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是湖州第一大城,因此賽舟結束後,遠途來看熱鬧的、趁機來做小生意的,還有參加比賽的,熙熙攘攘,將城裡幾家大酒樓、客店、飯館全給擠得水泄不通,好些沒那麼有名的店家,派了人到這些大店家外頭候着,若是有人垂頭喪氣的出來,他們便迎上去,將人招呼回自家的店裡去。
範安柏兄弟幾個並未與丁二舅走在一起,而是落在他們身後,來到酒樓外頭,丁二舅使身邊的管事過來相請,範安柏卻是笑着婉拒了。
“範……”
“今兒二舅要請衙門裡的人,還有相助的鄉親父老吃飯,我們可不好進去搶了二舅的風頭,倒是修倫表哥你們,該進去幫二舅招呼客人。”
管事聞言原本緊繃的臉立時燦笑似花,頻頻點頭,還是範大表少爺考慮周詳,範大表少爺背後是範太傅,杜家表少爺們是杜相親孫,這四位連袂出現,知府衙門裡的人就不說了,那些廣陵城裡的耆老們,不把老爺撇下,巴結這幾位纔怪。
自家少爺們到廣陵讀書不久,之前雖隨老爺見過些人,不過都沒今次這般來得全,管事想到自家大少爺,比範大表少爺還大呢!可說話做事就沒人家這般周到!怪不得老爺說,早該把少爺們接到廣陵城來讀書,也好隨他見見世面。
丁修倫兄弟聽範安柏這麼說,點點頭道,“爲父分憂是應該的,不過怕是趕不及去見師長了。”
“沒事,回頭我們幫表哥們在師長跟前說幾句好話就是。”範安嶽出來刷存在感了,沒辦法,這一大票表哥們個個人高馬大的,襯得他這不到十歲的小豆丁好生悲傷,不趁機說幾句話,就要被人忘到天邊去了。
範安柏拍拍弟弟的頭,“那好。一會兒見了幾位師長,就交由你替表哥他們賠不是去。”
其實不過是同窗好友趁着節日在書院外小聚,不想被幾位師長們知道了,鬧着要這些學生們破費請他們一頓,嬉鬧的成份居多,不過師長們是說笑,學生們可不敢等閒視之,甚爲慎重其事,選了家清靜、乾淨的食肆包下,專爲書院學生請師長飲宴。
這事。丁二舅悉數盡知。原還打算這邊宴罷。便帶着兒子、甥兒同去赴宴,看到兒子與侄兒同來,管事將範安柏的話說給他聽後,他沉吟片刻頜首道:“他考慮得也是。既如此,你們便留下與我一起招待客人吧!”
他的任期雖快到了,但丁家老宅在湖州,與這些耆老鄉親們打好關係,總是有好處的。
知府舉宴,座上賓客雲集,雖然對範安柏等人沒出現有些小失望,不過,今日舉宴本意原就不是要介紹範安柏等人。而是要感謝大夥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將今日賽舟辦得圓滿,再說,範家與杜家的兒郎生得再好,也不是自家高攀得上的。倒是知府家的子侄,似乎還有都還沒訂親哪!
酒樓後院的一間廂房門口,有個年約十三的丫鬟,抿着嘴左右張望着,似在等着什麼,遠遠見一夥計端着一盤酒菜匆匆而過,忙跑過去邊嬌聲喚住人。
夥計忙着上菜,那有閒空理會她,未等她至跟前,已閃身上了樓,丫鬟見狀也想跟上樓去,不妨卻叫守在梯前的兩名侍衛攔住,丫鬟原待撒嬌混賴,卻瞄到酒樓大掌櫃從賬房出來,暗道聲晦氣,悻悻然轉回。
途經廚房外頭,聽到裡頭的人在閒聊,她便停下腳悄悄聽了一耳朵,待聽到今日知府僅攜一家子侄同來,那京裡來的外甥們都沒來,不由微眯了眼,匆匆回廂房去。
門一開,脂粉、胭脂等混雜的香氣迎面而來,丫鬟窒了下,擰緊手裡的帕子繞過以屏風、箱籠隔成的小間,小間裡千嬌百媚的花娘們正仔細打扮自己,她總算讓她找到人,湊到那似水柔淨的女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您說,咱們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自然是能攀上誰就是誰了。”擁有淨蓮仙子美稱的花娘朱水淨望着銅鏡裡的自己苦笑。
丫鬟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擰了朱水淨的肩頭一把,“你有點出息成不?”
“你還想我怎樣有出息?”朱水淨瞄了左右,見那兩位花娘正忙着打點自己,才厲聲對丫鬟道:“你爹孃把我們賣到這種地方來,你還想指使我?”
丫鬟略氣弱,隨即又挺起胸瞪着朱水淨,“反正,你趕緊想辦法贖出去吧!不然我怕老虔婆就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朱水淨冷哼一聲,“贖出去?尋芳樓裡多少姐妹,你看過那個被贖出去的?”
