛紛道喜,小廝們趁機帶着人往後頭去了。
進了客廂,範安柏兄弟和杜雲啓兄弟都是相熟的,雙方在書院都是同窗,在京裡,杜、範兩家又兼地主,自是要待客的,各自說了些科舉上的話題後,便不約而同的向杜雲啓賀喜了!
八月成的親,他妻子又傳出有喜啦!怎不叫人豔羨呢?
說着說着,就聊到了五皇子成親的事。
如果沒有朱家鬧的那麼件事,太后定是欣喜若狂的,可惜,五皇子妃的庶妹意圖代嫁,換上皇子妃的服飾才發現她太高太胖,當宮裡迎親的人進來時,她和她姨娘、妹妹正在想辦法把她擠進那皇子妃的朝服裡。
“難道她們不知道,皇子娶妃是要穿皇子妃的朝服?”範安嶽不解。“既然想代嫁,怎沒先弄套她能穿的衣服呢?”
“大概真不知道吧!”杜雲尋道:“我聽說女子成親的嫁衣,講究要親手繡制?”
“那是,所以女兒家一般在家就得學裁衣繡花,中饋理家等瑣事。”文士裡頭年紀最長的那人姓華,他家女兒都已嫁人爲媳,因此他比其他人略懂一點。
範安柏則和杜雲尋交換一眼,杜雲尋嘴角噙笑,範安柏卻在煩惱,也不知外祖母有沒有讓阿昭學裁衣繡花,或是中饋理家等事,阿昭捎了信給他,說她拜嚴池爲先生,最近忙着應付先生派給她的功課,請大哥原諒則個,並請復常表哥體諒,她人小手短難以支應,只能以先生派的功課爲先。
外祖母也寫了信來,說阿昭學畫有點瘋魔了!常常三更半夜不睡覺的練畫,講不聽,又怕攔了她,對嚴先生那兒不好交代云云。
杜雲尋見衆人圍着他哥在問科舉的事,便拉着範安柏到一旁,“怎麼啦?瞧你一臉愁眉不展的?”
範安柏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真不想參加春試?”
“我不想當官,還費這個心思做啥?”
“考上了不當是一回事,沒考上說不想當又是一回事,我覺得你還是去考一回的好,省得你那祖母、繼母又有話說。”
“再說吧!你的婚事談得如何了?”
“還有得磨。不過安鬆的婚事倒是有着落了!”範安柏笑道。
杜雲尋可驚訝了。“怎麼回事?”
“是大妹妹婆婆做的媒。”範安柏說的他三叔長女,範家嫡長孫女範安香,小范安鬆一歲,原是要回京再成親,可男方那邊希望她早點嫁過去,因爲她婆婆袁夫人身體不好,袁大奶奶原是入門喜,懷到三個多月時不幸小產,後來又懷卻都保不住胎,大夫說是勞累太過。
畢竟一進門就當家,累壞了!她婆婆便想,反正已經訂親了,就趕緊娶進門吧!妯娌兩個也好互有幫襯。
許是有人分擔家務了,袁大奶奶就懷孕了,袁夫人一高興,身體也變好了,範安香也傳出喜訊,袁夫人逢人就說這媳婦兒是個有福的,帶喜的,她孃家嫂子看了也高興,便想與範家攀親,她沒生女兒,只一庶女養在跟前,便請袁夫人從中牽線,只不過因女方是庶出,範太傅當然不會讓嫡孫們去娶,便訂給了範安鬆。
“他姨娘沒鬧?”杜雲尋伸手倒茶,範安柏笑,“怎麼可能不鬧?”
他不懂,周氏那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範安鬆是庶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你自家覺得他再好,外人看他,首先是看家世,二看人才,範安鬆家世不錯,奈何是庶出,他姨娘懷着他鬧騰的那一出,讓世人記憶猶新,誰家會樂意把嫡女嫁給他?
當然,若是他本人才華出衆,前程似錦,如崔時明崔郎中那樣出色,那麼女方家有本事,自信能拉拔女婿,還能把女婿掌握住的,自有高官權貴的嫡女下嫁,或是想高攀範家的官宦人家的嫡女高嫁。
但範安鬆才學並不佳,在鄉下地方或許能當個頭兒,但在京城?別說笑了!然而周姨娘卻覺得自己出身侯府,範安鬆就算是庶子,地位也該高於別人纔對,萬萬沒想過,會有人嫌棄她兒子庶出的身份。
“不過她敢鬧,母親就敢撒手不管,憑她一個姨娘的身份,能操辦兒子的婚事嗎?”
範家又不是沒有當家主母,輪不到她一個姨娘出頭,可是若把範夫人惹急了,她能動的手腳多了,面上做的光彩,但內裡的虧只能範安鬆生受,周姨娘捨得委屈媳婦也捨不得兒子啊!
“原先她是寄望她妹妹的,不過她妹夫又將高升,他家兒女豈會將就二姨姐生的庶子女。”範安柏淺笑,“人都不願去面對自己犯的錯事,或虧欠的人,當年我娘是因顧夫人周靜水所請,纔出手助周姨娘一把,誰知竟是引狼入室,差點被害得一屍兩命,自她進門後,紛爭不斷,你說顧夫人敢把自家女兒嫁過來?或是娶範安蘭爲媳?”
杜雲尋搖頭,“伯母未必會遷怒,但她卻不敢賭。”
“那是,祖父常說,人生有太多事可做,沒那麼閒功夫浪費在不值當的人身上。”
“太傅這話說的真好,不過你不惹人,人家卻偏要來惹你,又怎解?”
“你繼母孃家侄女?外甥女?又來煩你了?”範安柏問。
杜雲尋卻搖頭,“都不是,是我大嫂的表妹。”他萬分無奈的道:“要是之前來煩人,我大可直接甩臉就走,可現在不行,得考慮到我大嫂的面子,嘖!真是煩人。”
“可惜如今不是在廣陵,不能把你接到我家小住。”範安柏開玩笑似的道。
“得了吧!去你家也不成!你忘了你家有兩個庶妹也是很煩人的?”
杜雲尋沒說,範安柏還沒想起來,他這麼一提,範安柏立刻想起上回杜家兄弟到範家做客時的事,臉色立馬變黑,範安蘭倒也罷了!周姨娘教的能有好的?但是範安菊這平日從不往來的人,竟然不管他有客在,硬要往他書齋湊。
“那你跟你哥說了沒?”
“沒,不知道怎麼開口。”杜雲尋很乾脆的說。
範安柏沉吟半晌,問:“我去替你說?”
“也好。”杜雲尋雙眸微彎,似將許多心事盡數掩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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