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小梅提着燈籠走在前,楚明心提着從熟食鋪裡買來的燒魚,緊跟在後,暗巷裡隱約傳來呻吟聲,小梅嚇了一跳,手抖了下,差點把燈籠給砸到地上去,但因爲搖晃了下,燈籠裡的燭光滅了,四周頓時陷入一漆黑之中。
“姐姐?”
“沒事的,把火點起來吧!”楚明心伸手按在小梅的肩頭上,小梅因肩上的重量,知道身邊有人陪着,也就不那麼害怕,從腰間掏出火摺子,顫抖着手把燈籠裡的蠟燭點燃。
一有了亮光,心裡似乎就不那麼怕了。
小梅提着燈籠,順着呻吟聲轉頭看向暗巷。
楚明心已經邁開腳要往暗巷走,小梅忙拉住她,“姐姐,別去。”
“不怕,大概是有人受傷了,咱們去看看。”雖然流落在外的時間不短,但楚明心骨子裡還是那個養在深閨的嬌嬌女。
受到良好的教養,又一直被父母、兄弟保護得非常好,縱使曾遇上心存歹念的人,但她對人的戒心還是沒有小梅這樣的一個孩子來得強。
小梅年紀雖小,但她自小生長在京城的底層社會,親孃拿她當下人使喚,舅舅偶爾會施點小惠,可她娘若要修理她,她舅也只會袖手旁觀。
會出手幫楚明心,是因爲她不想這漂亮姐姐跟她娘一樣,給人做外室,不想她以後變得跟她娘一樣,所以她不想讓楚明心去涉險。
“我去看,姐姐你待在街上就好。”小梅話一說完,才發現不對,她要是自己去看,燈籠留給姐姐。她就算進去暗巷也看不清楚啊!可不把燈籠留給姐姐,姐姐肯定會害怕。
小梅陷入了兩難,楚明心牽着她的手,“我們一起進去看就是了。”
“那,那姐姐走我後頭,有什麼事,咱們要跑也快一點。”
楚明心知道自己不止走得慢。也跑不快。聽小梅這樣安排,也不以爲忤,一大一小手牽手往暗巷去。
杜府東角門。幾個小廝把門上的燈籠掛上去,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誰啊?
正想着,就見遠遠奔來幾匹馬。帶頭騎士在門前勒繮停馬,馬兒高仰着頭嘶鳴一聲。後頭幾個騎士翻身下馬,動作沒有帶頭的騎士那般流暢,門前小廝傻站着,門裡的門子聽見動靜。卻不聞小廝們招呼聲,急忙扔下吃到一半的飯菜衝了出來。
這誰啊?
因天還寒着,騎士們身披斗篷。兜帽下看不清相貌。
“桂伯,我姐姐可在?”
少年的聲音暗啞。像是久沒喝水潤喉,又像是變聲期,桂伯立時認了出了,笑着上前招呼。“原來是範七少爺啊!您裡邊兒請,小的這就派人通知二少奶奶。”“
“有勞。”
門子指了個小廝,讓他進去通報,自己則親自把範安嶽迎進門,隨行的長隨、護衛也跟着其他人進了門。
範安陽接到弟弟上門的消息時,正在和小念念逗小寶玩兒,因爲範安嶽上門總會順手帶些小玩意兒給念念,所以她一聽到範家舅舅來了,就高興的跟小寶說,“小路舅舅來了,他會送好多玩具給我們玩喔!你高不高興。”
小寶鄭重的點頭,奶聲奶氣的應:“高興。”
小念念呵呵笑,就要下炕去接人,還是方奶孃一把接住她,“大小姐慢慢來,不急!範家舅爺還要好一會兒纔到呢!”
範安陽問:“七少爺可說有什麼事?”
肯定是急事,不然他不會大晚上的就跑來,而且看情況,他大概是一進京就往杜家來,都還沒回家呢!
“沒說,不過來傳話的人說,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範安陽直到範安嶽坐到跟前,才發現,這叫臉色不太好?臉都青了好吧!
小念念姐弟跟範安嶽見過禮,接了範安嶽給他們的禮物後,已經叫奶孃帶下去玩兒了,此時堂屋裡,就只他們姐弟和現香幾個侍候。
範安陽知他還沒吃東西,忙叫人送飯菜過來,看着弟弟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把飯菜一氣吃完,範安陽不禁咋舌。
等到吃飽喝足,範安嶽才沉着臉,把他帶的東西取出來,“這是我們這趟出去,在冀州找到的。”
買賣仿畫、古玩,歷朝歷代都有,甚至有人直接標明,他們賣的就是仿的,是假貨,價格不高,專賣給想要附庸風雅卻沒那麼多銀錢的人家,只是這次發現的僞造的技術很高竿,不只仿畫,各式各樣的古董珍玩都有,而且數量驚人。
嚴池原以爲不過是小打小鬧,纔會讓範安嶽帶着人順藤摸瓜,一路追查下去,想要藉此磨練小徒弟,卻沒想到,竟會一路追查到魯王府去。
“你確定幕後的老闆是魯王府世子?”範安陽拿起範安嶽帶回來的雙魚玉佩,她對這些東西沒有研究,看不出來真假,可是這塊雙魚佩雕功很好,她拿在手上摩挲着。
“這塊玉是假的,是用劣質的玉加工成這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古董,玉本身,我看不出真僞,但這雕工,太過靈活,這是晉時的老東西,那時的雕刀可不像咱們現在用的雕刀靈巧,這線條太過圓滑。”
範安陽點點頭,再看他帶來的幾幅畫,“這仿的是師父的畫?”