丫鬟一噎,不管不顧低聲嚷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得給我想辦法,就算你出不去,也得想法子讓我脫身。”
朱水淨悲哀的看了她一眼,正待說什麼,就聽酒樓一名老管事來喊人前去侍候。
一個濃妝豔抹的花娘聞聲起身,管事領了她出去,廂房裡餘下的花娘們便與丫鬟們聊起來,能令這個老管事親自出動,要知道酒樓的管事近十人,獨這老管事是跟着東家老太爺一起興家的,老太爺去了之後,這老管事原也要榮養,是當家大爺親自去請他來相幫,又體恤老管事年紀大了,非貴客還不敢勞動他招呼侍候。
“聽說今兒三樓是知府宴請賓客?”
“那來的不就非富即貴?”
“你們知道什麼?若說貴,能貴得過京裡的貴人?”
“知府大人府上不就有幾位京裡來的貴客?”
“知府家不納妾,咱們這等身份的,只怕連進門侍候的機會都沒有,倒是京裡的貴人……”
“哎唷!豔紅啊!我說你就省省心吧!就你那殘花敗柳的模樣,還想攀上人家少年郎?”
“李桃,你!”
“我,我怎麼?”說着便吵了起來,其他人倒是樂得看熱鬧,朱水淨與身邊的丫鬟看了一下,便轉回頭繼續妝扮自己。
不多時,老管事又來了,這回特別指定要請淨蓮仙子去表演歌舞。在衆花娘豔羨的目光下,朱水淨走出廂房隨老管事去。
來到宴席上,果如她們所料,正是知府宴客的三樓,丫鬟朝朱水淨使了個眼色,朱水淨只做不見,拿好團扇準備上場表演,絲竹聲起,她輕盈款款妙步生蓮。
一曲舞畢,朱水淨旋身福禮。許是舞得過激。身子有些微晃。竟就要往知府大人身前跌去,衆人眼睜睜的看着,皆暗道,知府大人這豔福可真叫人羨。連仙子都投懷送抱呢!有人羨、有人妒,更有人幸災樂禍,嘿嘿!知府夫人難得到廣陵城一趟,一來就有人對知府投懷送抱啦!
不想半道殺出個程咬金,原是廣陵富商齊家家主的次子,此子最是風流,數次要爲淨蓮仙子贖身,不果,看到她來獻舞就有些不快。此前,她已推了他的邀約數回,這會兒見她纖纖玉姿翩翩起舞,引得廳裡衆人稱讚不已,心裡已如火燎。看得到偏生吃不着,此女吊人胃口手段幾讓他這老手瘋狂。
待見她欲往知府懷裡偎去,不由膽氣陡生,飛身上前將美人兒當懷一抱。
範安柏等人沒有想到,不去跟二舅搶風頭,倒是讓自家避過了一次桃花劫,晚上歸家後,範安陽讓人把解酒湯端上來,託着腮幫子盯着哥哥喝了,見範安嶽臉也紅紅,不禁要問:“小路也喝酒了?”
“他也大了,總得練練,不好滴酒不沾。”範安柏道。
範安嶽抱着羅漢椅上的迎枕笑呵呵,“那酒可好喝了!哥說那是桃花釀,甜的喔!”
範安陽只得讓人把解酒湯也給他端一碗來,又問:“杜家表哥他們那兒可送去了?”
“都送了,姑娘放心。”丁香回答。
見範安柏、範安嶽都喝了解酒湯,命人侍候他們安置,房嬤嬤才領着丫鬟們簇擁着範安陽回房。
隔日一早,範安柏等人都去書院了,範安陽隨範嬤嬤練習行走坐臥之禮時,丁府來人,原來是各家請柬甚多,一家家去赴宴太耗神,二夫人便建議老夫人,索性自家辦個賞花宴,如此可不動聲色,好好觀察她相中的媳婦人選,二來可與廣陵城的女眷們增進情誼。
老夫人直道好,就想着,難得自家辦這麼一次宴會,便想讓孫女兒們也跟着學,二夫人自然樂意,又謙道自己經得少怕有疏漏,想商請大姑子丁文芙過府幫襯。
老夫人便想,既如此,把王進菀、範安陽兩個外孫女都找來,能學多少是多少,機會難得啊!雖然說在東陵城,自家也辦過宴會的,但規模和來客都遠及不上廣陵城。
要拉上王進菀,這在二夫人提出請丁文芙相助時,就已有心理準備的,但加上個範安陽?二夫人略有些意外,不過想到了三房那一個,不好人人都參與了,獨落下她一個,“難得有機會讓她們姐妹練手,十三丫頭怎能落下呢?三弟妹身子弱,十三丫頭也大了,再過幾年也要出門子了,這些事光是請先生課堂上教,是不成的。”
“你說的是,正好讓她們姐妹幾個練練,她們幾個不似四丫頭,四丫頭是真機靈,只提個頭,她就知道怎麼做了!”
老夫人誇讚她女兒,二夫人當然是高興的,見老夫人同意,二夫人便提議把王進菀、範安陽都接過來住。
範安陽聽了來人道明來意後,“外祖母要教我們本事,我當然要去,只是還得先跟哥哥說一聲,嬤嬤先回去稟報外祖母一聲,回頭大哥允了,就讓大哥送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