範安嶽頜首,“姐,你記得魯王世子嫁了個女兒給雲渡飛吧?”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難道是把女兒嫁到雲家之後,纔想到以此斂財?”
“那作坊至少開了二十多年了,魯王府很早以前,就以此斂財,不是這兩年才做的買賣。”
嚴池給範安嶽的管事,有擅於查賬的,也有精於辨別藝術品真僞的,範安嶽雖不及長兄精明,但他腦子靈活。能夠一路從京裡的書畫鋪追查到冀州大本營去,都是靠他將零碎的線索湊在一塊,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的。
本來嚴池有些擔心,把這事交給範安嶽去辦,這小子會不會辦砸了,卻不想,他竟拼湊出全貌來。
“如果真如你所說。這門生意。他們已經經營了這麼些年,怎麼會不透一絲風聲出來?”
“他們很小心,這圈子很隱密。買的人以爲自己買的是真的,以爲是他們偷盜來的,深恐爲人所知,失主來討要。官府尋上門來,所以他們不會對外聲張。而賣的人更是小心。不是相熟的人介紹,他們根本不接生意。”
範安嶽爲查此事,可是絞盡腦汁,整個人瘦脫了形。出京前圓潤的臉頰如今線條變得生硬,路途上的風霜與遭遇到的困難似刀,一刀刀將少年的青澀鑿去。那雙眼裡的狂傲及驕氣盡去,沉澱下來的。是一個足以承擔重任的男人。
“姐,你可知京裡那家賣假畫的鋪子,是誰的嗎?”
“誰的?”範安陽託着腮,好奇的看着弟弟。
他們是龍鳳雙生,相貎本就生得像,現在總算有了明顯的差別,範安陽看着範安嶽的臉,有些不捨,也有些心疼,小路是男孩子,將來要擔起養家重任,總不能放任他,一直不曉人情世故下去。
他的性情與大哥不同,大哥自小就沉穩老成,做事有成算,小路則不然,他是那種隨心所欲的性子,想到那兒,就做那兒,大哥很輕易的就融入官場中,並很快就取得皇上的信重。
小路不行。
所以他不想去考春闈,祖父也不逼他,就由着他去,只是怕他就此走歪了路,便與師父商量着,給他找點事做,那兩隻老狐狸知道要是正經八百的交代他去做事,小路肯定會想辦法溜掉,所以師父把事情丟給她,算準了她會扔給範安嶽。
只要是她開口,小路就沒有不應的,就算他不想去,最後還是會乖乖的去做。
回頭要跟師父好好的算一下帳才行。範安陽邊腹誹,邊跟範安嶽道:“都宵禁了,你是要在畫室裡將就歇一晚,還是要趕回家去?”
“不回去了,明兒要你陪我去跟師父說這件事呢!回去睡那麼一下,還要再過來接你一道兒去,算啦!我還是在畫室將就一晚。”
“你回京可派人回家說一聲?”
範安嶽撓撓下頜,下巴癢癢的,大概是鬍渣冒出來了,“好像有,欸,還是沒有?忘了!”
範安陽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轉頭交代人給她娘送信去。
範安嶽左右張望了下,“復常呢?”
“叫姐夫。”
“姐夫呢?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範安嶽這會兒才發現,杜雲尋一直不見人影。
“皇上派他出京辦事去了。”
“去哪?”範安嶽問,範安陽卻沒回答他,反問,“你剛纔說,京裡賣假畫的鋪子是誰的?”
範安嶽愣了下,不敢相信的望着他姐,“姐,你怎麼變笨了?”
“我變笨?”屈指就往範安嶽的額頭招呼去。“我那裡變笨了?”
範安嶽理直氣壯的反問:“都跟你說,幕後的老闆是魯王世子,你還要問我?不是笨是什麼?”
“你說不說?”範安陽決定不跟他糾纏自己笨不笨的問題。
“說,我說,我說就是。”範安陽舉起兩手做投降狀,“是魯王世子的女兒,嫁給雲渡飛的那一個女兒啦!”
範安陽聽到答案,臉立時紅了,還真被她弟說中了,她真變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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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她?”
“怎麼不是她?雲渡飛不會掙錢,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就算嫁妝再豐厚,也禁起公中沒錢!所以她就打起其父在湖州附近產業的主意來。
魯王世子這家在冀州的作坊,一直極謹慎行事,會把仿畫交給京裡的鋪子代賣,便是因楚明月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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